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周刊：政府行為能否填補黑洞 三問健力寶

　　□贏周刊記者 蘇丹丹

　　2002年張海以3.38億元的最低價在三家買家中勝出拿下健力寶。

　　2004年8月張海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資本運作后出局。

　　10月，統一在簽約前一刻突然退出收購。

　　跟著，李志達閃電入主健力寶，政府反悔驅趕新高層而李經緯重現健力寶，最后到健力寶掛出新牌，關于健力寶所有的一切變得讓人越來越看不明白。

　　健力寶始終像謎，每一次的轉折都仿佛是急轉直下，戲劇得來不及讓人猜測。就在記者寫下該文的當天又有消息傳來，新健力寶控制權之爭再生變故，原計劃于12月13日舉行的新健力寶掛牌儀式取消，掛在健力寶集團大門口用紅布蓋著寫有“佛山市三水區健力寶貿易有限公司”字樣的牌匾也不翼而飛，同時李志達方、匯中天恒向三水區政府遞出了律師函。就連曾主導李志達收購健力寶三水政府的一名主要官員也如此透露：“一切都太不明朗了，不能妄下判斷。”

　　幾年間，媒體關于健力寶的報道從未間斷，但外界對于健力寶的認識也似乎只限于似明未明。我們只是看到了結局——張海玩殘了健力寶，李志達玩丟了健力寶，三水政府已經有點玩不起了，只有李經緯曾經贏過，但最后還是被踢出局，即便重新回來亦今非昔比。

　　事已至今，恐怕已經不是當地政府或者李志達抑或任何一方能夠自說自話了。當矛盾激化需要對簿公堂之時，也許事態反而向正常的軌道邁進了一步。越來越多的細節浮出水面，尋著此間幾個關鍵性懸疑的一一呈現，一直以來支配著健力寶命運如此難解的邏輯開始進入解答階段。

　　三水區政府何解欲賣又藏？

　　2004年11月6日李志達與祝維沙在北京首次會面，11月16日李志達就與張海、祝維沙、葉紅漢三人同時在廣州出現，在眾多媒體面前宣告健力寶股權交易最終完成，李志達收購健力寶集團91.1％股份的進程簡直太順利了。

　　查看眾多媒體的報道，匯中天恒在12月6日遭遇了三水政府進駐健力寶，其反應頗有點不明就里一臉懵懂的感覺。這實在不得不讓人感覺到李志達方的倉促行事。此前，李志達在未對健力寶做詳盡調查的情況下，就拿出巨資恢復生產的做法已被外界認為是一步險棋，匯中天恒公共事務總監曲冰曾解釋說：這是先救人再治病的原則。

　　面對三水政府的舉動，李志達最后還是忍不住說出了真相的另一個版本：“不是我們不想做盡職調查，而是股權出讓方不給我們調查的時間和機會。”

　　據李志達透露，11月初，在與健力寶集團各方洽商之時，后者曾向李志達表示，健力寶股份不乏買家，且健力寶停產經月，元旦、春節的銷售旺季轉瞬即至，若再不抓緊時機盡快復產，而是耗費時日做調查，則健力寶幾乎翻身無望。

　　最后，據健力寶原董事長特別助理劉景瑞的說法是，李志達先后歸還招商銀行1350萬元信用證、中行570萬元信用證、工行300萬元信用證，歸還經銷商5500萬元欠款，啟動生產費用1400萬元，用于購買韓國和美國鋁材350萬美元，再加上歸還供應商欠款和補發銷售人員工資等，一共用去超過1億元。

　　李志達的誠意仿佛可見，三水區政府何解出爾反爾？曾有人猜測李志達該付的錢并未到位，而據記者向健力寶內部人士的了解，李志達確為健力寶的復產投入了部分資金。那么雙方的矛盾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在外界看來，李志達還犯了一次不可原諒的“大意”：匯中天恒在收購健力寶的股權之后，健力寶股權在當地工商局的變更注冊卻一直沒辦成。對此，李志達很委屈：“直到我們的員工按照程序準備好所有相關資料，到工商局準備遞交的時候，工商局交給我們一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協助執行函’，大意是由于一些經濟糾紛健力寶的股權目前不能進行變更和轉讓，函件落款的日期是11月17日，正是我們簽約的第二天，但是這么多天從來沒有人向我們提示過。我都傻了。”

　　股權被凍結是由健力寶原第三大股東——三水區政府，透過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的。三水政府方面提請凍結的理由有二：一是健力寶原收購方(即張海等)有1個億的收購款還沒有支付；二是健力寶(李經緯當時)還欠政府4000萬元的應分紅利和2000萬元的借款。

　　之后雙方的矛盾產生在1億元前股東收購款的歸還日期上。

　　三水方面提出必須在2005年1月份還清，理由是前收購合同是2002年1月簽署的，而合同中有提到簽訂合同后“三年后”還清的字句；但李志達方面認為，前收購合同中雖然講了三年后，但同時也講了是三年后的2005年6月還清，因此認為最后歸還時間應該是明年6月而非1月。

　　矛盾最終激化，三水政府單方面入主健力寶，李志達方被遣散。據知情人士透露，12月6日，當政府方的復產小組進入健力寶的時候，正好是所有原材料到位恢復生產的日子。

　　為什么應該在簽訂收購協約之前就解決的問題，到了現在還懸而未決并造成了水火之勢？現在看來，三水區與匯中天恒之間的閃電婚姻并不像雙方想象的那樣甜蜜。據李志達透露，股權交易簽署協議之前，三水區區長宋德平曾數次反問他：“你知道健力寶的資產究竟是多少？如果是負資產怎么辦？”頗具誠意之余仿佛也希望讓李志達知道其中的艱險。

