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商人潮退蕪湖

　　作者：司帆�牼庉嫞禾魄褰�

　　安徽蕪湖市委書記詹夏來，一如往昔般繁忙。

　　不過，現在的詹夏來卻對“紅頂商人”四個字諱莫如深。因為，此前就是這四個字把兼任奇瑞公司董事長的詹推向驚心動魄的輿論旋渦。

　　最終的結果是，在媒體連篇累牘的轟擊下，“紅頂商人”現象引起了中紀委和中組部的高度重視。于是，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一場清理“紅頂商人”的高潮。隨后詹夏來辭去奇瑞公司董事長職務。

　　“這對于打破根深蒂固的官商結合現象來說，不亞于一個最高級別的地震。”一位評論家這樣說道。而詹夏來和他所領導的蕪湖官場，則是這場地震的震源。

　　“應該說，正是詹夏來在蕪湖從政的11年間，才將安徽省幾代領導人曾勾畫過的汽車業藍圖變成了現實。只是由于中國汽車業先天發展環境的制約，他不得不走一條國內外少有的‘紅頂經商’之路。”一位分析人士這樣說。

　　奇瑞誕生記

　　1993年，詹夏來被安徽省委組織部下派到蕪湖市任市長助理，并開始負責汽車項目。而當時的蕪湖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汽車項目也僅僅是當地的幾家汽車改裝廠而已。

　　而蕪湖市最早的造車活動應該追溯到1992年。一批從河南洛陽兵工廠來的造車者，以個人行為加入蕪湖解放軍5720廠，在國家客車目錄(“6字頭”)下生產微型車，就是后來也在蕪湖出租車市場露過面的“通寶”。這批車總共賣出去4000多輛，基本上是靠手工打造，當時的市場也　　曾一度紅火。幾年后由于多種原因，那個造車企業被國家叫停，不過轎車的種子卻撒在了蕪湖。

　　為了造車項目，蕪湖市政府成立了一個8人籌備小組，當時的蕪湖市長專門把在省城擔任省委書記秘書的詹夏來調來，讓他以市長助理的身份負責領導8人籌備小組。但后來從市長助理，到市長，再到市委書記，詹夏來對汽車項目已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詹夏來立誓要發展蕪湖自己的汽車工業。“這期間詹吃了很多苦，經歷了很多曲曲折折的磨難，但這并沒有挫敗他發展蕪湖汽車工業的想法。”奇瑞的一位老職工回憶。

　　功夫不負有心人。1997年，由安徽省及蕪湖市五個投資公司共同投資17.52億元的國有獨資企業——安徽汽車零部件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并坐落在國家級的蕪湖經濟技術開發區。

　　“‘奇瑞’這個名字經過大家反復揣摩后，由詹書記最后拍板。”這位老職工說，當時就是希望　　奇瑞能在當時生存環境相當惡劣的情況下，出“奇”不意地帶著“瑞”氣，發展壯大起來。

　　公司成立的時候，到底由誰擔任董事長曾存在不少爭議。“但誰都沒有詹書記對汽車熟悉。所以，各家股東商量來商量去，還是由他來擔任比較合適。”而更主要的是，由于當時的奇瑞公司還比較弱小，完全靠自身發展很難存活下來，所以，“需要市政府各方面的保護”。

　　有關詹夏來和奇瑞的故事，還有另外不同的說法。知情人士透露，作為農業大省，安徽省早些年就下　定了工業興省的決心，長江上下游關聯度極高的汽車產業成了首選。作為安徽省第二大城市，有著幾家汽車改裝廠的蕪湖市被選中，而時任安徽省副省長秘書的詹夏來作為汽車項目的主管領導，后來掛職蕪湖市市長助理后，這個汽車項目就成了安徽省九五期間重點建設項目，代號為“951”。詹夏來也因此肩負著落實安徽省高層汽車產業戰略構想的重擔。

