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農信改革 利益下的增資擴股潮

　　本報記者 喬國棟 龍昊 通 訊 員 王勇

　　近來，張靈(化名)為入股農信社的錢發愁。張是河南省武陟縣縣直某校教師，一次例會后，校領導動員支持縣農村信用社改革，積極參股，每人3000元，12月7日前必須交齊。

　　張的丈夫是下崗職工，全家四口人主要靠張每月的工資700多元，雙方的老人中還有兩 位身體不好，常年吃藥�！拔覀兗乙荒暌矓�不了3000元�牎睆堨`滿臉無奈。

　　如火如荼的“增資擴股”

　　2004年11月20日，武陟縣“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工作領導小組”按照專項中央銀行票據發行及兌付要求，根據2004年8月底數據測算，該縣實行一級法人體制，取得央行專項票據需要增資擴股6199.76萬元，兌付專項票據時需再增資擴股1442.10萬元，提出增資擴股的目標是7641.86萬元，要求全縣“黨政機關各級領導干部帶頭入股，并號召機關、團體、事業單位的公務員、工作人員積極入股”。并制定了“起點”金額：“縣級干部2萬元，科級干部1萬元，工作人員5000元，教師3000元”。

　　記者得到的一份武陟縣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工作領導小組文件中，專門有兩個頁碼是任務分配表，75個縣直單位、15個鄉鎮、18個基層信用社均有明確數額指標。最多的是教師，共5868人，入股任務為1760.4萬元；最少的是均只有一名工作人員的該縣“新聞辦”、協作辦，入股任務為1萬元。文件稱，“各單位的困難戶可以給予照顧”，不過要“由所在單位寫出證明，報馬縣長批準”�摳笨h長馬建軍。記者注��。

　　“黨政機關、縣直各部門12月5日前必須完成任務，信用社職工發動社會入股任務必須在12月8日前完成。12月2日開始，將每天在電視上通報各單位完成情況�！痹摽h2004年12月1日召開的一次領導小組會議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為了“確保在12月25日前之前完成增資擴股的各項任務目標”，武陟縣還“實行行政首長負責制和責任追究制”，提出“將增資擴股任務列入各鄉鎮、縣直各單位的年度目標考核”，“不能按時完成任務的，取消其當年評先資格，并通報批評”、“信用社職工個人入股不能在規定時間完成任務的，暫時待崗，寬限一個月仍完不成任務的，責令其下崗”、“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增資擴股任務與其個人工資福利掛鉤”。

　　事實上，在當前已是如火如荼的河南農村信用社改革過程中，這樣的故事已在該省的一些縣、區悄然上演。

　　2004年11月24日，河南省部分市縣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工作座談會在南陽舉行。座談會聽取了部分市縣清產核資、增資擴股、清收不良貸款工作進展和業務經營情況匯報。會上，河南省常務副省長王明義指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河南省農村信用社改革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目前，擴清產核資工作已基本完成；增資擴股進展較快，近日來以每天近1億元的速度增加，至11月20日，河南省已完成增資擴股21億多元，占測算任務的40.4%，有59個縣區聯社完成了省測算任務……

　　“進入11月份后，各地陸續掀起了增資擴股和清收不良貸款的高潮”。河南省政府辦公廳2004年12月1日的一份通報也說，“各地市要突出工作重點和難點”，把增資擴股“作為硬仗來打”，“對工作任務重、難度大、進展慢的地方，要采取特別的措施給予幫助，并派專人進行督導”，“在有限的時間內，如期完成增資擴股和清收不良貸款的任務”。

　　于是，增資擴股是農村信用社改革的“重頭戲”，各級黨政領導同志帶頭宣傳、帶頭入股。據滑縣的《農信改革簡報》，2004年12月6日，該縣舉行農信改革縣級領導集中入股儀式，22位縣領導分別入股2萬元和1萬元，現場入股24萬元，并當場領取了“股金證”和“入股明白卡”。

　　同年12月6日，河南省有關部門再次召開會議，要求各地加強領導，廣泛宣傳，強化責任，實行責任追究；創造性地開展工作，嚴格按政策和規定程序辦事，把工作做細做實，確保全省農信社改革健康穩妥地向前推進，按時完成階段性改革目標。這次會議傳出的消息是，截至12月5日，全省新擴股金43億元，占計劃的82.1%。而10天前的11月25日，這個數字僅為26.2億，平均每天新增1.5億還要多。

　　政策誘惑��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金餅�牎�

　　對于全國的農村信用社來說，2003年頗具“浴火重生”的意味。

　　國務院決定，全面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幫助其消化歷史包袱，使其輕裝上陣，加快改革步伐；通過政策扶持，促使農村信用社轉換經營機制，完善法人治理，真正形成“自主經營，自擔風險，自負盈虧，自我約束”的良性運行機制。

