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珉導演吉林國資改革 蘇州經驗如何嫁接東北

　　本報記者 左志堅

　　長春報道

　　12月11日，長白山賓館，王珉和吉林省國資委官員與從蘇州、上海來的一批企業家交談�煔夥杖谇�。

　　蘇州和長春，將近2000公里的遙遠距離，自從原蘇州市委書記王珉來吉林之后，兩個城市的關系就不是簡單了。

　　王珉是在10月30日被宣布任吉林省代省長的。之前，蘇州的兩位前任領導已成為現任江蘇、陜西省長，蘇州官員的頻繁升遷已經成為政壇矚目的“蘇州現象”。

　　但是王珉的這次吉林履新可不是輕松。畢竟，從蘇州到長春，除了空間的距離之外，兩個地區的經濟結構及其背后的政治土壤截然不同。造就經濟奇跡的蘇州模式，到了水土完全不同的東北，能否取得一如既往的成功？

　　吉林國資一年之限

　　王珉身上的擔子不輕。

　　據吉林省國資委政策法規處李處長介紹，吉林全省社會總資產中，國有比例約80%，資產額大約2800億。這其中大約1400億屬中央直屬企業(如一汽)，約710億屬吉林省國資委監管的國有企業，另有約700億屬于各地市。

　　2004年，吉林省委、省政府確定116戶省屬國有企業為改革重點，涉及資產352.7億元。但截至9月末，只完成了對其中第一批41戶的產權交接。吉林省委財經辦主任肖欣坦承，“好改的都先改了，接下來的任務更艱巨�！�

　　王珉到來之后，將要直面就是省直屬及長春、吉林兩市的國資改制。這部分國有資產質量甚低，肖欣透露的一組數據是，吉林市確定的172戶改制企業總資產是160億，負債高達148億。肖欣表示，“省直國企、長春市、吉林市國企的改制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但在吉林省，關于國資改制要做的實在太多太多。吉林省國資委在今年7月底方才掛牌，長春、吉林等地市的國資委至今未成立。這也意味著政府只是指導和審批，尚未以出資人的身份參與改制方案制定、評估、審計和招商。

　　更嚴峻的是，一份上報省委主要領導的匯報材料中提到，“目前全省還有150萬的企業富余人員需要安置，今后5年，需要安置的人員達300多萬人”，“估計全省改革成本缺口在100億元左右”。

　　目前中央對東北有政策傾斜，比如社保并軌政策，中央可以出50%的資金，省里出30%，企業只要出20%。但這一政策在一年后就將到期。因此李處長說，吉林國企改革必須趕在2005年年底結束，“把政策用足”�！按�省長王珉決定，利用一年時間，打一場國企改革攻堅戰，基本完成全省國企改制任務�！奔�林省經委的一份資料顯示，對一年之限，王珉沒有回避。

　　改制千億國資風暴

　　攻堅戰開始之前，蘇州經驗就已悄然登場。

　　王珉就任后不久，即提出希望吉林國資委學習蘇州改制的經驗，并打算請蘇州的相關官員到長春來做介紹�！昂髞砦覀儗に迹�不用麻煩人家跑過來了，我們自己去吧�！�11月中旬，吉林省國資委一批官員主動南下取經。一呆就是一周，他們參觀了一些蘇州企業，還去上海跑了跑。

　　在蘇州被實踐證明為成功的“四到位一基本”政策，已時常掛在吉林國資委官員口中：即“企業整體改制到位、國有集體資本退出到位、職工身份置換到位、債權債務處理到位、基本建立現代企業制度”。而這也是王珉的大致思路。

　　按吉林省國資委李處長的理解，最重要是“國有資本退出”到位。一種說法是，王珉希望在競爭性行業中，國有股比例降到20%。如此算來，吉林省國企有上千億國有資產待沽。

　　既然目標和思路已明確，吉林省國資委未敢懈怠。就在前不久，他們已經成立了五個工作小組，每個組由一位副廳級領導帶隊，分別對接八九戶企業，一戶一戶研究，全程負責。

　　目前吉林省國資委的大致有三種策略：

　　其一，一些資源性的企業，省國資委仍要把握控股地位，并做大、做強。

　　其二，旅游、餐飲、交通類的企業，同業組合。正在操作的是，以吉林省機械控股公司下屬的五到六家汽車零部件企業為基礎，廣泛尋求汽車零部件配套廠商合資、合作，組建汽車工業集團，為一汽提供配套服務。

　　其三，資產質量較差的企業，借助于民營資本，甚至管理層收購。李處長記得王省長的一個觀點，國企改革在一定程度上也要有利于管理者，管理者如果沒有利益怎么能推動？而據肖欣介紹，一些由企業改制改組引發的群體上訪事件，實際上背后往往有企業領導人在指使和鼓動。

　　經營吉林

　　有與王珉相熟的企業家告訴記者，王的思路非常清晰，他所要解決的問題只有兩個，“人往哪里去，錢從哪里來”。后者無疑更為關鍵，吉林國資委的官員正為此發愁，盡管他們認同蘇州模式，但是蘇州與吉林畢竟差別很大。

　　2002年5月，王珉調任蘇州市委書記，彼時蘇州的國有資產總量742億元，財政收入200億出頭，這些數據與吉林省目前的情況相仿。但是吉林省人口2700多萬，是蘇州的四倍有余。何況蘇州當時外資規模龐大，在就業和資金方面，外資已足以反哺國企改制；而在國有資本占80%的吉林，改革成本的缺口高達100億。

