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3日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經濟半小時》節目對5月9日發生在山西省吉縣吉昌鎮橋南村的山體滑坡進行了報道,以下是這次節目的文字內容:
今天來關注一起特大山體滑坡事件,我們拿到了一張24人的名單,他們都是山西省吉縣吉昌鎮橋南村的村民。5月9日晚上11點鐘,他們在睡夢中遭遇突發山體滑坡,這24位村民頃刻間,全都被厚厚的黃土掩埋,那么他們最終能否逃離死神呢?
在采訪中,山西省吉縣吉昌鎮橋南村村民史小月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響聲像霹雷一樣,一開門,外面全是土,什么都看不見。”
天亮之后,水洞溝的村民發現,穿過溝底的209國道已經被攔腰截斷,從高高的山巖崩塌下來的黃土,一直堆過了公路,形成了一個近百米高的斜坡。山頂的核桃樹也已經滑落到了半山腰。
搶險現場常務副總指揮李興忠告訴記者:“山頭有幾十米寬,一多半都塌落下來了。”
由于塌方發生在深夜,24名還在熟睡的村民被埋在近百米高的黃土之下,這24人中包括一個老人和8個孩子。其中11歲的史嘵霞是被掩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而最小的孩子剛過百天。還有一對新人史俊杰和邱華清,他們今年剛剛23歲的,結婚還不到100天。幾天前,史智明一家還是11口人的大家庭,如今只剩下他和姐姐兩人。
塌方事故被埋者家屬史智明說:“我奶奶、我爸媽、我哥、嫂子、侄女、侄兒、我老婆、孩子,一共9口人全在里面。”
史智明的奶奶77歲,他的女兒剛過了1歲生日,而他的小侄子才3個多月。
史智明說:“4代人現在就剩下我和我姐姐兩個人。”
在搶險現場指揮的李興忠說,干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黃土塌方。經過初步計算,當晚頃刻間塌落下來的黃土就有100多萬方,形成了一座高90米、長250米的土山。塌落的黃土不僅把居住在山腳下的11戶村民的窯洞吞沒,而且沖過公路,把對面的電線桿埋了多半截,對面村民家的平房也幾乎被埋沒。
采訪時我們找到了吉縣橋南小學學生劉旭生,當時塌方滑落的黃土沖過了公路,直擁到了他家的窯洞門口,3.3米高的窯洞口幾乎被黃土封住,只剩下天窗的一個出口。
他邊說邊流淚:“土擁進家里,我和家人是從窗戶爬出來的,還以為出不來了。”
當地政府在塌方發生10多分鐘后,就迅速趕到了事故現場,縣里的領導連夜組織人員進行挖土救人。第二天臨汾市又把正在吉縣境內修建公路的臨汾公路分局的車輛和機械調到搶險現場,同時從其他公路分局調集挖掘機等設備,搶救被掩埋的24個村民。
李興忠說:“投入了40臺自卸車,15臺裝載機,晝夜不停的進行施工。”
吉縣副縣長搶險現場副總指揮孫振忠說:“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救被困的人員。”
吉縣位于呂梁山脈的南端,黃河岸邊,山大谷深,溝壑縱橫,因為可耕地很少,平地更少,當地老百姓祖祖輩輩都是在黃土坡上挖個窯洞住,把省下的一點地都種上了莊稼。可誰也沒想到,頭頂上的黃土會帶來一場災難。這24個村民他們還有救嗎?