　　事實上，李志達在張海之后出現并且對欠下巨額健力寶仍表現出如此熱誠，實在有點瓜田李下之嫌。不合時宜的李志達恐怕只要做出了一點點讓人不悅的舉動，都將觸動三水政府那根脆弱的神經。

　　當然，也有人質疑三水政府作為小股東而采取如此行動的合法性，而三水政府的回答看起來也似乎無可厚非：“在這個時間，我們是唯一合法的股東。”

　　張海到底欠健力寶多少？

　　與健力寶李經緯時期高層關系密切的知情人士告知記者，三水區政府對張海在健力寶的作為非常不滿，當李志達是張海替代者的傳聞甚囂塵上時，三水政府自然變得格外的敏感。

　　那么，張海到底把健力寶玩殘到什么程度？

　　據這位知情人士透露，張海事實上一分錢也沒付就買下了健力寶。按協議，張海應在規定時間內付清1個億的收購訂金，因此張海向三水政府支付了同等金額的支票。只是在此后的半年里，三水政府卻未能在銀行里取出一分錢。隨后，張海等支付的收購資金也并非己出。按知情人士的說法就是，張海把健力寶的銷售收入打到浙江的一家公司，然后再從這家公司拿出來還給三水政府。但就是這樣，如今張海還有1個億左右的資金沒有付清。而這個時候，健力寶已經從先前的欠債十幾個億到目前接近30個億。

　　張海在出局健力寶的時候曾說過，他并不需要用一個企業來證明自己。這么多年，他對企業某種時候很用情，某種時候很無情，對職業投資者來說，他比較重視的是投資行為價值上的事兒，甚至有時候會有“殺雞取卵”的行為。

　　事實上，在一些知情人眼里，張海的“殺雞取卵”是在期待一個完美的結局。有未經證實的消息說，張海的資本局其實只差一步，就是將健力寶上市，然后圈錢。當時張海包括健力寶內部高層的人都希望健力寶能夠在今年6月份上市，但沒想到5月份的時候，某媒體爆出健力寶的銷售收入比去年同期下降了50％，使健力寶上市計劃擱淺。

　　翻查過往媒體報道，健力寶早在張海收購健力寶之初就已經表現上市的期望。之后張海一系列的資本運作，包括收購華意壓縮?000404?受挫、爭奪雙環科技?000707?，包括在今年8月份與西北化工?000791?第一股東西北油漆廠簽訂股權轉讓意向，就已經露出其借殼上市的圖謀。記者在向某證券人士證實健力寶希望在6月份借殼上市的消息時，他表示此前在證券界有此傳聞，不過也只是傳聞，健力寶有可能并不通過中介而自己操作此事，那么傳聞就無從從旁證實了。

　　無論此前傳聞如何，5月份之時，其實也已傳出銷售一把手蔣興洲出走的消息，健力寶分崩離析。事實上，準確來講，蔣是在3月12日提交辭呈的，只是張海擔心其離去的公開給健力寶局勢加劇動蕩而將時間推至5月。張海還是沒有捂住健力寶的敗局。當記者撥通張海電話希望其就此事做一個回應的時候，其手機已經轉入人工秘書臺。張海消失了，卻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既然如此，何必當初？不少人也都在感嘆健力寶走錯了一步。3年前，客觀而言，從收購價格來講，張海是最不可能成功收購健力寶的。當初新加坡第一食品和李經緯管理團隊兩家都愿意以4.5億元買下健力寶，最后卻以張海的浙江國投以最低價勝出。對于此事，原李經緯時期健力寶高層爆出驚人內幕。當年李經緯希望政府能夠給他一周時間以籌集4.5億資金買下健力寶并得到其允諾，不料一星期后當地政府領導在健力寶召開的高參會議上卻突然宣布政府決定把健力寶賣給張海，卻對一星期前的承諾只字不提，李經緯當場翻臉表示不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或是前車之鑒，該名知情人士對于今天政府的行動表示理解，當地政府和張海都是棋差一著。

　　誰來為健力寶埋單？

　　政府力保健力寶恐其生變，無可厚非，但是在健力寶深陷債務、停產危機之際，這樣的政府行為又是否能拯救健力寶呢？

　　12月6日，李經緯坐在輪椅上被推至由三水政府組織的復產大會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李經緯的回來不會讓這二十年的輪回有實際的意義。記者采訪的所有相關人士都紛紛表示，李經緯不可能重回健力寶掌權，這些應該是三水政府的形象工程。與李經緯一起回到健力寶的還有當年其手下兩員大將阮鉅源和黎慶元，另有兩名原來的健力寶元老歐柱明、劉存雄，四人組成復產小組暫時管理目前健力寶的工作。

　　記者采訪了一名健力寶現任職員，他的話自有其道理。健力寶是一輛老奔馳，如果任它長時間停放在停車場，再好的車也會放壞，當務之急應該讓健力寶先跑起來，維持活力。在這樣一個緊急關頭，由誰來挑起大局也許還沒來得及成為一次精心的安排，只是人們尚有擔心，這樣的局面能維持多久，沒有李志達的資金盤活，健力寶嚴峻的財務危機又如何化解？

　　在當天的復產大會上，歐柱明聲稱：“拖欠的工資等費用將由復產小組負責發放管理，(廣東)財政廳、佛山財局都會支持。”另一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廣東省財政廳領導曾親自打電話給歐柱明詢問資金有無困難，而歐的回答非常干脆，“沒有問題”。

　　這一切是不是意味著政府將為當年的過失埋單呢？只是將近30個億的負債，還有所拖欠供應商、經銷商和員工的款項，這么深的洞難道可以用簡單的行政行為來填補嗎？健力寶的未來又作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