　　與蘇州相比，吉林的地理位置更偏向內陸，很多招商項目到了大連、沈陽，就被截下來了。2004年1-9月，吉林全省引進省外資金到位僅100.6億元，其中1-10月，外商直接投資僅為3.23億元。吉林省經委在歸納當前吉林省經濟運行中存在的矛盾和問題時，就指出投資不足問題“比較嚴重”。據說一位中央領導來吉林視察的時候，也對吉林投資不足的問題直搖頭。

　　據記者了解，在引資方面王珉也有清晰的思路，其資金來源大致有三：

　　其一，出售國有資產；其二，依托相關產業，引進省外資金。據吉林省委財經辦主任肖欣介紹，目前吉林省規劃了汽車、石化、農產品加工、現代中藥和生物制藥、光電子信息五大產業基地，王珉則在一些場合提出了大力發展重工和汽車兩大戰略。

　　重工領域，荷蘭殼牌與吉林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局于12月8日簽署合作框架協議，利用前者的技術，對吉林的油頁巖的資源狀況進行研究，并著眼于未來對油頁巖資源的開發利用。

　　汽車領域，長春已經規劃了100平方公里的汽車工業園區，要以此為依托，著眼于日本、歐洲和我國浙江的較大零部件企業群，并將與前文所述吉林省汽車工業集團一起，盡快形成汽車零部件產業集群。汽車產業為吉林貢獻著80%的工業利潤。

　　前兩招也許并無新意，令人矚目的則是王珉有意將“經營城市”的理念嫁接到吉林，成為資金的又一來源。

　　蘇州市副市長江浩曾經說過，政府經營城市土地，實質上是根據土地的資產屬性，使政府對土地市場的管理，合乎市場經濟的規律，而不是片面地追求地財、追求“第二財政”的收入。

　　除了土地還有高速公路等基礎設施領域。蘇州是較早開放基建投資的城市。而就當記者在長春采訪之際，吉林省國資委官員去了成都、重慶考察，因為“那邊的交通投資搞得比較好”。

　　更超前的思路是，吉林省經濟最活躍的長春和吉林兩市相距不遠，兩地之間可能修一條輕軌，發展成城市群。

　　值得一書的是，由于在長三角企業家中聲望卓著，在招商引資，特別是“經營城市”方面，王珉能提供的就不止是經驗了。12月11日，來長春考察的上海、蘇州的企業家，其中就包括投資高速公路的東方控股董事長蔣學明、致達科技董事長嚴健軍。還有一位前來考察的企業家認為，現在只需3000元每平米就能在長春市買到地段和物業管理相當不錯的房子，長春的房地產市場也大有可為。

　　軟環境落差

　　一位知名的上海民營企業家認為吉林大有可為，“我很看好王珉”。在長春的采訪過程中，卻不斷有人告訴記者，“王珉在蘇州的經驗�熯�有他在商界的聲望都對吉林非常重要，但是吉林的軟環境不行。”

　　省委財經辦主任肖欣告訴記者一例，“我到其他部門去要個一般工作人員，讓他來我這當處長他都不干，因為那些部門是實權部門，有油水可撈，我這是清水衙門。”

　　民間戲言有些政府機關對待招商是，“筑巢引鳳，鳳來拔毛”。吉林省工商聯調研部部長周國仁說，“民營企業一開張，工商、稅務等部門一哄而上，索要各種費用，所以吉林本省的民企很難做大�！痹�香港老板圈子里，對吉林的評價則是，如果你想害誰，就讓他去吉林投資吧�！斑@不是笑話”，周國仁補充道。

　　在上述民企老板感興趣的吉林國資領域，周就直言“甚至存在政府誠信的問題”。有些地方政府存在甩包袱的心態，把虧損嚴重或破產的國企拿出來重組，有的把困難強加給民企，甚至有的制造隱性債務陷阱、破產陷阱或“優惠政策”陷阱。少數領導對瀕臨破產或倒閉的國有企業許諾很多優惠條件對外出租或出售，一旦售出又不兌現承諾，一些民營企業因此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甚至被拖垮拖死。

　　“行政權力部門化、部門權力利益化”，這是肖欣總結出的吉林投資環境中最突出的問題。在蘇州經驗中，傳誦最廣的乃是當年那些鞍前馬后為投資者解決問題的基層官員。

　　從蘇州到吉林，基層官員對權力有著截然相反的理解，背后的制度落差昭然。兩地制度的嫁接，或許才是蘇州模式要在東北開花結果的關鍵。蘇州模式的背后，復雜的制度創新及其帶來對權力的約束或許就不是取經者們輕易能學或者愿意學的了。以國資改革為例，中央國資委尚未成立的時候，王珉已在蘇州強調“政企、政資、政事”三分開。

　　巨大落差曾令蘇州模式“南桔北枳”。在蘇州，每年都能迎來很多取經者，他們帶回蘇州所擅長的國資改革、招商引資、經營城市等經驗，但是因為配套政策措施不健全，這些敏感地帶后來問題重重，貪官頻出。

　　好的跡象是，為了改善軟環境，吉林省已在下大力氣改革。肖欣告訴記者，去年以來，全省紀檢監察機關共立案查處違法違紀案件909件，處理648人，而以往每年也才處理三五十人。吉林省委書記王云坤則在中央宣布王珉的任命時表示，希望王珉盡快進入角色，放手、大膽工作，團結帶領省政府一班人，開創工作新局面。

　　作為新來的改革者，一個多月以來，王珉給吉林政界留下的印象是，“思想開闊、比較果斷”。他所倡導的“開短會，說短話”風格，也令一些官員記憶深刻。記者所遇到的官員都在說，對王珉的到來抱著很大的期望。

　　吉林這個老工業基地，正在這個冬天，憧憬著來年的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