　　1997年3月18日，奇瑞汽車項目正式破土動工。但這個有著完全地方政府背景的項目因為不符合國家汽車產業政策而與同時代的吉利、悅達、華晨等企業一樣都屬于汽車生產企業中的另類。奇瑞的日子不好過，因為它甚至沒有“6字頭”的生產許可，企業的名字也只能稱作安徽汽車零部件有限公司，而其起初的主導產品也主要是汽車零配件。

　　1999年12月，第一輛奇瑞汽車下線，由于產品沒有上國家產品目錄，奇瑞汽車只能在蕪湖當地出售。

　　“不打開全國市場，奇瑞的生存圖景將會越來越糟。”知情人士說，當時的詹夏來一直希望能給奇瑞找個好“娘家”。因為“蕪湖市場很小，投放量也就那么大”，而且，“消費水平與其他幾大　　‘汽車城市’比較起來，也相對較為落后”。

　　于是，帶著做大蕪湖汽車工業的夢想，詹夏來開始走南闖北，到處為奇瑞公司找出路。而其目標只有一個：讓奇瑞轎車能夠出現在國家的產品目錄上，然后再走向全國乃至世界市場。

　　最終，上海汽車工業集團向奇瑞敞開了懷抱。但這種選擇對于奇瑞來說是一種無奈。

　　2001年1月，在安徽省相關政府部門的撮合下，奇瑞公司無償向上汽集團劃撥20%的股權�煏r值3.5億元�牐�并更名為“上汽集團奇瑞汽車有限公司”，還獲得了正式的轎車生產資格。但上汽承諾，對于奇瑞公司“不投資、不參與管理、不承擔債務和不分紅”，因此公司管理權被安徽的股東完全掌握。

　　在詹夏來的艱辛努力下，加入上汽，奇瑞獲得正式的“準生證”。當年三月，奇瑞汽車公司就開始正式向全國市場投放。在詹夏來兼任奇瑞董事長期間，這家地方性汽車制造商獲得了快速的發展，2002年銷量達到5萬輛，2003年銷售量超過7萬輛，成為一家具有獨立研發、制造、銷售能力的汽車廠。其發展速度，令國內幾家大型汽車集團也驚愕萬分。

　　由此，在夾縫中求生存和發展，奇瑞公司的路子走得越來越清晰。而在這個發展過程中，詹夏來不僅成了一個典型的“車迷”，也成了奇瑞公司的“精神領袖”。奇瑞公司的內部人士說，奇瑞目前上市的風云、旗云、QQ和東方之子，最初的車型定位主要都是由詹夏來決定。

　　權力與市場

　　盡管詹夏來對奇瑞公司的發展作出了較大的貢獻，但外界對其質疑聲仍然不斷。爭辯的焦點則是，他有沒有讓權力進入市場。

　　“詹書記沒從奇瑞公司里領過一分錢工資。”蕪湖市政府一位官員表示，“詹夏來被外界冤枉了”。但不會說大道理的蕪湖市市民卻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只要紅燈一亮，兩旁停的基本上都是奇瑞轎車。”蕪湖市的一位出租車司機向記者抱怨說。蕪湖有60萬人口，但在市內跑的奇瑞出租車就達到了2860輛，其密集度在國內也是罕見的。“而且，這是一個人均收入并不很高的地方，坐出租車的并不多。”

　　《中國經營報》在前一時期發表的《安徽‘紅頂商人’調查》披露，在2002年5月15日于蕪湖舉行的中國茶葉博覽會期間，“聽說還要再向市里投放600多輛奇瑞出租車，出租車司機曾舉行過罷工。后來只投放了30輛。但這樣就夠這些司機嗆的了。”

　　此外記者還了解到，在蕪湖，非奇瑞制造的轎車如跑出租根本入不了戶。“這明顯是在搞地方保護主義。”

