紡織品貿易摩擦啟示錄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許瑛報道

　　應對貿易摩擦，幾乎是相對落后的經濟體在走向發達經濟過程中的必修課

　　就在中國政府就紡織品特保調查和美歐針鋒相對的時候，中國的皮革協會也開始注意自己的出口增長，發出了歐盟可能在今年6月采取“特保措施”的預警。

　　中國皮革協會秘書長蘇超英預測，雖然目前歐盟正忙于解決紡織品問題，鞋類產品的設限問題被暫時擱置，設限也未進入正式程序，但企業仍需要謹慎對待，關注事態發展。最新的消息證實了這個判斷。

　　一戰未休，一戰又風雨欲來。世界貿易組織(WTO)總部2004年的數據顯示，在世界貨物貿易進出口中，中國不論在進口還是在出口上都僅次美國和德國，名列世界第三。貿易額越大摩擦越多，這一基本規律逐漸被中國人體會到了。

　　應對貿易摩擦，幾乎是每一個經濟體、特別是相對落后的經濟體，在走向發達經濟過程中的必修課。

　　首戰告捷：中美鋼鐵案

　　《WTO訴訟》，935頁，310法郎，折合人民幣1750元，在瑞士日內瓦WTO總部的書店被一次買走了7本。這是一本關于WTO爭端解決機制的法律、程序和案例研究專著。售書的老太太見一次買走這么多價格昂貴的書，非常驚訝。

　　買書者是中國派往日內瓦參加美國201鋼鐵保障措施案專家組首次聽證會的中國代表團的代表們。這是中國入世后，第一次派出代表團到WTO打官司。訴訟的起因是2000年3月20日美國根據其1974年貿易法201條款對全球輸入美國的10種鋼鐵產品采取了保障措施。

　　中美鋼鐵案是中國入世之后第一次向WTO提交的爭端解決案件。2001年12月11日，中國剛剛入世，2002年年初，就碰到了這個案例。這個案例第一次讓中國嘗到了入世的甜頭，雖然整個審理過程長達21個月，但最終首戰告捷。

　　中國常駐WTO使團大使孫振宇當時告誡代表團，這次的鋼鐵案表明中國開始參加WTO事務的管理，WTO規則僅從書本上學是不行的，必須從實踐中學。

　　華東政法學院國際法學院朱欖葉教授是WTO貿易爭端專家組3名中國專家之一。她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說:“鋼鐵案子，中國主要是跟在后面起訴，起草文件和別人差不多就行了。開庭審理的時候,就跟著聽,學習了一些經驗。”

　　據她介紹,中國在WTO爭端解決機制中,一共當過一次原告、一次被告。當原告是中美鋼鐵案，當被告是集成電路案。

　　2004年3月18日，美國就中國集成電路增值稅退稅政策提出WTO爭端解決機制下的磋商請求，啟動了WTO爭端解決程序。3月26日，中方答復美方，同意與其磋商。最終雙方于7月14日，簽署了“中美關于中國集成電路增值稅問題的諒解備忘錄”。美方撤訴，該案得到和解。

　　“但除此之外，中國有30多次作為第三方參與了其他案件的審理。”朱欖葉說，“在這些案件中，中國不僅旁聽，還提取材料。專家組要聽取第三方意見，也會將第三方的意見寫在報告當中。” 她認為，中國經過這幾年的鍛煉，“真的要打官司，中國不會沒有人，經驗也挺好。”

　　但如果這次的紡織品爭端最后不得已上訴到WTO,中國能否有這個自信打贏官司呢?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國際經貿研究所常務副所長、上海WTO研究中心秘書長沈大勇不久前走訪了中國駐日內瓦代表處。

　　他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孫振宇的秘書對我說，他們能夠從事談判的人不超過20個。這些人個人能力都很強，但可惜的是人數少，忙于各種事務。”

　　沈大勇對中國的WTO談判實力感到擔憂，他說:“國外專業談判人員比他們多，而且他們背后還有企業、行業準備材料，這個我們沒有。所以問題一是人員少，二是沒有后援。”

