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首刮審計風暴

　　審計5882個單位(項目)　查出違規資金逾83億

　　□本報記者　傅劍鋒

　　-湖南省一位主要領導說，推進審計公開，不能只有穩妥，還要積極。

　　-審計公開透明是必然的趨勢，全國邁的步子都小心翼翼，以逐步培養公眾的接受心理。

　　-審計公開從全國到地方各省，次第掀起“風暴”呈現出“上行下效”的特點。

　　6月7日上午，略顯倦容的湖南省體育局體彩中心主任李暉，回憶起幾天前因“審計風暴”引發的“彩票信任危機”，不再心事沉沉了。

　　他微笑著告訴本報記者，“以后我們不但要配合審計，還要主動公開、透明運作，讓類似‘寶馬彩票案’那樣的陰影，在彩民心中徹底消失。”

　　李暉如釋重負，是因為他們通過積極解釋與整改，剛剛渡過了一場因審計結果公布而帶來的“信任危機”。

　　“體彩公關”

　　讓李暉頗受壓力的這場“審計風暴”，發生于5月26日。

　　當天，湖南省審計廳廳長吳宗源，向湖南省十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作了2004年度的審計報告，并隨后在當地媒體幾乎全部公開。

　　這個可稱“大膽”的審計報告指出，2004年對湖南省5882個單位(項目)進行了審計，共查出違規資金83.20億元，損失浪費金額5073萬元，移送紀檢監察部門68件，移送司法機關涉嫌違法犯罪案件線索23件。

　　首當其沖被點名的是湖南省民政廳，超范圍使用專項資金60萬元。例如將民政部撥給“星光計劃”的項目補助款10萬元，用于支付雜志款；從捐贈款中撥了50萬元，用于修建培訓基地等。

　　在審計報告中，一共點名7個廳局，省國土資源廳被查出占用土地整理專項資金904.63萬元，湖南省建設廳違規將以前年度預算外資金結余313萬元，用于辦公樓裝修及行政開支，而且未經批準自行處置公房，獲取資金1430.26萬元，用于綜合樓建設。

　　另外還有省商務廳違規收取贊助款70萬元修建新會議室；省質量技術監督局違規收費341.11萬元；省糧食局所屬的一個處室，設立賬外賬28.52萬美元，違規發放津補貼人民幣16.88萬元，人均達4.22萬元。

　　另外，這個報告還點名指出：湖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及所屬部分單位，查出違規金額1800.82萬元，湖南省農資總公司違規金額5733.15萬元，等等。

　　同樣被卷入“審計風暴”的省體彩管理中心，審計查出他們將兌獎資金公款私存141.66萬元。

　　李暉原以為自己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審計廳在公開前，已經向我們作了說明，我當然很有壓力，但在公開前，我們已按審計要求作了整改，彩民利益絲毫未受損。所以，我就此事向體育局領導作了解釋與檢討�！�

　　但令李暉始料不及的是，審計結果公開后，彩民們開始懷疑了：審計報告都說了，體彩中心私存兌獎資金100多萬元，是不是把彩民應得的錢給黑了？坊間網上一時議論紛紛。

　　長沙市民何有文就持此種觀點，5月27日，他就此在《中國青年報》上發出質疑。

　　“看到報道，當時我就蒙了�！崩顣熁貞洠�“一開始感覺報道有些不公，我們雖然違規，但兌獎資金其實絲毫未損，彩民利益更沒有受影響�！�

　　體彩中心開始承受巨大的壓力，就連內部員工都要求，應該向公眾作出解釋。

　　但李暉十分猶豫：“如果我們在媒體上解釋，好像要搞自我辯護。如果不解釋，彩民的誤解可能會進一步擴大，后果不堪設想�！弊詈螅�李暉把這一困惑反映給了審計廳。

　　審計廳研究后，認為目前彩民確實可能產生誤解，體彩中心向公眾作出解釋合理，但前提是必須看整改如何。5月底，審計廳查驗證明，原來公款私存的兌獎資金已轉入單位賬戶，兌獎資金完好無損。6月2日，《湖南日報》等媒體發表了《省體彩中心直面“公款私存”問題彩民利益不會因此受到影響》的報道。

　　體彩中心在這個報道中，對工作錯誤“表示了歉意并作了深刻檢討”，并承諾“今后一定堅決杜絕此類問題再次發生”。

　　6月6日，中國青年報也發了相似的《湖南省體育局積極整改違規事項》的報道。

　　“這樣的錯誤只能出現一次，絕不能出現第二次。”經此教訓的李暉感嘆，“擺正心態直面問題，不回避，不躲避，積極糾正錯誤，這是我在這次危機中得到的經驗。”

