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造園癥候群 普天上海工業園調查

　　本報記者 范利祥

　　上海報道

　　2004年12月28日，上海奉賢。一場罕見的大雪給中國普天上海信息工業園(以下稱“普天上海工業園”)平添幾分蕭瑟的氣息。

　　“兩年多了，這塊地還在荒著。”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奉賢區某企業副總指著雜草叢生的普天上海工業園連連說，“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該工業園位于上海市工業綜合開發區。后者成立于1995年8月，總體規劃面積達18.8平方公里(合28200畝)。首期開發10平方公里，其中工業園區和生活園區各5平方公里。本報記者看到，在生活園區板塊中，目前已建造多處豪華別墅。

　　據上海市奉賢區政府一位官員透露，2002年9月19日，中國普天信息產業集團(以下稱“普天集團”)與上海市工業綜合開發區在上海奉賢悅華大酒店舉行簽約儀式，準備建設普天上海工業園。園區占地2000畝，一期先征用1000畝。

　　但項目進程相當緩慢。直到2003年8月27日，普天上海工業園才正式奠基。按照普天當時提供的通稿，這個工業園占用的土地變成了1700畝，比當初的規劃少了300畝。又一年過去，“盡管也建了一些標準廠房，但總體來看，大部分土地仍是一片荒蕪”，有關知情人士說。

　　“零地價”

　　一位了解內情的奉賢區政府官員私下向記者透露，在第一期的1000畝土地的征用上，“奉賢作了很大的讓步，為了能把普天引進來，沒要一分錢土地使用費”。即采取的是備受國土資源部指責的“零地價”批租方式。

　　該官員還透露，在普天集團決定落戶上海之前，曾發生了一場“相當激烈的爭奪戰”。“當時濟南、江西省經濟技術開發區、常州一直都在搶這個項目。”他說，上海市工業綜合開發區在2002年4月份才聽到這個消息，并于當年5月份與普天進行親密接觸。

　　對此，本報記者在奉賢區區長沈慧琪于2002年11月4日的一個內部講話上得到了證實。“歐陽老總(原普天集團總裁歐陽忠謀)去過北京、遼寧、江西、浦東，但還是到奉賢來落戶。他們提出要2000畝土地，我說沒問題。”

　　沈慧琪在那次講話上透露，為了吸引普天進來，奉賢方面付出的代價是：第一期1000畝，零地價。“對于一個企業來說，地價還是相當有誘惑力的。”奉賢區政府官員表示。

　　而歐陽忠謀給出的誘惑則是：普天上海工業園總投資將達50億元，建成后年銷售收入每年將遞增20億元，五年后形成銷售100億元的規模。這個數字相當于奉賢區1999至2001年三年全部經濟總量的二分之一，占奉賢區2002年經濟總量的三分之一。

　　“這樣算來，五年后普天能對奉賢貢獻一筆巨大的稅收。”上述奉賢區官員說，“奉賢招來很多項目時，對于一些能產生較大利稅的大戶，總會在地價上給予很多照顧。”

　　土地拋荒內情

　　但現在看來，結果并沒有雙方想象的那么美好。“照這個進度下去，在協議期滿時，能搞好一半都很難。”上海市工業綜合開發區管委會一位不愿意署名的負責人不滿地說，“我們正打算督促普天加快開工進度。”

　　該管委會辦公室陶(音)主任告訴本報記者，這么大的一個項目不可能一蹴而就，“總有個開發過程”，不可能一下子把所占用的地全部用完。

　　但陶主任同時透露，普天上海工業園之所以開工這么緩慢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這個工業園用地手續還在辦理，正在等待審批。

　　“可能就因為這個耽誤了進程。”奉賢區有關官員透露，在2002年劃出第一期即1000畝用地時，“該辦的手續并沒有辦好”，采取的是廣受爭議的“邊開工邊辦手續”的策略。