5月9日發生塌方之后,臨汾市和吉縣迅速成立了救災搶險指揮部,制定了挖掘被掩埋者的緊急方案,先后調集80多臺機械、車輛,組織220多名工程人員,24小時不間斷的作業,希望盡早發現被掩埋的村民。
李興忠說:“先找院子,再找到窯洞的位置才能找著人。”
5月13日,搶險進入到第四天,正在搶險的挖掘機,突然在中間部位挖出了一些木頭和破碎的磚頭。
李興忠:“現在已經挖到院墻了,是發生塌方時從上面推下來的。”
找到的木頭和碎磚頭就是史智明家院子里的大門樓子,距離他家的窯洞口還有20多米遠,這讓精神快要崩潰的史智明又有了一絲希望。史智明家在橋南村算是比較富裕的,家里的6口窯洞都是用石頭圈起來的,這在當地算是最結實的窯洞了。
在等待著挖掘消息的幾天里,史智明的姐姐已經哭休克了幾次,身體已經完全垮了,她的手背上已經被輸液的針頭扎紫了。面對家里9口人被埋的殘酷事實,除了流眼淚,他們只能無助的等待。
姐姐史彩琴說:“4輩人都在里面,我心里像刀絞一樣,我們也沒法再活了。”
史彩琴、史智明姐弟倆每天盼的就是搶險的速度能再快點,再快點。
史智明說:“能快一天是一天,能快一秒是一秒。”
李興忠也告訴記者,現在速度正在逐漸加快。
然而由于坍塌量太大,而且塌方的黃土過于陡峭,在搶險現場不斷出現新的塌方,作為現場搶險指揮,李興忠的心也懸在空中。就在我們拍攝的過程中,一臺挖掘機就被瞬間塌落的黃土埋住了,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搶險人員只能在危險的地方停止施工,并拉上了警戒線。
李興忠:“上面的土方太大,危險性大,還不敢往里進。”
搶險指揮部根據專家意見決定啟動更為科學的搶險方案,就是在山頂進行卸載,自上而下把這些塌方的黃土分層剝離,降低塌方的高度,減小再次發生塌方的危險性。李興忠親自帶著兩臺挖掘機、10多臺推土機,在羊腸小道上開出一個道路,爬上100米的山頂,開始向下挖掘。
李興忠:“上面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一起了,要采取剝離的方法往下減。”
在現場,幾十輛裝載機、推土機和載重自卸車局限在狹長的山溝里,每天運走的土方與巨大的坍塌量相比,顯得微乎其微。連續的陰雨天氣也影響到搶險的速度,搶險人員24小時連續施工,也只能運走5、6萬方的土量,要把窯洞上面的100多萬方的黃土全部運走,至少需要20天的時間。那么埋在黃土下面的24個人還有生存的希望嗎?
李興忠說:“現在下面埋著的人生存的希望很小。”
然而史智明姐弟倆始終堅信自家的石頭窯沒有坍塌,很可能只是被黃土掩埋了。他們努力回憶著窯洞里,每一個適合存活的細節。
史智明說:“房間里面有吃的和水。”
史彩琴:“我兩個弟媳婦全是醫生,她們兩個都懂得怎么急救,還有一袋氧氣,很有希望,我們家很有希望。”
被埋的窯洞有50多平米,里面有吃的,有喝的,甚至還有一袋氧氣,一家9口人能不能支撐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刻,不僅史智明姐弟倆充滿了希望,所有參加現場搶險的人也都盼著奇跡能發生。現在距離窯洞口還有20米才能挖通,幸運能夠降臨到他們頭上嗎?
