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高山事件牽出多家銀行 極可能是一起窩案

　　本報記者 李振華

　　哈爾濱報道

　　臨近春節，哈爾濱下了一場小雪，天氣陰冷，路上濕滑。

　　出租車蹣跚地到達了幾乎位于市郊的中國銀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寬闊的大街上沒有幾個行人。這是一片剛剛被開發的住宅區，根本談不上繁華，甚至有些冷清。附近沒有什么寫字樓，亦沒有什么企業。

　　河松街支行就坐落在一個住宅樓的底層，招牌沒有任何氣派的跡象。走進里面，大約只有100多平方米的面積，放在多數城市，你最多認為它只像銀行的一間儲蓄所。

　　的確，如果不是半個多月前一起驚爆出來的攜款逃跑案，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銀行分支機構。

　　涉案的不僅是中行

　　十多天前，河松街支行熱鬧非凡，從這傳出去的高達十億人民幣的銀行行長攜款潛逃案，像狂風襲過的蒲公英傘兵，迅速蔓延到了哈爾濱還有全國的各個角落。

　　黑龍江和哈爾濱警方迅速對河松街支行進行了排查。不過隨著案件的進展，這里不再成為重點，“因為錢早已不在這里了”。河松街支行現在恢復了平靜，五六個工作人員低頭忙碌著，神色凝重。

　　一位工作人員說，大部分人員還是案件之前的那批人，“沒有換，只換了一位行長”。這位姓趙的行長的辦公室位于營業廳單獨隔起來的一角，門大開，亮著燈，但里面沒有人。據說，新行長到省行匯報工作去了。

　　河松街支行位置相當偏僻，周圍難有幾個像樣的公司和企業，比較起哈爾濱中央大街等商賈云集之地，實在難以創造出多少“佳績”。

　　但這家支行的前任行長高山，卻是當地金融圈的一個“人物”，是中行乃至其他幾家國有銀行內知名的“拉存款高手”。而他創造的“業績”則可稱得上“一騎絕塵”。

　　一位知情人士稱，高山很有能耐，結識許多企業的老總，其中之一便是東北高速董事長張曉光。但認識張曉光還是通過另一個人，北京世紀綠洲投資有限公司的李東哲。

　　知情人士稱，李東哲和高山是小學同學，李東哲最初在黑龍江做生意，需要用銀行貸款進行資金周轉，而高山在中行工作，正好可提供幫助。不過，高山給李東哲提供銀行貸款也需要利益交換，這就是幫助高山拉存款。

　　一位當地的銀行業人士說，李東哲混跡生意場多年，“頭腦靈活，路子廣”。但李東哲到底“路子”有多廣，沒有人能清晰知曉。而至今李東哲的身世家底，也沒人能說清楚。由于高山出逃，李東哲又神秘失蹤，案件更是蒙上了一層面紗。來自哈爾濱警方的消息稱，目前尚未掌握清晰線索。

　　三個人的互相熟悉大約是5年多前。1999年的一天，與張曉光在生意場上認識的李東哲便將前者介紹給了高山。此時的高山尚未“揚名”，此后張曉光則在某種意義上開始成就了高山。

　　1999年末，東北高速的第一筆款子2000萬進入了新興分理處(河松街支行的前身)。此后時任東北高速投資部總經理的李百川與高山關系日益密切，在張曉光和李百川的授意下，東北高速在新興分理處的存款不斷加碼，直到最后的3個億。

　　不過，高山并沒有停止“開拓”的步伐。知情人士說，2002年，高山又認識了黑龍江省電力開發公司副總經理趙慶斌，這也是李東哲介紹的。趙同時兼任黑龍江辰能哈工大高科技風險投資公司總經理，掌握著至少數億元資金，暫時閑置。高和李勸說趙將存款戶開到新興分理處去，“并許以好處”(按照通常的做法，一些銀行吸引大量資金后會將一部分資金體外循環，派生高利給當事人回扣)。趙同意了這一提議，前后共向現在的河松街支行存入高達3.2億元的存款。高還吃進了黑龍江社會保險事業管理局1.7億多的定期存款，以及哈爾濱一家著名藥廠的數千萬存款。

　　“存款遠不止這些，在河松街屬于企業賬外資金的賬戶多達上百個。”知情人士說，即使按照每家企業一般存款戶6個計算，也有近二十家企業。

　　要核對這些資金已經頗為困難，因為多數資金屬于賬外賬。時至今日，有一些賬戶也沒有人前去認領。

　　中國銀行黑龍江分行沒有給出明確資金損失數字。一位工作人員說，中行的調查組還在進行資金的認定，既不是此前報道的6億和8億，也不是10億，每天排查的結果都在變化。“可能不止是這些，因為涉案的不僅僅中行，還有其他銀行。”他說。

　　極可能是一起窩案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與此案有關的還有哈爾濱市的農業銀行和交通銀行，以及大慶市的農業銀行。

　　此前，中國銀行新聞發言人王兆文表示，中國銀行初步將案件定性為內外勾結的票據詐騙案。目前，黑龍江省公安廳和哈爾濱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抽調了30多人組成專案組，進行資金流向的確定，并緝捕涉案人員。

