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集團染指海南 全省兩萬公里公路林將被砍伐

　　根據當地政府正在推廣的模式，海南全省近兩萬公里公路兩旁的防護林將被砍伐，代之以數年一伐的紙漿經濟林

　　2月21日，海南省林 業局召開紙漿林工作協調會議，要求各市縣林業局要選派一名骨干人員，出任金光(中國)集團APP下屬金海紙漿廠的配套項目金華林業的顧問，協助和指導金光造林。

　　此前的1月份，備受爭議的海南洋浦金海紙漿廠正式投產。

　　幾乎與此同時，海南高速度公路老西線澄邁縣段、儋州西陪至八一段，數十年生的護路林被砍伐殆盡，只剩一路樹樁。現場的一塊藍色標志牌上書：“公路林改紙漿林示范段”。

　　據《海南日報》1月12日報道，海南省林業局表示，澄邁的嘗試，將有效激發廣大群眾和社會各界參與公路林、漿紙林建設的積極性，既可增加農民經濟收入，又可充分發揮良好的生態功能。

　　但此舉在當地引起爭議，金海紙漿廠被質疑不種先得，獲得政府提供的免費林地，從而侵犯公共利益。

　　據此前媒體報道，由于紙漿廠對桉木原料的巨大需求，金光集團在云南省圈地造林引發各方批評，原因在于其造林模式是將原生林破壞后，在采伐跡地重植桉木紙漿林。而大面積種植桉樹會造成土地退化，從而影響生物多樣性。

　　而金光集團在海南的造林計劃同樣進展不順，有媒體指出其搭車該省退耕還林計劃，以經濟林代替生態林，違背國家政策本意。

　　現有跡象顯示，海南省政府對金光集團的巨額投資仍抱有期望，海南省發展和改革廳廳長許曉民在今年年初的省兩會報告中稱，在2004年該省建成的工業項目中，金海紙漿廠的投資額占了80%以上。由此，將公路防護林改造成紙漿林，成為地方政府滿足金光集團原料需求的折中方案，但此舉的推行顯然仍有阻力。

　　“澄邁模式”推廣中

　　2005年春節過后，在澄邁縣各條公路出口通道，隨處可見樹樁及改種的桉樹。

　　根據澄邁縣有關規定，國道兩側排水溝外緣起各15米內，省道兩側排水溝外緣起各10米內，縣道兩側排水溝緣起5米內的土地全部列為道路綠化用地，任何單位或個人不得占作他用。

　　而來自澄邁縣林業局一位官員的說法是，國道兩側的用地實際上達到了20米。

　　據海南省林業部門提供的材料，截止到2004年年底，澄邁縣政府引進湛江老板承包國道、省道兩側80公里3600畝種植公路桉樹示范林，目前已完成整地25公里。

　　澄邁縣政府有關人員表示，海榆西線澄邁段將營造45公里長的公路示范林，作為樣板和示范，以此帶動全省各地掀起種植公路漿紙林的新高潮。

　　據介紹，澄邁營造公路紙漿林的具體模式是，政府協調、理順各部門關系，由公路部門出地，交給造林承包商種植紙漿林。待產出木材賣給金海漿后，承包商給公路部門一定的經濟回報。如果公路兩側用地是農民的，則由承包商向農民租地。

　　“兩個月前省政府就號召各地這樣做，但一直沒做起規模來。”澄邁縣林業局長周忠華說。

　　公開資料顯示，2004年12月17日，海南省林業局長朱選成在全省林業局長會議上說，要在高速公路、國道、省道、縣道、鄉道公路兩側種植桉樹示范林段，并要求各林場帶頭營造漿紙林。

　　海南省交通廳網站的資料顯示，該省目前有以環島高速公路為骨干的三縱四橫公路網，公路總里程為19476.6公里。

　　以此數據推算，不含縣、鄉公路，海南全省公路兩側可種植紙漿林面積至少可達40萬畝。

　　2005年1月7日，海南省“三邊”林漿紙林備耕現場會在澄邁縣召開，決定將澄邁縣政府《關于確保公路兩側用地有關問題的通知》和《關于開展道路造林綠化建設綠色交通長廊的通告》兩個文件的新舉措，向各市縣推廣。

