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中國的匯率應該由中國自己來選擇

　　亞洲經濟走向一體化

　　問：你如何看待亞洲經濟融合的趨勢？

　　黑田東彥：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亞洲的區域經濟一體化是一個非常顯著的趨勢。外商直接投資(FDI)越來越多，超過了北美自由貿易區(NAFTA)，是推動經濟增長和發展的重要 引擎。亞洲各國按照比較優勢生產，相互之間進行大量的貿易，對外貿易推動了外商直接投資，使得外商直接投資從5.26億美元增加到1660億美元，反過來外商直接投資增加又促進了貿易的進一步增長。亞洲各國之間的金融聯系也十分密切，是區域一體化的主要動力，而且金融一體化還可以降低發生金融危機的風險。

　　問：這種一體化給亞洲經濟帶來了什么？相對歐洲而言，亞洲經濟的一體化依然緩慢，你認為主要面臨哪些挑戰？

　　黑田東彥：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區域經濟一體化是亞洲經濟強勁和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推進帶來了三方面的好處：一是貿易規模擴大，推動經濟更快增長；二是經濟多樣化，從而保證了經濟發展更加穩定；三是亞洲各國經濟特別是貧困的國家和地區更多的參與地區合作，并從中獲得收益。

　　不過亞洲地區的發展也面臨著挑戰，主要包括如何通過貨幣和外匯等方面的金融合作避免金融危機，降低風險，保證貨幣的穩定，能否致力于體制改革和增加透明度，讓亞洲各國達成共識等。

　　問：亞洲是否有可能會出現一個像歐元一樣的統一的貨幣，比如亞元？

　　黑田東彥：目前來看在亞洲地區實施單一貨幣亞元還不現實。應該先要加強經濟合作的基礎，一是鼓勵外商直接投資；二是加強金融合作，避免出現金融危機的風險，建立貨幣互換網絡；三是政策方面的合作，現在還沒有開始，早期階段的宏觀政策應包括通過匯率合作，便利貿易流動和資金流動，并逐步建立亞洲自由貿易區。

　　中國、日本與印度的角色

　　問：在亞洲經濟一體化的進程中，中國扮演什么角色？

　　黑田東彥：中國已經成為亞洲地區和世界經濟的關鍵成員。中國高速的經濟增長和在融入世界經濟方面的努力是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重要推動力。中國經濟所取得的成績是顯著的：1980年到2004年，實際GDP增長很快，平均每年增長9.5%，對外貿易平均每年增長15.3%。以可比較匯率計算，中國已經是全球第六大經濟體，也是第四大貿易國。

　　最近這些年，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尤其是亞洲經濟的增長貢獻日益重要，在地區和全球經濟中都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中國吸引了很多的外商直接投資，進出口貿易量增長迅速，2001年和2003年中國進出口貿易量分別占亞洲對外貿易的33%和46%。中國是日本的主要出口對象，為日本提供了很大市場。亞洲大部分國家向中國出口，中國正在成為亞洲經濟中心，進出口貿易為中國和亞洲地區經濟發展提供了機會，中國經濟的發展不僅給中國也給整個亞洲帶來了希望。

　　問：你曾經擔任過日本的財經高官，那么，你如何看待日本在亞洲經濟中的角色？

　　黑田東彥：現在亞洲地區的國家包括日本、中國、韓國、東盟各國之間，經濟的相互依存關系得到進一步提高。日本一如既往，是為中國、韓國、東盟各國提供技術、資本、中間資產的主要供應國。中國從日本、韓國、東盟各國吸收了巨額直接投資，并向這些國家以及歐美輸出大量的消費品。所以在亞洲，日本扮演的角色是向其他國家供給技術、資本和中間資產，而中國則是提供消費資產。東亞經濟整合正在飛速地前進。

　　問：亞洲另一個快速增長的較大經濟體是印度。你如何看待印度的角色？

　　黑田東彥：印度和東亞經濟和金融的進一步融合，將是亞洲地區經濟發展的另一個重要源泉。雖然印度的出口與中國比起來很少，但貿易自由化的推進，將使印度經濟進一步從東亞經濟中獲益。中國和印度兩個國家的崛起，是亞洲地區經濟發展的重大保障。再加上東南亞作為這兩個經濟體溝通的橋梁，亞洲地區的發展將進入一個新的時代，亞洲經濟將更持續和平衡的增長，將會超出前人的預料。

　　中國的匯率應該由中國自己來選擇

　　問：中國經濟在高速發展過程中，也面臨諸多挑戰，你認為哪些挑戰是最大的？

　　黑田東彥：中國在經濟持續穩定發展和提高人們生活水平的過程中也面臨著挑戰，中國面臨的挑戰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收入差距問題，雖然通過稅收和農業補貼提高了農民的收入，但這一狀況是很難維持的，因為糧食在經過去年大豐收之后價格將保持不變或者降低，政府對農業的補貼也會減少，那么農民收入將很難持續增長，城鄉收入差距問題將會是一個挑戰。

　　二是創新，創新不僅對發展中國家而且對發達國家來說都是重要的，只有不斷的創新，開發新產品才能提高競爭力，金融機構應該采取靈活的貸款方式，在資本市場進行有效的運作。

　　三是銀行業存在的問題，雖然中國的商業銀行不良貸款比例在降低，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仍然需要更多的努力來加強銀行部門的自身能力。

　　四是再分配問題，資源和收入的分配問題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改善，中國是很幸運的，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這些問題，已經開始的養老保險項目表明中國已經做好準備解決再分配問題。

　　五是企業的問題，國有企業虧損的問題較嚴重，解決問題需要的時間更長，而且依賴金融機構改革的進展。

　　雖然中國經濟存在很多挑戰，但未來發展前景很好，中國在國際談判中的作用越來越大，承擔的國際責任越來越多，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對降低貧窮提高生活水平非常重要。中國有信心解決這些挑戰，保持經濟強勁增長，這將對帶動全球經濟增長起到一定作用。

　　問：最近兩年來，西方一些國家一直要求人民幣升值，對這一問題你怎么看？

　　黑田東彥：中國的匯率應該由中國自己來選擇，無論是浮動匯率制、有管理的浮動制度還是固定匯率制，中國都可以選擇。

　　中國經濟取得了迅猛的增長，對亞洲經濟的穩定作出了很大貢獻，去年中國也出現了通貨膨脹的現象，現在的匯率機制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有效，應該適合中國經濟的發展采取一種更加靈活的匯率機制。但這個過程必須是漸進的，因為劇烈的變化會傷害到中國經濟，而任何對中國經濟的不利也將會影響到整個世界，而且匯率制度如何變化是取決于中國政府的。

　　(感謝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趙洪巖同學提供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