　　在8個試點省的基礎上，2004年的《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深化農信社改革試點意見》增加21個省�搮^、市�斪鳛檫M一步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試點地區，河南名列其中。

　　國家對擴大試點范圍地區的農村信用社給予的扶持政策大體是：對1994-1997年期間虧損的農村信用社保值貼補息給予補貼。從2004年1月1日起至2006年底，對參與試點的中西部地區的農村信用社一律暫免征收企業所得稅；其他試點地區的農村信用社，一律按其應納稅額減半征收企業所得稅。從2004年1月日起，對試點地區農村信用社的營業稅按3%稅率征收。

　　　 對試點地區農村信用社，繼續按2002年底實際資不抵債數額的50%�熡扇嗣胥y行發行專項中央銀行票據或安排中央銀行專項借款，其中專項中央銀行票據用于置換農村信用社不良資產和歷年掛賬虧損。

　　在財政補貼、資金扶持、稅收優惠等扶持政策中，最能吸人眼球的還是“資金扶持”：試點省份信用社資本充足率和不良貸款只要達到規定比例，央行就可以按其2002年底資不抵債數額的50%，發行專項人民銀行票據或安排專項再貸款給予支持。

　　央行票據用于置換農信社的不良貸款。如果改革驗收達標，這些票據就可兌換成現金。專項再貸款則是由省政府統借統還，期限三年、五年、八年不等，農信社給中央銀行支付利息。

　　根據這項政策，假若某試點省份2002年底資不抵債數額為100億元，在此次改革中就可以向央行申請資金支持50億元。“這簡直是天下掉下一塊金餅！”一位政府官員激動地對記者說，“對發展地方經濟是一個強大的財力支持，比招商引資容易多了。”這才是地方政府不惜行政干預的動因。

　　2004年2月15日，河南省政府5次全會明確提出把農村信用社改革作為今年政府工作的一件大事來抓。為能盡快加入第二批改革試點省份，同年3月份，河南省政府就向中國銀監會提出了改革試點的愿望和申請，并率先成立了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有條不紊地從事農村信用社深化改革的相關準備工作。國務院批準河南省為第二批深化改革試點單位后，2004年9月26日召開全省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工作會議�！昂幽弦驯�廣東等省份提前了許多”。

　　不過，要想得到這塊“金餅”，申請票據支持的試點省份還要踏過這樣一道“門檻”：基層農信社把央行50%的票據支持考慮在內，資本充足率必須達到零。為了消化掉50%的資不抵債額度，全國所有的試點省份信用社幾乎同時想到了一件利器——“增資擴股”。

　　河南測算的增資擴股任務數是52.42億元。

　　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河南省有關部門多次召開專題會議，要求各級領導干部“站在講政治的高度來認識農信社改革，切實加強對農信社改革的組織領導�！�2004年11月24日的河南省部分市縣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工作座談會上，該省再次強調，“要把增資擴股作為各項工作的重中之重，力爭12月底前全省各聯社都能完成增資擴股任務，達到獲得專項央行票據的條件�！�

　　記者采訪時期，河南全省大規模的清產核資、增資擴股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根據河南省農信社增資擴股實施方案，農信社實行的是股份合作制或合作制，不同于通常認識的股份制，它按股金來源、歸屬，分為自然人股和法人股兩種，這兩種股權又分別設資格股和投資股，資格股每股1元，根據地區不同，自然人資格股起點分為100元、500元、1000元，每人一個投票權，而法人資格股的起點則為5000元、1萬元。

　　為了吸引群眾積極入股，該省有關部門出臺的《河南省農村信用社改革試點實施方案》中還制定了相應的扶持政策，其最大“亮點”之一便是“股金分紅財政補貼”。

　　“凡是信用社社員(股東)，不論信用社是否贏余，均按入股金額以投資股不低于3%，資格股不低于2.8%的比例進行分紅”、“股金分紅由省、市、縣三級財政補貼1.89%，其余部分從信用社稅前利潤中分配，信用社虧損的，其余部分由縣財政補貼”。依據省、市政策制定的《武陟縣農村信用社增資擴股實施方案》稱。

　　“如：王某在信用社入資格股1萬元，投資股1萬元，一年后分紅時，資格股按2.8%分紅，可得280元；投資股按3%年分紅，可得300元，王某2萬元可得股金紅利580元。”武陟縣農村信用社在宣傳中稱，“若王某將2萬元以一年定期存款存入其他金融機構，到期后按一年定期儲蓄利率2.25%計算，可得利息450元，扣除20%利息稅90元，實際存款實際收益360元，較入股少收益220元�！痹谝话闳丝磥�，這些政策的確很有吸引力。

　　12月6日，河南有關部門召開的“部分縣市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座談會”上傳出消息：截至12月5日，河南省已有駐馬店、安陽、信陽、漯河、洛陽、三門峽、新鄉、南陽、焦作、濟源等10市及92家縣級聯社完成了任務。焦作市僅12月1日至5日5天增資擴股3.1億元，占河南省測算增資擴股任務的103.7%。

