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陳紅
同許多居住在北京的外國人比起來,伊士曼-柯達公司中國區首席代表安凱彬(ChristopherAdams)不僅是一個“中國通”,而且儼然是一個老北京。
來中國19年,有10年時間工作和生活在北京,安凱彬說中國話,吃中餐,現在還要在北
京買房,對三里屯酒吧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美國酒吧。十幾年里,中國社會的變遷、商業環境的改善、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是他和中國人的共同經歷,但是在一個外國人眼里,時代的反差更加強烈,前后的對比更加突出。
1987年暑假,安凱彬第一次來到中國,當時他剛從美國加州大學畢業,正準備升入斯坦福大學讀研究生。利用假期的時間,他參加了一個為期兩個月的留學團,到北京語言大學學習中文。那時,比較政治和比較經濟的安凱彬熱衷于政治并把研究對象鎖定在中國,因為他覺得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像中國這樣,幾千年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跟政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時正值中國改革開放不久,這個年輕的美國人在直覺里意識到,這個國家將變得越來越重要。
安凱彬對北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剛來中國的那天是晚上到的北京,什么也沒看清,但第二天早上還沒醒來時,卻聽到了廣播早操和二胡的聲音。這給了他一種這座城市比較懶散的感覺,那種在美國常見的緊張、忙碌的早晨在這里沒有找到。給安凱彬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所有人做什么事都不著急——在國營商場買東西,你希望售貨員動作快點,可你急她不急;下午的光景,有人坐在墻根下曬太陽、打瞌睡,顯然是因為沒事干打發時間。“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彼f,“現在可以感覺到中國人的壓力特別大,做什么事情都在趕,趕飛機,趕上班,趕去開會,趕著見人,生活和工作的節奏比以前快多了。”
安凱彬發現自己的中國下屬和十幾年前也大不一樣了,F在,外資企業對中方員工的要求已經不只局限在只會講流利的英語的層面,比如,柯達公司經理層的中方員工就都是公關、市場等專業方面的一流人才。
10年前,安凱彬曾在美國駐華大使館工作。當時,他的中方助理生活比較困難,為了出行方便,安凱彬送給他一輛自行車,但現在卻變成了他向他的下屬咨詢在北京買房子的事。他感嘆道:“他在北京已經買了幾套房子,還有自己的汽車,我反而沒有自己的車。你看10年的變化,我跟我的下屬在工作之外的交流是如此不一樣。”
來到北京后安凱彬發現,這里的政治氣氛并非他想象的那樣濃郁,同時,這座城市在當時也沒有什么商業氛圍,沒有酒吧,沒有超市,沒有健身房,甚至沒有幾家象樣的餐廳。
在北京留學期間,他和同學常去學校附近的兩家餐館吃飯,他們把它叫做“第一干凈餐廳”和“第二干凈餐廳”,只因那時侯可以選擇的餐廳不多,干凈的更不多。
酒吧就更不用說,根本沒有,而且只有在麗都飯店可以跳舞,但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那里只接待外國人。有一次,他帶一位中國朋友去玩,可是酒店不準中國人進。于是他對保安說他的朋友是韓國人,結果保安笑容可掬地對他的那位朋友說:“我看一下您的護照!绷硗,即使在1996的時候,他乘飛機去廣州看望在那里工作的女朋友也還得買更貴的票,因為在當時的中國,外國人買機票就比中國人貴。
這些歧視行為盡管早就成為歷史了,但安凱彬仍然記得那時他這個外國人按規定只能住價格更貴的“外銷房”,而且沒有其他選擇。他說,當時在外國人中間流行的一種說法是:要在中國久留,必備的物品還要包括女朋友,因為外國人跟中國人交往會受很多限制。
如同大多數美國人一樣,安凱彬有健身的習慣,在美國一直堅持室外運動,來到中國后中斷了鍛煉很不習慣,于是就轉到健身房!10年前,北京只有幾家飯店開設了健身房,可現在可選擇的余地大多了,健身房已經成為一個熱門行業!彼f。
十幾年前,很多國外的產品和品牌在中國很難買到。安凱彬記得,當年他每次從美國回北京都要在行李里裝上美國的洗發水、維生素,但現在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城市,除了交通不便,已經沒有什么是外國有而中國買不到的東西了。
一些頭腦靈活的中國人開始賺外國人的錢也讓安凱彬印象深刻。他家樓下有家超市叫JennyLous's,據說是一個曾經在“老外”家服務過的保姆開的,因為熟悉老外的生活,所以經營的商品針對外國人的喜好,在外國人居住的社區里生意很好,現在已經發展成了連鎖店。
1987年夏天,安凱彬曾騎著車橫穿北京城,從北京語言學院到位于建國門的外交公寓拜訪朋友。他一直記得朋友住的那棟樓的位置,因為樓的外邊有個麥當勞的游樂園,而那時中國的第一家麥當勞餐廳還沒有開業。
想想作為一個學生,住在破舊的學生宿舍里,也不知將來能找到什么工作,那時他對朋友能在北京有一個全職工作,而且住這么好的公寓很是羨慕。但沒想到10年以后,作為美國駐華使館的外交官,他住進了同一棟樓,但當年心動的感覺已蕩然無存。“回頭再看,覺得這棟樓真老!彼f。上世紀80年代的外交公寓是北京的一道風景線,然而隨著90年代中后期商品房的興起,跟周圍CBD新興的房地產項目比起來,它就顯得遜色多了。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之初來中國尋求發展機會的第一批外國人,安凱彬自稱“我們那一代外國人”。他覺得現在到中國發展的這一代外國人跟他的那個時代大不一樣了,并且把“這一代人”劃分為兩類,一類是看到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市場潛力很大的人,他們學習中文,來中國的目的是為了留在中國工作;另一類人是工程師、會計師之類,是隨著中外商貿往來的增加而被外國公司派駐到中國工作的。
“在我們那一代這兩種情況很少,”安凱彬說,“我的中國夢是以自己的所學幫助這個國家發展,而不是來賺錢,所以那時我穿短褲、T恤,騎自行車,在學校食堂吃大鍋飯,喝最便宜的啤酒,根本沒想到未來有一天可以在中國工作!
直到留學團學習結束準備回國的時候,安凱彬突然發現團里的一個同學在北京找到了工作。那天,那位同學不知從哪弄了身西服,一輛黑色的藍鳥車來接他到IBM公司去上班。雖然現在看來這種事很平常,但安凱彬當時覺得自己跟大家特別不一樣!斑@個人的生活發生了改變!彼f道。
以自己在中國生活十幾年的體會,安凱彬居然總結出了中國人對待外國人的態度的三度轉變:
——上世紀80年代末,他剛來中國,曾到各地去旅游。那時中國人見到外國人最普遍的反應是好奇,是一種天真的心態,并發現外國和外國人并不像以前宣傳的那種洪水猛獸,反而使一些人過于認為“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
——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一些人的民族主義意識開始上升,存在著對國外的偏激看法。
——“現在令我感到鼓舞的一種趨勢是,中國人對待外面世界的心態更成熟了,一種真正國際化的態度開始形成!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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