　　黑龍江省公安廳的一位處長表示，案件并沒有完全偵破，因為涉及銀行眾多，多人參與票據詐騙，他們目前尚不便公布偵破進展，“要緊的是盡量追回款項，以免打草驚蛇”。

　　根據公安機關的初步偵查結果，這極可能是一起窩案，由此牽連出的相關企業和銀行工作人員多達數十人。

　　案件發生后，中國銀行黑龍江分行將有關材料上報給了黑龍江省委和省政府，黑龍江省委、省政府招集當地各大銀行，要求全力配合偵破此案，并同意中國銀行要求，暫時不公布案件的進展情況。

　　記者2月2日來到黑龍江省銀監局，但他們婉拒了采訪。并稱，中國銀行黑龍江分行沒有將案件的詳細情況向當地銀監局遞交情況說明。

　　涉案的河松街支行隸屬道里支行管轄，道里支行亦不肯提供任何信息。

　　這個票據詐騙案似乎仍然云山霧罩，未能大白天下，那么到底高山等人是如何進行票據詐騙的呢？

　　據記者多方了解，大致的犯罪流程是：高山和李東哲等人早有預謀，將存款拉來后，存入中行河松街支行，然后偽造或調換企業的印鑒，將款項轉移他用。這一做法很可能被用到了黑龍江社會保險管理局身上，但該局一位副局長表示“不了解情況”，并建議找總會計師，而總會計師辦公室則大門緊閉，不見其人，據說“早上開會去了”。

　　中國銀行一位人士稱，如果沒有外部人員與內部人員的勾結，錢無論如何也倒不出去。根據知情人士提供的線索，大約只有1億多元的資金是通過中國銀行系統提走的，其他大部分款項則是通過其他銀行消失的。應該有其他涉案企業負責人和財務人員參與串謀。

　　按照知情人士說法，持有大量資金的企業高管人員將資金存入河松街支行，私下必然有利益交易。他認為，包括東北高速在內的多家企業，將賬戶開在河松街支行后，運用支票的形式將資金轉移到河松街支行的賬上，然后通過背書轉讓或者其他轉賬方式轉至其他賬戶用作它途；同時向企業出具虛假的存款憑證和對賬單，維持資金仍在企業的中行賬戶上的假象。

　　這些資金極可能進入了李東哲的公司世紀綠洲賬下，被拿來做生意去了，而李東哲則許以較高的利息給相關人員。

　　但僅此并不足以成為票據詐騙，最多是一種資金違規行為，問題是什么原因導致李東哲、高山和李百川后來的攜款而逃呢？是李東哲的資金鏈斷裂，難以掩飾最終的東窗事發，抑或是本來高山和李東哲等人早就串聯好，等待資金積累到足夠大的時候，一卷了之？目前公安部門已經開始調查了解世紀綠洲的資金進出情況，尚沒有一個清晰的線索和答案。

　　當地銀監局的一位人士私下說，由于中行正進行股份制改造，著手進行流程的梳理，一些早已形成的案件，必然有一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排除狗急跳墻攜款一逃了之的可能。因為最終案件性質的認定事關中行需要承擔的損失，目前中行也在等待結果，壞賬準備金還沒有進行計提。

　　這里如何規避監管

　　驚天大案的發生讓人極為不可思議，人們驚奇的是，一個小小的河松街支行如何能卷走高達上十億的款項？

　　黑龍江社保局位于果戈里大街之上，數年前從紅軍街上搬來。東行500米就是中國銀行黑龍江分行營業部，而河松街支行則距離該局有6-7公里之遠。作為管理黑龍江百姓養命錢的社保局沒有把錢存在分行的營業部，而是舍近求遠選擇了河松街支行，這又是為什么呢？黑龍江社保局的人士都拒絕回答。

　　而黑龍江辰能哈工大高科技風險投資公司和東北高速黑龍江分公司，也與河松街相距甚遠。知情人士說，即便考慮到業務往來，也多與河松街附近企業扯不上多少關系。

　　“國內企業在一般存款戶的開設方面存在諸多問題，大部分企業違規開設多個賬戶，大量資金進入賬外賬，瞞報資金，甚至謀取不當利益，存在很多風險隱患。”一位銀行業人士認為。

　　多個業內人士表示，中行河松街支行之所以能進行資金的來回調度，與其沒有完善的計算機信息系統有關。根據記者的了解，河松街支行盡管具備同城結算資格，但始終沒有進入同城結算系統。

　　不過，中行黑龍江分行則堅持認為，中行的信息系統不次于任何一家銀行，“內外勾結，又怎么能通過信息系統防止呢？”

　　當地的一家國有銀行人士說，按照通常的慣例，如果有完整的結算系統，上一級分行可以適時查詢下一級分行的資金調度情況。“而且每天還會軋平資金的頭寸，一旦發現大額的可疑資金流動，就會進行風險預警。”他說，但中行河松街支行并未首先發現問題，至到東北高速前來查賬才意識到資金可能被抽走，“本身就不正常”。

　　據中行道里支行一位人士稱，河松街支行并沒有使用人民銀行分配的同城交換號，其所有業務都是透過道里支行的同城結算交換號進行的。由于道里支行根本難以了解客戶賬戶內容，河松街支行實際上規避了外部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