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歐美央行行長的面孔

　　本報記者 韓瑞蕓

　　北京報道

　　清一色的西服背后代表的是不同的貨幣，銀行家們侃侃而談。

　　2005年6月7日，北京，IMC中央銀行論壇。

　　IMC是國際商業銀行與貨幣當局的論壇，每年舉辦一次。它被公認為是“影響全球短期資金流動、中期戰略投資、長期市場導向的最重要的會議”。

　　這里滿是銀行家的氣息。組織者專門規定，演講必須要有數據、有圖表，不能沒有主題地自由論談；而且出席會議的代表必須是“成員銀行的兩名最高級官員之一”。中國銀行與中國工商銀行是其成員銀行。

　　6月6日至7日，會議首次移師北京。

　　出席此次會議的各國金融業“掌柜”分別是：歐洲中國人民銀行(European Central Bank)行長特里謝Jean-Claude Trichet、日本銀行(Bank of Japan)副行長武藤敏郎(Toshiro Muto)、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Federal Reserve)主席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也通過視頻參加了會議。

　　而當論壇主席、蘇格蘭國家銀行集團主席George Mathewson不無幽默且現實地問格老，何日退休，繼承者何人時，遠在美國的格老安然不語。

　　會議就三個主題進行了為期兩天的閉門探討，即中國與金融業、全球金融服務業的戰略發展、重塑銀行業的外部力量，只能想象其中的你來我往。

　　中央銀行論壇則被安排在會議第二天的上午，允許媒體旁聽。盡管論壇只有兩個小時，但很顯然，除了規定議題之外，多數出席者更關注人民幣匯率問題，并對當前全球愈演愈烈的貿易保護主義表示擔憂。

　　事實上，在此之前，國際政要對于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爭論，似乎從未如此公開，而又近距離。中國的堅定、日本的和緩、歐盟的彈性、美聯儲的嚴肅，一一呈現。

　　周小川“當主人”

　　他始終微笑。無可爭議，他是此次中國人民銀行行長論壇的熱門人物。

　　人民幣匯率問題的提問此起彼伏。

　　“改革的方向很清楚，中國政府對匯率改革的決心也很大�！薄岸鄠�轉軌時期經濟體的經驗表明，中國的漸近式改革是成功的，匯率改革也會漸近。”周小川說道。

　　周小川進一步談了兩大促使中國維持現行匯率水平的原因，一是中國正在進行金融機構改革，這項改革將為未來的匯率機制改革打下堅實基礎；二是國際社會目前對人民幣升值的期望太高。

　　“期望太高，擔子太重，馬上進行改革會很匆忙。”周小川表示，目前并不清楚，人民幣升值是否能起到人們預想的作用。同時，升值確實對國內產業及就業環境有所影響。中國正在對這些問題進行研究。

　　他同時提醒說，希望人民幣升值的國際壓力，并不完全從經濟考慮出發，也有政治因素。對國內而言，為了使經濟體能夠適應匯率改革，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要進行月度和季度的經濟觀察，去除季節性因素，并對改革的時間有所決斷。

　　“情勢可能逆轉。改革進度還是應該根據國內經濟進程。我們期待大家對這些工作取得共識�！泵鎸Ω鞣劫|疑，周小川始終微笑著。

　　日美歐央行行長的表情

　　人民幣升值問題的“始作俑者”——日本表現出了驚人的和緩姿態。

　　武藤敏郎表示，日本非常樂意看到中國經濟增長。在此過程中，日本中國人民銀行認為，市場經濟體制應該在中國發揮更大作用，資源配置應該更為有效，匯率應更為靈活。因此，中國要融入世界，必須要進行全面改革，如金融改革，放松資本管制，等等。匯率改革只是其中一部分。

　　“中國要由自己來選擇，以何種方式，何時進行匯率改革�！蔽涮倜衾烧f。

　　“人民幣有一定的靈活性對中國是有好處的。”盡管有著12小時的時差，格林斯潘在面對鏡頭時已是晚上九點，但他仍精神煥發，表情莊重嚴肅。他解釋道，“一方面，從中國人民銀行的資產負債表來看，外國資產比重的持續增加并不是個很好的選擇；另一方面，目前人民幣采取釘住美元的策略，效率極低。”

　　事實上，正如格老所說，目前美國國內對現行人民幣匯價緊釘美元的政策甚為不滿，美國民主黨參議員舒默(Charles Schumer)甚至提出議案，要求中國在六個月內重新估值人民幣，否則美國將進行強硬制裁。與此同時，美國財政部長斯諾5月19日宣布，任命奧林·韋辛頓(Olin Wethington)為新設立的中國特使一職，并將負責就匯率和金融市場改革方面的問題與中國直接協商。

