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寓言》自序(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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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12月22日 18:31 新浪財經 | ||||||||
2000年6月8日,李川以市委書記的身份,再一次站在南平市的“天安門”前。鮮花,鑼鼓,夫妻灑淚話別的場面,以及他那富有鼓動性的演說,送別了600余名“六八支書”。 至此,醞釀已久且飽受非議的“下派村支書計劃”,承載著官方遣往鄉村的第二撥特
細察下派支書,有20出頭的小伙子,也有過知天命之年的半老漢。在中國的官階中,他們都是鄉長和縣府局長級別的公職人員。他們的目的地,是南平下轄的十個縣區的貧困村落,他們先前的職務全部被凍結,他們新的職務一律是村黨支部書記,官方統稱他們為“下派村官”。中共武夷山市委書記張建光,以一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的文思,將他們定義為“十品官”。 中共智囊機構有關人士,喜歡將下派村官和特派員、黨代表之類的詞匯連綴在一起。“特派員這個詞,幾乎和中共黨史一樣長。” 中共南平市委辦公室主任張培棟覺得特派員這個詞,和歷史上的黨代表,是同一個意思。1980年代攻讀碩士研究生的張,掰著手指頭說,毛澤東在井岡山打游擊時,就派出了黨代表,古田會議把支部建到連隊,也離不開黨代表,電影《紅色娘子軍》中僅有一個男的,也是個黨代表。這些黨代表,實際上就是今天的下派干部。 據此,張認為,李川的做法,是中共組織工作經驗在新的歷史時期的延續。 曾出任中共福建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李川承認,選拔下派干部,確與他從事多年組織工作的背景關系緊密,但這樣的做法,絕非一時興起,亦非事先設定思路的一盤棋,而是審時度勢后的順勢而為。 “科特派”下村好長一段時間,發現他們在鄉村底層社會的效用,由于鄉村基層組織的渙散,削弱了許多。南平轄下的國家級貧困縣政和的一個“科特派”說:“農民是分散的,我想把貧困村的農民召集起來,連個村干部都找不到。如果遇到持不信任態度的農民,也沒有人替我們疏通解釋。” 諸如此類的信息匯集到李川那里,已從市府轉移到市委的李,想到1990年代中期他在寧德掛職時看到的兩個下派村支書。歲月將細節淘汰盡凈,記憶中唯有良好的結果。第二個沉到農村水底的“皮球”,迅速在他的腦子中形成。 此時,恰逢機構改革的滾滾風雷滌蕩神州。南平分流機關公務員的壓力,不僅壓給每個擔心自己會否被視作冗員的人,也壓在李川的頭上。怎么裁撤富余公職人員?如何轉變政府職能? 此外,他在短暫主掌市府期間提出挽救農村的“強村大戶”戰略,因為沒有強有力的村官推動,遲遲未見轉機。他一直在考慮,從哪里找到能夠帶領村莊致富的能人,培育經濟大戶,從而以鄰居效應,形成星火燎原之勢。 眾多考量聚集于一點: 下派。 2000年初,李川第一次在市委常委會上,道出給全市三分之一村莊下派“大隊書記”的設想。 沉默。 還是沉默。 山林地糾紛,“三八九九六一”留守的拋荒田地,平均負債39萬元的“空殼村”,派性宗族矛盾,有黑社會性質的地方惡勢力,上訪,越級上訪,“三個黨員八顆牙,還有一顆是假牙”的村官隊伍——如此背景下,焉能指望素無鄉村任職履歷的機關公務員當好村支書? 據稱,一位當過縣委書記的常委打破了沉默:“讓我去當支部書記,我都沒有信心。” 換屆選舉在即,有人建議是否等到基層黨支部選舉結束,再派村支書?從事憲法與行政法學研究方向的碩士生導師游勸榮,在李川當市長時出任他的市長助理。和持不同意見者一樣,他也擔心這般運動式的下派,能否奏效,一旦大規模落選于換屆,后果不堪設想。在這個計劃經濟烙印很深的山城,任一考慮不慎的細節,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影響洪災過后亟需穩定的南平。 李在常委會上據理力爭: 我們能否因為農村工作難,就回避? 回頭看當時的農村,一個前南平官員說:“不能說,我們做官的都沒有責任心,確實是那個破攤子太破了,不回避又有什么好的辦法?” 破攤子的“破”,在官方調研的資料中是這樣表述的: 村支書普遍老化,全市1616個村支書,35歲以下的不到五分之一;村官文化素質低下,大專文化者不到千分之一,三分之二沒有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部分村官的領導力,非但適應不了發展新農村的要求,而且因為工作方式簡單,作風粗暴,甚至以權謀私,以致黨群干群關系緊張;一些鄉村“無人管事,無章理事,無錢辦事”,上頭的政策,除了收費,到了鄉鎮就打上了句號。總之,矛盾日積月累,越級上訪頻頻,執政黨在鄉村的執政基礎受到削弱。截至1999年底,南平有281個村處于癱瘓狀態,更多村的狀態,則是偏癱。 彼時,鄉村自治的海選風潮,已漫卷到南平。李不相信,僅憑一紙法律文書,就能讓中國文化素質最為底下的群體,享受到最高級的民主。 常委中有人表示,同意書記關于鄉村現狀的描述,但是下派干部的傳統做法,就能挽狂瀾于既倒? 李反問: 在沒有更好辦法的前提下,為什么不可以試試我的辦法? 常委會上的爭論,最終沒有改變李川的“猛藥計劃”,只是細則變得更為具體可行。 雷厲風行的李,召集十個縣、區委書記,欲圖統一思想。面對“班主任”,官場上喜歡自稱“班長”的縣委書記們,表示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 后來,李川發現,“班長”們跟他耍了個小聰明。他指望下派支書去把強村做強,創造輻射效應,班長們卻在有意無意間,把下派支書送到貧窮的村落。李猜想:“他們可能打算借這個機會,從市里搞些錢財,扶持一下貧困村。” 從今日之效果看,李覺得“班長”們的小算盤,反而歪打正著。變革“偏癱村”和“全癱瘓村”的“皮球”,由是入水。 擔心中共的基層領袖們不接受陡然間交權的安排,老百姓短時間又不擁護新任支書,決策層讓下派官員的“娘家”,反過來給下嫁的“婆家”備些“彩禮”,用于修路搭橋,看望鰥寡孤獨,資助失學孩童。 “敲門磚”很快敲開了農民們業已對“公家人”閉鎖的心門。 三個月后,中共在南平的鄉村組織開始換屆選舉。624個下派村官百分之百當選五分之四滿票當選的格局,表明李川的這只“皮球”再次沉到水底。游勸榮等人懸著的心,也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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