　　體彩中心因此成為諸多被審計報告點名的單位中，惟一在大眾傳媒上正面回應公共輿論的省級機構。

　　公共輿論

　　5月26日吳宗源向省人大報告審計結果時，旁聽席上有個60多歲的老頭顯得特別，他穿一身黑衣西服，正襟危坐，還不時作點筆記。

　　老頭名叫邵南方，他是特意從株洲坐三個小時的火車趕來的，“這西服只在去年小兒子結婚時穿過呢！”從這一點就可看出邵老頭對這次旁聽的重視。

　　“但在會上一聽到有83億違規資金時，我震驚得連老花鏡都差點掉下來。”邵南方事后回憶。

　　當時與邵南方一起參加旁聽的共有12名市民，他們一邊聽一邊悄聲議論起來。

　　“公布這樣的審計報告，確實出乎意料，以前只聽說國家審計署的審計風暴，這一次‘風暴’刮在了湖南�！鄙勰戏秸f。

　　“如果不公布出來，老百姓還蒙在鼓里，只有人大常委會、政府的職能部門了解呢。”旁聽公民何國政這樣認為。

　　第一師范學校學生劉事成在震驚之后就想：“政府這一‘自我揭丑’，應該對加強廉政建設大有好處，出了問題不可怕。關鍵是引起重視，從制度上解決�！�

　　“對啊。我覺得出現問題并不怪，重要的是解決這些問題，政府只有越透明公開，民眾才會越相信政府。”旁聽的湖南瀟汀律師事務所劉翼同樣持這一看法。

　　與旁聽公民一樣，聽取匯報的省人大常委會委員們也展開了論討。

　　戴海春委員就認為：“審計報告很有分量。反映情況清楚，揭露問題深刻，敢于碰硬，富有正義感�！�

　　“不能光是把問題查出來就算了，我認為應該追究責任，”劉迪凱委員說，“審計廳要提出整改意見和報告，整改結果也要向社會公布�！�

　　省審計廳廳長吳宗源后來對此作出回應：“整改將進行跟蹤督促，具體情況擬于今年下半年公布。此外，今年還擬公開10個審計項目，逐步加大審計結果公告力度，以專門文書形式對外公布有關審計報告、審計決定。

　　對湖南此次刮起的“審計風暴”，中國審計學會理事尹平教授十分贊賞，“整個過程很生動地反映了審計公告制度推進的特性，一方面，公告制度推進了反腐和對政府財政的監督，但另一方面，由于公眾還不太習慣面對負面消息，所披露的違規事實也會使公眾對某些單位失去信任感�！�

　　“但毫無疑問，公開透明是必然的趨勢，”尹平教授認為，“但正因其敏感，全國各省市邁的步子都小心翼翼，有選擇地公開，以逐步培養公眾的接受心理。湖南此次的探索，對地方審計工作的推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風暴眼中的審計廳

　　面對外界熱評，“風暴眼”中的審計廳卻顯得風平浪靜。

　　一舉公布了這么多廳局的“丑事”，審計廳無疑將承受不小的壓力，但記者前往審計廳采訪時，卻并沒有感到這種氛圍。

　　“你想采訪審計員嗎？告訴你，影子都找不到。他們一年到頭都在外，你可以去看看，沒幾個辦公室有人�！睂徲嫃d辦公室主任葛余福略帶幽默地說。

　　葛余福對審計結果是這樣評價：“我們認為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是按照審計署的既定要求、省委省政府的工作部署進行的，相比其他各省，湖南只不過步子邁得大一點而已�！薄�

　　葛余福所稱的這個“正常的工作安排”，是指去年國家審計署的“審計風暴”后，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明確要求：“各省在2007年前，逐步推進審計結果全面公布。”

　　湖南省審計廳2004年開始選擇岳陽作為試點，并決心在審計公開上有所作為，2004年8月1日起，岳陽審計部門相繼在《岳陽晚報》上公告了8個審計結果，率先刮起了一場“風暴”。

　　今年3月，審計廳向省委省政府提出了審計結果公告的想法，并報送了試行辦法，很快得到了批準。

　　審計廳一位官員回憶，審批辦法呈批的過程中，還發生了小插曲。廳長吳宗源向省里一位主要負責人匯報時，用了“要穩妥推進審計結果公告制度”這樣的詞語，結果這位負責人當即糾正：“宗源同志，咱們推進這項工作，不能只有‘穩妥’，還要‘積極’。”

　　這一“插曲”大大鼓勵了審計廳。這位審計廳官員感慨地說：“公告要涉及那么多實權部門，沒有省委省政府領導的支持，不可想象啊�！�

　　從審計廳透露的消息來看，湖南將逐步在全省推行審計結果公告，并呈現出“上行下效”的特點。

　　而從全國來看同樣如此，，經過1999年、2003年、2004年這三次“審計風暴”推動后，審計署已開始嘗試審計走向日常化和制度化。記者查閱審計署網站，發現“審計公告”這一欄目已經常規化，僅今年就已公告了4月27日的“云南省大姚地震救災資金審計結果”和6月1日的“四城市高教園區開發建設情況審計調查結果”。

　　在國家審計署的帶動下，目前地方審計部門已紛紛開始“發言”：浙江省慈溪市已制定了《慈溪市政府審計結果公告試行辦法》，而廣東省深圳市今年3月也全面啟動了審計結果公告制度，并于3月22日向社會公開了2004年8個績效審計項目的全部審計結果。

　　審計長李金華在接受新華社采訪時曾表示，“實行審計結果公告制度，在我國審計發展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同時他也承認“作為規范的審計結果公告制度，尚未在全國普遍推行”。所以，他把時間表定在“到2007年，除涉及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及其他不宜對外披露的內容外，力爭將所有審計和調查項目的結果全部對社會公告”。

　　湖南邁出的這一步，顯然使李金華的這一目標變得更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