　　“中國政府應該盡快增加人民幣的靈活性。中國應該更快地融入世界經濟�！备窳炙古苏f。

　　然而，“人民幣升值，對美國而言并沒有大的好處�！备窭舷嘈�，美國的貿易赤字并不因人民幣升值而下降。若人民幣匯率調整，則比中國成本更低國家的產品便會進入美國，美國的支付現狀不可能有巨大變化。

　　截止目前，美國的經常項目赤字已經高達6600億美元。這似乎已經成為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哈佛大學的肯尼思·羅格夫(Kenneth Rogoff)最近指出，美國貿易赤字導致的“全球失衡”，實際是“美國過度借款”所致。

　　羅格夫認為，若要使美國經常賬戶赤字在兩年內減半，即從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6%降至3%，亞洲貨幣的貿易加權平均匯率需升值18%，人民幣將首當其沖，歐元也需要同時升值14%左右；若要消除全球失衡，亞洲貨幣需有更大幅度的升值(35%)，包括英鎊和歐元在內的非亞洲主要貨幣也需升值10%-20%�！罢嬲�能夠解決問題的，恐怕仍舊是美國本身財政金融政策的調整�！彼�認為。

　　對此，與會的歐洲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特里謝也頗有同感。他認為，既然大家都提倡經濟全球化，以此希望人民幣升值。不過經濟全球化并不是中國一個國家的問題，也是所有亞洲國家目前都面臨的一個問題。每個響應的國家都理應為此作出努力。

　　“我們可以做的準備工作有很多。比如，美國的儲蓄率還很低……”特里謝話中有話，另有所指。但格老并不為之所動。直到另一位銀行家直言提問，格老才坦然作答：

　　“美國的儲蓄率確實很低，但我們使用儲蓄的效率卻很高，因為資本市場的回報率很高，因為我們金融體制的效率很高。儲蓄率并不代表高生產力，比如前蘇聯。而從長期看，美國政府肯定要有措施以使本國儲蓄率上升�！�

　　數據顯示，目前，中國的儲蓄率已經大于43%，香港為35%，新加坡則更是高達50%以上，但美國的儲蓄率僅為10%左右，該國目前的投資資本中的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海外借款，其借貸總額已高達該國GDP的6%。

　　據肯尼思·羅格夫的研究結果，在全球所有盈余國家中(不僅是中國)，美國吸收了75%的經常賬戶盈余。美國人享受著他國的錢，全球經濟失衡已是定局。

　　財經外交破題？

　　“近來，貿易保護主義在世界各地頻繁出現。我很擔憂。我希望各國都能本著自己的利益來促進全球的發展繁榮�！北M管遭遇美國貿易赤字太高、儲蓄率太低的質疑，格老仍痛斥貿易保護主義。

　　這也是與會者非常關心的問題。據記者了解，在前一天會議中，很多代表都熱衷于如何抵制貿易保護主義重新抬頭的問題，呼喚全球合作。周小川也對此極力贊成。目前，中美紡織品磨擦仍在繼續，備受關注。

　　“中國的經濟增長率雖然很高，但經濟總量占全球比重還很小。有些國家會遇到貿易逆差，經常項目順差等問題。我相信，如果中國的匯率制度更為靈活，則可能對其它大型經濟體會起到小調整的作用�！敝苄〈ㄒ馕渡铋L地強調，“我們需要全球合作，來進行全球經濟調整�！�

　　對此，特里謝深有感觸：“我們制造出了歐元。我們不是把所有國家的貨幣放在一起找出平均利率，而是為歐元找到一個最低的利率。現在的事實證明，歐洲統一貨幣是成功的�！�

　　也有不少學者指出，全球經濟應形成幾大經濟體，每個經濟體都要有更深度的合作。因此，人們建議，東亞地區也應有短、中、長期的金融貨幣合作。甚至于，人民幣的最終目標是要成為一種儲備貨幣。

　　不過，眼前的問題最棘手。對于人民幣匯率問題、貿易摩擦問題、與歐美對話的更適合的路徑，究竟在哪里呢？

　　中國力推的“財經外交”可能提供了一個解決途徑。

　　財政部國際司司長朱光耀把“財經外交”表述為，能否熟練運用和駕馭財經外交，關系到中國整體外交戰略能否真正實施，國家的最高利益能否真正得到保證。朱指出，首當其沖的是與西方七國集團�揋7�斬旈L和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的對話機制以及20國集團財長和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對話機制。

　　本周即將在倫敦召開的G8財長會議可能會是一次極好的“財經外交”機會。據英國財政部透露，中國財政部長金人慶將參加本次會議。G8不可避免地將談及人民幣匯率問題。但由于巴西、俄羅斯、印度、南非等國財長都將出席，這場爭論可能不似以往激烈。

　　這顯然與4月份在華盛頓召開的G7會議不同。斯時，中國高層官員拒絕參加，被外界解讀為對人民幣議題的擔心。在此前后，中國高層還指出，人民幣匯率是中國內政。

　　現在，機會又來了。10月份，中國將作為東道國在河北香河舉辦G20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