吉縣當地的老百姓,習慣把塌方叫走山。而5月9日特大塌方的親歷者告訴我們,當大山真的走起來的時候,住在窯洞里的人們別說走,就連跑都來不及。說這話的,是橋南村一個叫沈彥梅的村民,她一家和同住在一個院子里的16口人,就在塌方前幾秒鐘,僥幸逃了出來。他們的幸運之神卻是一個三歲多的孩子。
2005年5月9日,這一天晚上下起了小雨。橋南村就在吉縣城區南邊,村民除了一些人還在看電視外,村子里大部分村民像往常一樣早早睡覺了。晚上9點半,沈彥梅把兒子哄著后,也準備洗腳睡覺。
塌方事故的逃生者沈彥梅說:“當時洗腳的時候聽見窯有一點響,但沒在意,大約睡到11點娃要撒尿,我就起來了。”
沈彥梅被3歲多的兒子叫醒后,起來抱著他尿了尿,然后就又關了燈,準備繼續睡覺。就在這個時候,沈彥梅聽到窯洞又開始響動,而且越來越大。
沈彥梅:“我又把燈拉著了,重新起來,看見窯上裂開一條小縫,炕上已經落了灰點。”
晚上9點多鐘,沈彥梅的婆婆葛妙榮早早上了床,但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直到10點多,她才迷迷糊糊睡著。
沈彥梅的婆婆葛妙榮說:“剛睡著還沒睡實在,我媳婦跑過來敲門。”
沈彥梅:“我說快開門,我的窯要塌了,把娃抱你那睡。”
葛妙榮:“拉著燈后就看到我的窯上邊也掉白灰,還咯吱咯吱響,越響越大。”
葛妙榮一家顧不上穿衣服,拼命跑出窯洞,并大聲叫喊其他鄰居。
沈彥梅:“我和我婆婆把我們院的5家人全都喊起來了,我說大概老山要走了,然后我們都邊跑邊喊。”
葛妙榮:“我們還沒跑到坡下,就聽咯噔咯噔,窯里面的鍋碗瓢盆都響開了,土就跟著人來了。”
就在葛妙榮跑出來的一瞬間,她看到另外一個院子的窯洞燈已經亮了,而且還聽到叫喊的聲音,然而她卻沒有看到這家人出來,在那一瞬間,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了。
葛妙榮老人含著眼淚說:“喊他們的小孩跑,可是晚了,那家人全埋進去了。”
災難發生之后,葛妙榮一家被臨時安排在農貿招待所里,提起當時的情景,她們仍然心有余悸。
葛妙榮:“再有一秒鐘我們這一家人就全沒了。”
塌方事故發生之后的第二天,山西省常務副省長范堆相就帶領省直有關部門和專家趕到現場指揮搶救,經過國土資源部和山西省地質環境監測中心專家的現場勘測和分析,確認這是一起嚴重的黃土高坡自然崩塌地質災害。5月10日山西省政府辦公廳給全省下發緊急通知,要求加強地質災害防治工作,防止新的地質災難發生。
臨汾市副市長搶險指揮部副總指揮常富順:“要求各縣市區采取措施,進行拉網式普查,凡是居住窯洞的有安全隱患的,全部進行普查,有危險的馬上采取措施,需要搬出來的搬出來。”
在進行搶險的同時,吉縣政府對事故現場居住窯洞的20多戶村民進行緊急疏散,這些村民除了投親靠友之外,其余的受災和撤離群眾被安置在橋南村的招待所里,縣里還給他們送去了面粉和棉被。
經歷了這場劫難,沈彥梅一家再也不敢住窯洞了。她說,就是全家人吃的差一點,也要攢錢蓋間茅草房。但不管怎么說,一家老小都能平安,沈彥梅一家算的上是幸運的。史智明盼望同樣的幸運也能保佑厚厚黃土下的家人。然而,正當搶險工作進入到關鍵時刻,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山腳下幾臺裝載機齊頭并進,山腰上還有一臺挖掘機奮力挖土”這個情景是在塌方點對面的山上拍到的。每天史智明的幾個親戚朋友,也站在這個位置,觀看挖掘的進度,然后,通過電話告訴史智明。黃土山下就是史智明家的窯洞,為了找到他的家人和其他15個村民,吉縣政府可以說是不遺余力。可是,對這個國家級貧困縣來說,一次拯救行動的代價也是高昂的。
