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管理的經濟調查局胎動 國家數目字管理奠基

　　本報記者 左志堅 上海報道

　　一則驚人的消息在各地統計系統流傳已久。

　　有統計系統人士向記者發來消息稱，“中國將成立一個國家經濟調查局的機構，該機構可能獨立于國家統計局之外，由國務院直管，但級別不會比統計局更高”。

　　記者隨即向國家統計局宣傳處求證，對方未予以否認，而是說“目前還在討論”。12月24日，記者再次就此問題咨詢國家統計局一位司長，得到了同樣的回復。

　　目前比較一致的說法是，各省即將成立相應的省經濟調查局，其級別為正廳級，并由經濟調查系統垂直管理。

　　與國家統計局上收地方GDP發布權相比，這場改革的影響將更為深遠，一場“統計風暴”或即可期。

　　調查隊和GDP

　　12月20日的全國統計工作會議上，國家統計局局長李德水在提起明年統計制度改革時，首先提到的乃是“改革三支調查隊管理體制”。

　　甚少被提及的“調查隊”，公眾仍覺陌生。

　　調查隊，是指國家統計局直屬的農村、城市、企業三支調查隊，共有編制2萬多人。三個調查隊均是“行使行政職能的事業單位”。

　　調查隊的職能包括：全面承擔和統一組織領導全國農村、城市、經濟社會經濟調查統計工作；準確、及時、全面地搜集、整理和編印社會經濟調查統計數據……

　　國家統計局國民經濟核算司司長許憲春知道其分量，“GDP的數據來源中，國家統計局獨立調查的數據幾乎全部來自三個調查隊”。

　　GDP(Gross Domestic Product)，人稱“國內生產總值”。1993年開始，國家統計局正式使用“國內生產總值”這個指標作為我國國民經濟核算的核心指標，這個指標涵蓋了社會生產的各個領域。

　　GDP雖然只是一個冰冷的數字，但是其重要性在于，我國目前的政績考核體系中，GDP為核心。也正是因為GDP是地方領導最直觀的成績單，因而對其政治生命舉足輕重。

　　在GDP核算的過程中，有行政管理資料(包括財政決算資料、工商管理資料)；有會計決算資料(包括銀行、保險、航空運輸、鐵路運輸、郵電通信系統五大行業)；還有地方層層上報的一些資料。

　　但國家統計局獨立調查的數據幾乎全部來自三支調查隊。通過抽樣調查的方法，調查隊可獲得全國的糧食產量、棉花產量、主要畜禽產品產量；年產品銷售收入500萬元以下(規模以下)的非國有工業企業、小型商業企業、個體工商戶的產值和增加值；農村固定資產投資、城鄉居民住戶收入和支出、商品和服務的價格；等等。以糧食為例，縣農調隊(國家統計局的直屬隊)的調查員與抽中村的輔助調查員一起對抽中地塊，進行實割、實測，最后得出糧食單產。

　　目前，三支調查隊在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分別設立省級調查隊，還在857個縣(市)設有國家農調隊、226個地(市)設有國家城調隊、210個中心城市設有國家企調隊。

　　垂直管理的“經濟調查局”

　　而即將出世的經濟調查局的前身正是這三支調查隊——這次改革，將把三支調查隊合而為一，成立經濟調查局。

　　這個改革方案在2003年已經露出雛形，2003年5月，國家統計局就三支調查隊管理體制改革等問題向國務院領導作了匯報，當年9月向中編辦匯報了具體方案。

　　12月22日，某省統計局的副局長告訴記者，“方案已經批了，等國務院通過就可以開始實施了”。

　　這個方案的亮點在于，新成立的經濟調查局級別升一格和垂直管理。方案提到，省調查隊的級別為副廳，合并之后的省級經濟調查局將為正廳級。

　　調查隊合并成局之后，原先的調查隊就由事業單位變為行政單位，調查隊工作人員的身份也變成公務員。曾經掛在地方統計局下面的調查隊，一下子與前者平起平坐，很多人的級別要升一格。

　　而對地方政府比較敏感的是，經濟調查局系統將實行上下垂直管理。此前統計機構一直是歸地方政府領導，中央對其只是業務指導。而調查隊的管理有些特殊，其人事權歸地方管，但經費則來自統計系統。

　　但在實際運作中，因為統計系統本就是“清水衙門”，一些調查隊的經費往往由地方負責。記者從江蘇省企調隊一位隊長處獲悉，地方政府對調查隊的管理是非常模糊的，“很多調查隊的人又在統計局兼職，工資也是統計局發，這些人算哪邊的？”一些地方政府很自然地將調查隊歸為“隸屬地方統計局”。