　　據中國銀監會有關負責人透露，新擴大試點的2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農村信用社改革時間表已經基本排定。今年12月底之前，銀監會將完成各省份實施案的報批，爭取大多數省級管理機構掛牌，新的管理體制框架基本形成。2005年3月前，第一批央行票據能夠發行。

　　顯然，河南要搭乘獲得專項央行票據的“頭班車”。

　　虛幻的股東與潛在的風險

　　12月7日早上8時許，武陟縣農村信用社新華街營業部剛一開門，柜臺前圍滿了人，他們都是來交入股款的。“今天不上班？”面對記者的疑問，他們顯得很是不滿：“還上班呢？不交錢飯碗都要被敲了�牎彼麄冋f，入股應該自愿，有能力就參加，沒有能力也不勉強。問及對分紅的期望值，他們說，“只要3年后能把本錢給我就行了�牪蝗坏脑捳�辦呀？�牎庇浾咴诓稍L中發現，不少自然人對將來新的農信社怎么運營、經營狀況并不關心，只是要求3年后就取回本錢。

　　焦作市直某單位一工作人員說，其實很多人沒有看明白，“資格股入股3年后因特殊情況提出申請退股經聯社理事會批準可以退股”，這句話不僅是說滿3年可以退股，還表明要有特殊情況才可提出退股，要經理事會批準才能退股。他擔心，到時候如果有相當數量的資格股社員同時要求退出，就很難都獲批準，這會是新的社會不穩定因素。

　　“我不贊同行政權力的過度干預�！焙幽弦晃徊辉竿嘎缎彰�的經濟學專家對記者說，“短期內完成增資擴股計劃，其股本金極可能存在虛擬化和不真實的現象，從而生成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股東，而無法去關注農村信用社的經營管理，農村信用社的內部機制和外部監督也不可能有實質性的加強。

　　“在增資擴股過程中，必須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要量力而行，既不能脫離當地經濟發展和農民承受能力的實際，片面設置過高的擴股標準和條件，也不能忽視農信社自身的管理和經營能力，盲目追求增資擴股的數量和規模�！�

　　“一定要防止‘注水’現象�！比诵朽嵵葜行闹�行一位人士提醒說，銀監會今年4月27日下發的《關于規范向農村合作金融機構入股的若干意見》嚴正聲明：入股應本著自愿的原則，不得以實物資產、債權、有價證券等形式作價入股，不得以金融機構貸款入股，而增資擴股“任務化”很容易導致“以貸求股”、“以存入股”的現象發生”，從而為提高資產質量和改善運營環境埋下了風險隱患。

　　“一旦貸款到期借款人全部提走，將直接帶來股本金余額的波動或下滑，而存款的變動性勢必導致相應股金的異常變動，到期票據的兌付條件難以達到�！鼻笆鲅胄朽嵵葜行闹�行人士說，“以存入股的方式同樣使股金的風險很高。比如，遇到客戶有轉讓要求，股金就會大量集中于員工手中，倘若員工不能及時吃下轉讓股，由此導致的股權糾紛將難以處理�！�

　　“中央銀行在對農信社專項票據進行考核時，要制定嚴格且詳細的兌付標準，應成熟一家兌付一家�！币晃粯I內人士對記者說，“這樣國家‘花錢買機制’，推動信用社明晰產權關系、轉換經營機制、實行多元化的投資主體的目標才不會成為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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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項票據的發行條件

　　以縣(市)為單位考核，考慮以專項票據置換不良貸款和彌補歷年掛賬虧損因素后，實行鄉鎮信用社和縣(市)聯社兩級法人體制的信用社資本充足率應達到零；實行統一法人體制的信用社資本充足率應達到2%，農村商業銀行或農村合作銀行資本充足率應達到8%。

　　專項票據的兌付條件

　　(一)專項票據到期時，以縣(市)為單位考核，對符合下列條件的，人民銀行給予兌付：實行信用社和縣(市)聯社兩級法人體制的信用社資本充足率達到2%，實行統一法人體制的信用社資本充足率達到4%，農村商業銀行或農村合作銀行資本充足率達到8%；按“一逾兩呆”口徑考核，不良貸款比例較2002年12月末的降幅不低于5O%。

　　(二)專項票據到期時，資本充足率和不良貸款比例未達到前項規定的，人民銀行給予推遲兌付期2年，該期限內不計付利息。

　　(三)推遲兌付期期滿時，資本充足率和不良貸款比例仍未達到本條第(一)項規定的，人民銀行以其不良貸款和歷年掛賬虧損置換回專項票據。

　　(四)專項票據到期前，資本充足率和不良貸款比例達到本條第(一)項規定的，人民銀行可選擇提前贖回專項票據。

　　　 摘自《農村信用社改革試點專項中央銀行票據操作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