5月14日,搶險進行到第五天,指揮部用于搶險的資金出現困難。據了解,每天這些搶險機械的燃料油就要10噸左右,加上工程開支、后勤開支,一天就需要50萬元的資金。吉縣是國家級貧困縣,每年的財政收入只有1000多萬元,每年還要向上面要飯吃。事故發生后,吉縣從困難的財政中拿出了30萬元,山西公路局撥付了50萬元,臨汾市給了100萬元。然而這些錢仍然是杯水車薪,就在搶險進入第五天的晚上,用油出現了困難,縣長張云急的發了火。
當天晚上,政府辦公室連夜把銀行的工作人員找來,協調資金問題。在等待后續資金的同時,吉縣的各級政府紛紛組織捐款,同時附近的縣市、企業也送來了救災物資和資金。
臨汾市副市長搶險指揮部副總指揮常富順說:“省市縣采取措施,積極籌措資金,用于解決搶救工程的用油問題,從目前看工程進展比較順利。”
在這些資金的支持下,搶險工作仍然在緊張的進行。5月15日,搶險進入第六天,山頂已經下降了20多米,搶險的進度明顯加快。中午時分,搶險現場發現院子里的大量廢舊輪胎。
被掩埋者家屬史占明:“輪胎是我們家院子里的,再有十多米就是窯洞了。”
在這次塌方中,史占明的母親、哥哥嫂子,還有一個不到1歲的小侄女都埋在了黃土下面,每天他都和伯父站在離現場不遠處看著搶險的進度,并為搶險人員指點窯洞的確切位置。接近傍晚的時候,搶險現場又挖到了三輪車的一個輪子和窯洞門上遮雨的水泥檔板,這些東西已經破碎變形。
搶險現場副總指揮孫振忠說:“已經進到院子里了,離窯洞口還有7米左右。”
在史占明家的院子里,他33歲的媳婦和一雙兒女被突如其來的塌方所吞噬。女兒史秋霞10歲,兒子史曉東8歲,他們都在吉縣的橋南小學上學。史秋霞參加學校組織的演講比賽獲得一等獎的照片,是我們找到的唯一一張照片。橋南小學是距離水洞溝最近的一個學校,在這次塌方被掩埋的8個孩子當中,他們學校就有4個。
5月16日,搶險進入到第七天,塌方底部已經向里推進了35米,山頂的高度也被削減到60米,距離被掩埋的村民已經越來越近。下午兩點多,搶險人員又在史占明家的院子里挖到了儲存的玉米和木頭。
史占明的伯父說:“離窯門口大概 3米遠了。”
眼看就要接近到窯洞,史占明伯父的手開始發抖,熬紅的眼睛也開始濕潤,他不知道將要面對什么樣的結果。
越接近窯洞口,搶險人員越加小心。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的盯著挖掘機的每一個動作。
在搶險進行的同時,我們也在尋找這些被掩埋者過去的蹤跡。在吉縣公路巡警中隊的崗位監督欄上,我們找到了史俊杰的照片,還有他去年底填寫的一份登記表,1982年出生,有一個12歲的弟弟,他們一家5口人全被埋在了黃土之下。
在吉縣電力局收費處的宣傳欄里,有一張史俊杰妻子邱華清的照片,她剛滿23歲。今年正月二十六,也就是陽歷的3月6日他們才剛剛舉辦了婚禮。面對這些年輕的面孔,“不惜一切代價尋找被埋人員”成了指揮部的唯一目標。
現在,距離災難發生已經過去了14天,24名村民還有存活的可能嗎?我們電話聯系了搶險現場副總指揮李興忠。他說,最快今天晚上有可能挖開第一個窯洞,最晚的話還要兩天時間。另外,他還告訴我們一個新的情況,因為已經挖到窯洞門口了,他們已經停用了大型設備,改成人工挖掘,但仍未找到被埋人員。
我們希望,挖掘的速度能夠快點再快點……
主編:張雪梅 記者:康敬峰 攝像:樊建恩 編輯:向華
CCTV-2《經濟半小時》首播時間:21:30重播時間:(次日)00:3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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