　　會議要求各市縣林業部門，確保完成今年30萬-40萬畝紙漿林造林任務。

　　據這次會議的資料，路邊林的重點主要是各市縣的公路紙漿示范林建設。目前，文昌、瓊海、屯昌、萬寧、澄邁、保亭、五指山等市縣已開展部分工作，個別市縣如瓊海已完成種植。

　　備耕現場會后，東方市已表示將全力推廣此種模式，城區的一塊廣場旁已開始了種植。該市同時決定高速公路兩側100米的土地種植紙漿林，這比澄邁公路兩側10—15米的面積增加了好多倍。

　　海南省一位林業人士稱，此舉意味著二十多年才生長起來的海南所有的護路樹將被砍伐，然后路邊地將免費由金華公司種植經濟林。

　　有無砍伐護路樹

　　2月25日，海南省林業局受命接受采訪、但不愿公開姓名的一位官員表示，紙漿林屬于商品林，而護路樹屬于生態公益林，后者是堅決不能砍的，省林業局對護路樹被砍一事并不知情。

　　但這個說法，與現場情況并不相符，除了親眼所見大量樹樁外，記者從海口到澄邁二小時車程，及海口到東方4小時車程中，均未見到高大的護路樹，只是在新種植的桉樹林中，間隔可見其他品種的樹苗。

　　省林業局上述官員就此表示，由于很多輿論攻擊單一種植桉樹不利于生物多樣化，所以省林業局要求間種一些馬占、相思等本土樹種。

　　澄邁縣林業局長周忠華則稱，以前的護路樹主要是鄉土樹種，如馬占、相思等，這些樹種樹齡一長就容易枯死，所以這次營造示范林的時候，長勢好的保留，老了的該砍就砍。

　　而澄邁當地一位農民說，護路樹與紙漿林的功能并不能相互替換，護路樹樹冠大，所以才能護路。紙漿林樹冠小，所以種植密度高，成材率高。

　　這位農民的另一個說法是，砍伐原有護路樹的原因，或許是由于這些大樹占地廣、樹冠大，會影響桉樹苗的成長。

　　毀林現象不絕

　　另有跡象顯示，此前遭到詬病的紙漿林搭車退耕還林問題，在海南仍然存在。

　　雖然該省林業局官員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明確表示紙漿林不屬于生態林，而是經濟林。“對搭車退耕還林的情況我不知情。”這位官員說。

　　但去年12月17日召開的海南省林業局長會議明確規定，結合退耕還林工程的實施，每畝50元的退耕還林荒山荒地種苗補助費，原則上用于鼓勵種植漿紙林。

　　事實上，這種政策在海南地方推廣并不順利。海南省人大執法檢查發現，個別市縣2003年度退耕種植經濟林的比例達到100%，但由于紙漿林造林速度和質量問題，導致各種補助無法落實，農民仍然拒絕出地。

　　而基于海南省政府與金海漿的約定，政府應該幫助金海漿落實造林用地。在這種背景下，更多相關政策相繼出臺。

　　2004年8月5日，海南省副省長江澤林在第二次全省漿紙林工作會議上表示：“金光集團是全世界知名造紙企業，這個現成的龍頭企業如果在這里沒有發展好，我們招商還有什么吸引力。”

　　此后，海南省林業局長朱選成在去年12月17日召開的全省林業局長會議上說，紙漿林仍然是營造工業原料林的重頭戲，不能把有糾紛的土地交給金光處理，不能把責任都推到金光頭上。

　　朱選成說，經省林業局與金光協商，2005年各市縣林業部門承包營造30萬畝漿紙林。用地主要是人工低產林地、低產的甘蔗地、水果地、木薯地；由金光公司提供造林資金給林業部門承包造林。

　　此次會議還決定，2005年爭取成立林地糾紛調解管理辦公室，協調處理全省漿紙林地糾紛問題；省林業局還將與省委組織部聯合籌辦海南省鄉鎮黨委書記林業培訓班，組織、策劃、運作建設漿紙林。