　　2003年上半年開始，國務院多個部委先后三次對全國土地市場進行清理整頓，并多次到上海對當地的土地批租市場進行清查。證件殘缺的普天上海工業園想必左支右絀。

　　但普天集團總裁辦公室主任劉建華(音)對此的解釋是，這是普天戰略發展規劃調整的結果。普天在上海的控股上市公司上海郵通(600680)一位副總向本報記者印證了這個說法。“現在公司的發展戰略還沒有最終明確下來”，該副總說，按照普天集團原來的規劃，今后上海郵通的制造部分將放到普天上海工業園。“但現在已很難說清了”，他表示。

　　去年底，歐陽忠謀正式退休，原集團副總裁邢煒就任新的集團總裁。“不同的領導有不同的想法。”該副總說。

　　“我們現在正在跟上海那邊進行溝通。”劉建華告訴本報記者，按照普天集團原來的規劃，“當時想象需要這么大的規模”。而現在根據普天集團的實際情況，“我們要不了這么大”，“可能幾百畝就夠了”。劉建華說。

　　“由于是零地價批租給普天的，所以不管怎么開發，進度是快還是慢，都不會影響它(普天)的財務成本。”上海市一位地產界專家說，這就是企業圈到地后不怕拋荒的秘密。

　　國土資源部堵漏

　　普天上海工業園只是普天集團多個工業園的一個。據了解，從2002年開始，普天在武漢、南昌、重慶紛紛上馬工業園。2003年初，普天曾打算在北京和廣州再建造兩個大型工業園。據悉，普天的一些工業園與上海工業園的圈地套路相差無幾。

　　但上海市地產界專家認為，這樣做不利于行業的公平競爭。“大企業集團首先就占據了地價優勢。”他直言不諱地指出，而且，大企業集團拿到低價地后再自行進行招商，明顯具有“圈地”嫌疑，對企業來說可謂一本萬利。企業造園最盛的時候，往往也是企業的日子最蒸蒸日上的時候。而一個規模較大的工業園的開發往往需要三四年時間。但國內的企業往往在還沒有完成開發的時候，由于行業競爭加劇或其它的原因，比如企業決策層更換后調整戰略發展規劃，就往往難以履行承諾，造成工業園地塊的大面積閑置。即使企業本身不“出事”，而一下子把低價地圈到手后，多年不開發，這是否也是一種嚴重浪費？

　　“企業造園”并非普天特色。

　　本報記者在青島某大型著名家電企業在國家級合肥經濟技術開發區以“零地價”方式圈下的將近1000畝的工業園內看到，不少地塊已經雜草叢生，閑置了四五年。而該企業在前些年的“造園運動”中的造園規模和速度，比普天還要兇猛。目前其在國內大約有10個左右的大型工業園。但這些工業園中的土地都大面積荒廢著。主要原因則是該企業的業績已經明顯下滑，開發工業園基本沒有資金來源。

　　“只要是稍有規模的企業，都有造園的想法。”遠利管理咨詢公司總經理余群指出，現在所謂的開發區圈地，其實往往是“企業造園”造成的。而在以往，這是個被人忽視的角落。

　　余群在調研中發現，有不少企業根本就是借助“造園”來圈地，而再把新的企業招進該工業園的時候，則給新引進的企業收取不少地價。“這和圈地、賣地沒什么兩樣。”余群指出。

　　“我們已經注意到了這些現象。”國土資源部土地利用司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本報記者，有些地方不顧國家利益競相降低土地出讓價格，甚至是“零地價”。這種超低地價招商投資者的方式，不僅造成了國土資源的大量流失，而且造成了“圈地運動”的泛濫。而國務院出臺的土地管理新政策表明，中國將嚴禁低地價招商。

　　2004年12月6日，國土資源部、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聯合發文，正面阻擊“零地價”，要求“任何部門、單位和個人，均不得減免、侵占和挪用土地有償使用費”。

　　“企業造工業園，要么搞花園式工廠，大面積建造綠地什么的，要么是什么都不搞，就把地在那兒白白荒著，這個現象今后要嚴加杜絕。”國土部土地利用司官員指出。

　　2004年12月2日，國土資源部發出《關于開展全國城鎮存量建設用地情況專項調查工作的緊急通知》(國土資電發��2004��78號)，要求各地從2004年12月10日至2005年3月31日內清理閑置土地。“企業造工業園造成拋荒的，也是清理對象。”該官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