　　正是因為財務、人事權受地方政府影響，調查隊采集的數據可能會受到地方政府影響。在實際調研過程中，湖南省統計局科學研究所周志明發現，目前體制下，統計人員很難獨立行使統計調查。少數領導干部法制觀念淡薄，從自身局部利益出發，任意篡改統計數字，統計數字成了個別領導手中的氣球，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失去了統計工作的真正意義。

　　這次成立調查局并垂直管理的目的就是 “為了把各地的GDP數據搞準一點”，周志明直言道。隨著省經濟調查局正廳級行政級別的確立，調查數據的真實性將又多一層保障。

　　在中央層面，一位省統計局副局長則告訴記者稱，原先的直屬國家統計局的農村、城市、企業三個調查總隊，也將分別變為農村司、城市司、企業司。

　　至于這三個司歸誰領導該局長表示還有待討論。在這次采訪過程中，記者數次聽到的說法是，調查隊將全部從統計局中獨立出來，“中央可能新成立一個國家經濟調查局，由國務院直管全國經濟調查工作，但其級別不會高于目前的統計局”。

　　盡管這種說法流傳甚廣，但他們并未看到文件。而記者向一些司、廳級這個層面的領導求證時，他們也說“還在討論”。

　　“數目字管理”奠基

　　經濟調查局的使命還遠不止統計GDP。

　　農調總隊今年曾組織各地農調隊深入農村，圍繞糧食直補、土地流轉、主要農產品供需狀況進行追蹤調查，及時反映情況。

　　在重大突發事件中，也時常能見到調查隊的身影。2004年，“禽流感”發生后，國家統計局領導決定啟動快速應急機制，由農調總隊承擔快速反應任務，對“禽流感”進行統計上的動態監測和快速反應。

　　周志明本人曾經在城市調查隊工作過，據他介紹，城調隊的一項主要任務便是調查物價、城鎮居民收入。而這些無不是國民經濟中最為敏感的領域。

　　其實按調查隊的職能，對于熱點和敏感信息的捕捉本是分內之事，等到擺脫地方政府的掣肘，其表現或許會更為亮眼。據周志明介紹，經濟調查局成立之后，可能還會被賦予經更新的職能，通過對農村、城市、企業的調查，掌握適時信息，為決策層提供參考。

　　此外，原先在各基層的調查隊已經很少流動了，周志明認為將來各調查隊可能會流動起來，這樣統計樣本就更加多元和科學。在12月20日的全國統計工作會議上，李德水則表示，整合后的國家調查隊將是大有可為的。

　　對于國資委老干部局來說，他們已經提前體驗到了“統計風暴”的威力。

　　12月3日，國家統計局發布公告，稱，國資委老干部局數次拒絕北京市西城區普查人員的經濟普查清查，并在“焦點訪談曝光后依然無動于衷”。結果，其上級機關國資委了解到有關情況后，立即對該單位做了工作，提出了嚴格要求，該單位才按規定參加了清查登記。

　　其后，國資委立即召開會議進行專題討論，舉一反三，并采取切實措施加以整改。不久后，國資委又正式下發文件，要求下屬各單位深入學習《中華人民共和國統計法》和《全國經濟普查條例》。

　　對于很多統計系統的工作人員來說，統計工作已經很久沒有受到如此之重視了。實際上中央對這些基礎數據非常重視。

　　國務院第一次全國經濟普查領導小組由國務院副總理曾培炎親自掛帥，《全國經濟普查條例》則是在工作前線的普查者們的一柄尚方寶劍。

　　這是中國第一次全國經濟普查，其目的是了解國民經濟的規模、結構和效益，也就是常說的摸清家底。所取得的資料是國家制定宏觀政策的基礎數據，也正好為“十一五”規劃的制定提供全面的基礎數據。

　　這也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國情國力調查，這場聲勢空前的摸底運動很自然令人想起歷史學家黃仁宇。在《萬歷十五年》中，黃的一個結論是，治理人口眾多、幅員遼闊的中國，僅靠儒家的思想是不夠的，中國必須從一個靠尊卑有序來管理的國家，過渡到靠數目字來管理的國家。

　　經濟普查、經濟統計調查，正是國家治理中“數目字”管理的基礎工程，而即將成立的經濟調查局則是這一基礎工程的實施者。根據國家統計局宣傳處一位人士的說法，經濟調查局的整合很快就會開始，“可能就是春節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