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黃梅GDP虛高之謎

　　本刊記者/程海濤(發自湖北)

　　GDP里有“含金量”高的政績。在湖北省黃梅縣GDP注水事件中，能依稀看出GDP在個別領導的眼里，是手中的“權杖”、頭頂的“官帽”。

　　在湖北省黃梅縣政府，記者看到“黃梅縣2004年農業生產總值為12.8億元；工業產值 為25.7億元”，工業產值是農業產值的一倍。

　　按照縣里提供的以上數據，要完成市里下達的23億元的指標完全沒有問題。而且湖北省早在1999年就開展了“數字整頓行動”，2001年又取消“十強市”、“百強鎮”的評比——按理說統計工作沒有外部行政的壓力,統計造假的誘因也少了很多，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原因讓黃梅縣統計局冒著被處分的危險去造假呢？

　　記者帶著這個問題采訪縣統計局工作人員，他們的解釋是：“這是歷史包袱的遺留。”

　　“上升”的數據和下沉的經濟

　　黃梅縣縣域面積1701平方公里，轄16個鄉鎮，總人口94.39萬人，是典型的“工農結合縣”。

　　黃梅縣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就已經背上了歷史的包袱。此后數字在一屆屆領導的手里呈逐年遞增趨勢，雖然近些年GDP指標不再是衡量地方領導干部政績的唯一標準，但領導們都已經習慣了年年“增長”的慣性，不愿看到數字下滑，所以一旦前任領導吹下了“泡泡”,繼任者往往不得不將“吹泡泡”進行到底。

　　“具體的歷史包袱原因，待到2005年年底黃梅縣經濟普查的數據結果匯總上來以后就會明了，可以說現在進行的經濟普查是比較客觀的。”黃梅縣統計局局長柯章生介紹說，“從2004年開始我們縣的統計數據都是實事求是上報。”

　　“其實90年代末就有了黃梅縣工業產值23億元這個指標”，按照湖北省統計局政策法規處處長李陽的說法，在六年前黃梅縣的工業產值就達到了23億元，而在實地采訪中，黃梅縣銀豐紡織有限公司的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說：“黃梅縣從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出現了虛報工業產值現象。以往企業報往縣里的統計數字他們都要改，最后報到市里、省里的數據往往要比我們實際的產值高出很多，我們當時并不知道他們究竟虛報了多少，只知道肯定是把我們的產值報高了。企業都是實事求是(地報)，因為報高了還要多繳稅。”這家紡織公司據稱是黃梅縣最大的幾個企業之一，投資方是浙江一家棉紡廠，現在這家公司的前身是黃梅縣棉紡二廠，公司的工作人員介紹說棉紡二廠將在本月28號正式宣布倒閉。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過去省里很少將一些大型的工廠落戶黃梅，主要是靠自力更生，一些縣辦企業在這里很成氣候。近些年也不斷有外省企業駐入，僅規模以上(年產值在500萬元以上)企業就有幾十家。黃梅縣的排名在全省應該是比較靠前的。”縣委宣傳部陳副部長向記者介紹。

　　“縣里工業最紅火的時候是90年代中期，現在不行了，根本沒有工業企業。”當地一位姓單的先生曾是縣辦酒廠的職工，現下崗靠賣餛飩水餃為生。他對記者說“廠里原來的效益特別好，各種福利待遇一樣都不落，最好時連‘六一’兒童節都給發東西。”回憶起當年在工廠做工時的情景，單先生依舊難掩那份榮耀之情。

　　記者走訪了距離縣城中心不足百米的一條街道，這條街被當地人稱為“下崗街”，意思就是整條街上擺攤的差不多全都是下崗職工，石先生便是其中之一。“黃梅(縣)已經沒有大的企業了，原來的縣辦工廠是最大的企業，現在也都倒閉破產了。私營企業也少，就業機會不多，縣里好多人都跑去武漢市打工。”

　　的確，如果按照當地官員的說法，黃梅縣的排次應當在“全省靠前”的位置，但均價每平米600多元的商品住宅樓和一批上世紀80年代留下的倒閉企業，的確讓人不敢把它同經濟強縣、發達縣市聯在一起“排資論輩”。

　　無奈的統計局長和神秘的“問題官員”

　　大凡一個地區的GDP有注水現象發生，多數統計人員的命運都與柯章生相類似。

　　這種命運似乎可以注解為“身不由己”。面對由權力和數字織成的網，統計人員就像是撞進網里的甲蟲一樣，所有的掙扎和反抗都是徒勞的，除非你有“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勇氣，除此之外，要么“服從”，要么“下崗”。身處這種兩難的境地，多數的統計人員會選擇前者。

　　“這個水分不是想擠就能擠得凈的，因為水分也是歷史原因，是長期積累下來的。其實這兩年我們一直在努力地去擠掉這些水分，而且上報的統計數據也都實事求是。”面對坊間種種非議，黃梅縣統計局局長柯章生有口難辯。

　　柯章生于2003年7月正式任黃梅縣統計局局長一職，上任后不久，他便將工作移交給分管的副局長，去黃岡市參加業務培訓了。“一直到離春節還有20天時他才回來。”統計局的一位工作人員說。而此時黃梅縣全年的工業統計工作也已結束。2004年3月，黃梅縣虛報工業產值一事東窗事發。

　　柯章生連續9年被評為優秀公務員，從事統計工作也近二十年，是從基層統計員一步步走到局長這個位置的。但是在采訪中，低調的柯局長和統計局工作人員對黃梅縣虛報工業產值，也都采取了低調的態度，“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處分也給了，沒什么好說的，誰讓我是局長呢。”

　　“統計人員的苦衷很少有人能理解，統計數字也只有領導關心，其他人誰去關心這些數字的真假，只有等出了事，所有的臟水全都潑到了我們頭上。”縣統計局一位工作人員如此感嘆道。

　　GOP的虛高要進行有效遏制。“上升”的數據背后，是農民在經濟上無奈的嘆息。

　　新聞回放：

　　黃梅虛增近5億元

　　2003年，黃岡市經貿委根據黃梅縣歷年上報的數據為基數，加上預定的增長率下達給黃梅縣規模以上工業不變價產值計劃指標23億元，然而，在2003年底即將上報全縣工業產值統計數據時，黃梅縣統計局統計出的全縣工業產值為18.8億，這與上級年初下達的任務指標相差了4.2億元。為“圓滿”完成年初的任務指標，黃梅縣統計局虛報了4.2億元，另外，2004年上半年又虛報3家已停產企業工業產值1.5億多元。

　　國家統計局、湖北省統計局派出聯合調查組，徹查事件經過。2004年7月，事件相關當事人，黃梅縣統計局局長、兩名副局長和一名分管工業統計的統計員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行政記大過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