　　知情人士還透露，當初由于不在國家的生產名錄，奇瑞最初的產品也無法通過正常途徑在市場上銷售。這種狀況下，奇瑞開始自我消化。最顯著的辦法要數近年來在市政府推動下，蕪湖舊有的出租車順利升級換代成清一色的奇瑞。不僅“改善了城市形象”，也讓奇瑞迅速得到了回籠資金。

　　或許，市民的說法有失偏頗。但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被中央多次禁止的黨政機關在領導兼職現象，曾經在蕪湖普遍存在。

　　在清理“紅頂商人”之前，據記者了解，蕪湖市從市委書記、市政府領導到市財政、計委、建委、經貿委、國土資源局、開發區管委會，乃至審計、監察等局的主要負責人，都是戴著“紅頂”商人的帽子。蕪湖市政府的同志還自豪地向記者介紹：“我們的市委書記就是奇瑞的老總嘛！”

　　除蕪湖市市委書記長期兼任上汽集團蕪湖奇瑞汽車有限公司董事長外，以上部門領導主要任職于蕪湖市建設投資有限公司。這家“紅頂”公司成立于1998年，以財政局大樓作價6000萬元，財政資金4000萬元共計1億元注冊，是國有獨資企業和獨立法人單位，辦公地點就位于蕪湖市財政局樓上。

　　盡管無法斷言奇瑞公司的發展是得到了當地政府的庇護，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地方政府的保護下，競爭力并不怎么強的蕪湖市建投公司卻得到了快速膨脹。至2003年底，剛剛成立幾年的蕪湖市建投公司已由最初的注冊資金1億元，超速發展到52億元資產，建投中的“紅頂商人”們雄心勃勃地宣布，2004年的目標是100億元。

　　據披露，蕪湖建投公司下設兩個全資子公司和12家參、控股企業，還參股安徽鑫龍電器股份有限公司這樣的民營企業。其業務中的一項是受蕪湖市國土資源局委托，對全市國有土地資源一級市場進行投資壟斷經營開發。

　　蕪湖生產“紅頂商人”還有其他的通道。“在蕪湖，政商關系極為密切。”一位人士非常肯定地告訴記者：“以前只要你的企業為蕪湖的發展做出了不小貢獻，你就可能成為市政府‘發展’的對象，從而走向仕途。”

　　“企而優則仕，仕而優則企”

　　清理“紅頂商人”之前，安徽黨政機關領導干部在企業擔任要職的現象大量存在，并不限于蕪湖。而且，現在看來，如今的“紅頂商人”與胡雪巖的做法有著驚人的相似。“從商要學胡雪巖。”曾有一段時間，在安徽企業界流傳。

　　一些縣市領導向記者坦言，“企而優則仕”曾經在當地已成為較普遍的現象，為了刺激經濟發展，事實上已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當企業上繳的利稅達到相當規模時，企業的法人代表就有資格到縣委、縣政府任職或“掛個頭銜”。沒有在黨委、政府工作過一天的企業家竟擔任起縣委副書記。

　　《中國經營報》之前的調查表明，安徽省“官”“商”交叉兼職、個人擁有雙重角色的典型事例有：渦陽縣雙輪酒業集團董事長劉俊卿兼職縣委副書記，該集團黨委書記馬錦華兼職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玉美集團董事長張玉美兼職縣人大副主任。界首市民營企業天安集團董事長張超彬兼職市政協主席；市長王顯義兼職沙河酒廠廠長；分管工業經濟的副市長彭杰兼職碧泉集團董事長。臨泉縣化肥廠廠長張兆振兼職縣委副書記，現仍分管全縣的政法工作；該縣文王酒廠廠長劉素敏兼職縣委常委。古井集團董事長王效金兼職亳州市委常委……

　　在“紅頂商人”的庇護下，“紅頂企業”曾經得到了“超常規”的發展。

　　“這本身也是一種不公平。”亳州市當地的一位民營企業家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