　　大獲全勝：溫州打火機案

　　根據WTO今年5月19日發表的2004年新發動的反傾銷關稅案件統計，針對中國出口產品實施的反傾銷案件達到了42件，是1995年開始統計以來的最高紀錄;全球反傾銷案件為148件，比上年減少了30%多。中國已經10年來連續成為反傾銷關稅最大對象國。

　　在各種貿易摩擦中，中國人對反傾銷案件是最熟悉的。很多人對當年的溫州打火機案都不會忘懷。

　　溫州是中國打火機主要生產基地,年外貿銷售量達6億只,占全球金屬打火機市場總量的70%,其中三分之一出口歐盟。

　　2001年9月，歐盟就對溫州打火機啟動技術壁壘的CR程序，規定2歐元以下的打火機要設置防止兒童開啟的安全裝置。2002年5月，歐盟又開始對中國出口歐盟的打火機進行反傾銷立案調查。

　　2002年7月，溫州打火機協會組織大虎打火機有限公司等打火機行業15家龍頭企業、無償集資200多萬元積極應訴,并聘請了比利時和法國有經驗的律師事務所,進行“產業無損害抗辯”,另有1家企業——方打火機有限公司申請市場經濟地位。

　　2002年9月至12月,歐盟官員多次來溫州，對中方應訴企業的財務、銷售、成本等所有賬目進行詳細調查，最終對應訴企業提出的意見和事實予以理解和認可。

　　2003年9月13日，溫州市打火機協會接到代理律師轉來的歐盟正式終止對中國打火機反傾銷調查的官方公報。歷時一年多的中國打火機行業應對歐盟反傾銷一案取得徹底勝利。

　　這一決策，惠及整個打火機行業。溫州打火機行業也在應訴中找到了被動挨打的原因,協會與歐洲打火機進口商協會建立了“民間聯盟接口”,形成了信息預警機制。

　　“紡織品行業協會能不能也學溫州打火機行業一樣，搞預警?我可以告訴你，是可以做，但很難。”沈大勇非常肯定地說，“紡織行業應該有預警機制，但是我們的紡織品行業原來是由政府部門改制過來的，不是市場經濟意義上的行業協會，本身的改制任務還很重。”

　　他認為，中國的紡織品行業協會官味還很重。但長遠地來看，經過自我改造，總有一天會走到那一步。中國的行業協會應該像美國的行業協會一樣，和政府談判，維護行業利益;和企業談判，讓企業不要違規。

　　懸而未決：中美家具傾銷案

　　與前兩個案件相比，中美家具傾銷案對于中國的警示可能更大。

　　美國商務部自2003年12月13日應美國一部分家具制造商申請,決定對中國出口到美國的木制臥室家具進行反傾銷立案調查。2004年,美國對中國“傾銷”家具征收4.9%至198.08%不等的反傾銷稅。

　　2004年12月28日,美商務部發布公告,就對華木制臥室家具反傾銷案的終裁結果進行修改,重新調整的稅率除3家強制應訴企業略微上升,一些企業保持不變,大部分涉案企業的結果呈總體下降趨勢。

　　“很多企業缺乏長期的眼光,用價格作為惟一競爭的手段,這是我認為主要的原因。”朱欖葉說，“幫中國打家具官司的律師我在北京碰到過。他說，你知道嗎，一套全木的家具在美國賣多少錢嗎?300個美元，國內一套要賣1萬多。”

　　“這個律師就問(企業)，這么賣你怎么養得起這個企業，他們說靠在國內賣高價。我說那不是莫名其妙嘛，拿中國老百姓的錢去貼美國老百姓。” 朱欖葉說。

　　沈大勇對此非常贊同:“企業首先要提高盈利能力。創利,而不是換匯。”

　　上世紀90年代中期作為中國駐日大使館商務處一秘在日本工作4年的金伯生認為，中國企業應該學習日本企業在貿易摩擦中成長。“我們的企業要練好內功，優化產業結構，提升產品檔次，提高產品質量，創立品牌，轉化增長方式。這是我們避免、減少貿易摩擦治本的一個辦法。”

　　在金伯生看來，這就是日本企業的戰略，所以他們把產品的檔次越提越高，他的技術越提越高。到最后就不是把廉價的產品大量的傾銷給你。而是用高技術的產品和你去抗衡的。如果我們的服裝產品附加值更多一些，高端產品更多一些，摩擦也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