　　一個事實是，在大面積營造紙漿林的壓力下，毀林現象在一些地方頻頻出現。

　　知情人士介紹，東方市一塊300多畝的森林在2004年被砍伐，目前已經改種西瓜，以便養肥地力，明年種植紙漿林。

　　記者現場所見，在這塊林地旁邊，已有長勢良好的一塊上千畝紙漿林，之前這是一片灌木林。時至今日，被砍伐的林木仍堆在路邊。

　　而在2003年3月份召開的全市農村會議上，東方市委書記黃成模曾公開表示，退耕還林工作要做到“三不要”，即不要破壞灌木林，不要刀耕火種，不要破壞森林植被。

　　據新華社2004年10月28日報道，2003年8月中旬，金華公司的承包商將樂東縣藍洋溫泉國家森林公園3600畝森林毀掉，以便種植紙漿林。

　　金光集團下屬某林場一位辦公室負責人承認，從1999年開始，五指山市的五指山、瓊中縣的黎母山和昌江縣的霸王嶺等地，是毀林種樹最嚴重的地區。每年的五六月份，都會以一個山頭為單位，毀林造林，面積約為一兩千畝左右，每年的毀林面積約在1萬畝左右。

　　巨大的木材缺口

　　毀林現象背后，是已經投產的金海紙漿廠巨大的木材缺口。

　　據海南省林業局的材料，60萬噸紙漿廠投產后，每年可處理碎木250萬噸，木片40萬噸。

　　而根據當初的可行性研究報告，海南必須為此造林350萬畝，從1997年開始每年造林60萬畝左右，并正常輪伐，才能保證木材供應。

　　據海南省人大的報告，實際上海南省自1997年以來的8年中，有3年沒有造林，造林最多的2000年是46萬畝。

　　2003年12月16日，海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韓至中所做的《關于退耕還林執法檢查活動情況的報告》披露，2003年全省造紙漿林任務60萬畝，但實際完成24.15萬畝，僅占計劃的40.2%. 2004年，海南省副省長江澤林8月5日在洋浦召開的第二次全省漿紙林工作會議上說，全省各市縣要在9月10日前完成落實漿紙林地任務。

　　但海南省林業局接受采訪的官員說，2004年實際造林大約在14萬畝上下，還不到計劃數60萬畝的25%.金光集團下屬金華林業總經理助理祝鐵也承認，由于干旱，去年以來金華公司的造林情況很不理想。

　　“木材肯定不夠用，海南的木材出口已全部停止，悉數供應金海紙漿廠，另外，還從兩廣購買木材。”海南省林業局受訪官員說，“但這是企業的問題，作為大項目，政府應該分憂解難，但企業內部運轉的問題一定要解決。”

　　據海南省林業總公司的消息，海南此前木材出口量為每年20萬噸左右，全部供給金海漿，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而金光集團一位內部工作人員稱，目前金海紙漿廠的原料嚴重缺乏，只能進口。現在八所港和洋浦港每天都有來自澳大利亞的木材到港。

　　舉省體制能走多遠

　　2003年，海南省林業局派出了11個工作組赴各地督導紙漿林造林，各市縣也采取了同樣措施。

　　從那時起，營造紙漿林在海南已形成省、市、縣、鄉主要政府首長和分管領導負責的嚴密體系。

　　在2004年5月14日召開的儋州市漿紙林土地落實工作會議上，副市長張廣英要求各鎮要把漿紙林土地落實作為一項政治任務來抓。

　　“漿紙林已經成為考驗市縣、鄉鎮政府對省委省政府決策執行力的一條標準，并成為舉省體制，各地政府更像是金海紙漿廠的造林項目部。”儋州市一位官員說。

　　海南半官方的自然保護發展研究會曾于2003年12月在網絡上對該會副會長單位金海紙漿廠的植樹問題進行大討論，并多次致函了解企業植樹及污染處理情況，并向金海發出了《問題處理建議書》。

　　“投產前，我們曾經想實地考察金海紙漿廠的情況，但由于對方一直沒有安排，到現在也未能落實。”研究會秘書長唐彥說。

　　而各市縣執行相關決策的進展也并不順利。海南省人大2003年8月25日的一份材料說，市縣共同反映金華公司辦事效率低、管理不到位，林木長勢不好，基層干部群眾對此意見較大。

　　2004年度，海南省下達給東方市退耕還林(荒山荒地造林)5.1萬畝任務，要求漿紙林占4.8萬畝。而實際完成的退耕還林造林5.1萬畝中，漿紙林面積僅0.94萬畝。

　　當年6月16日，東方市政府在一份匯報中表示，“由于一些干部存在抵觸情緒，漿紙林地落實難，阻力大。為統一認識，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多次召開會議，動員和部署漿紙林工作。”

　　□本報記者朱永紅海南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