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給重大工程決策支招 聽證會豈能開成座談會

　　記者 何磊

　　獲悉怒江水電開發環境影響評價會將于本月舉行，清華大學李?教授有些著急。他指著十六大報告中的一段話說，這樣的重大工程，必須舉行聽證會。

　　李?在清華大學當代中國研究中心，主要研究法學及公共政策。在此前關于怒江開發 的爭論中，曾作為專家參與過開發論證，被列為“反壩”一方。

　　“我不是反對建大壩，我反對的是這個決策的規則。”李?的意思是說，他關注的是這個大型工程的拍板過程，而不是結果。

　　聽證核心是公平與效率

　　李?用紅筆標出十六大報告中的一段話：完善重大決策的規則和程序，建立社情民意反映制度，建立與群眾利益密切相關的重大事項社會公示制度和社會聽證制度，完善專家咨詢制度，實行決策的論證制和責任制，防止決策的隨意性。

　　此前，李?作為專家參與了一個水壩的論證。前兩次，由于他和部分專家的反對，這個項目沒能通過。第三次論證會，他和一些反對的專家都沒有被邀請。這個項目順利通過。

　　“這就是我們一些地方的決策。”說起這個，李?笑得很不自然。

　　“目前許多地方開的那些聽證會，嚴格講只能算是座談會。”李?拿出一份日前與同事共同撰寫的《聽證規則》對記者說，座談會是廣泛聽取意見，有隨機性，而聽證會的核心則是公平與效率。

　　據了解，盡管公眾對“聽證會”這個詞已經不再陌生，但事實上，我國至今還沒有一個關于聽證會的完整規則。也就是說，同是聽證會，每個部門、每個地區的開法不同。李?說，他和同事撰寫的這個《聽證規則》，不久將上報給有關部門，希望能被采用。“我們許多重大工程決策的程序是顛倒的。”李?說，計劃經濟年代，一旦政府決定開發某個地區或上什么工程，先不說能干不能干，而是一上來就說怎么干。有關部門先組織論證組下去，拿出規劃意見，然后就是政府逐級審批。等審批通過了才告訴公眾。更有甚者，一些項目是先成立一個什么開發公司，由這個公司負責請專家規劃、論證，公司去跑上跑下要批文。

　　李?說，這種程序顛倒的規則，一直持續到今天。

　　“重大項目建設前，首先應該公示。”李?強調，不但要面向利益相關者公示，而且要面向全社會公示。同時，這種公示要給公眾全面的信息，并留有一定的思考和討論時間。

　　李?手中的《聽證規則》還專門照顧到那些接受信息相對困難的弱勢人群，“應該采取使盡可能多的人能夠得到的信息傳播方式”，“信息的發布，在語言上應使一般人能夠正確和準確地理解”。公示一段時間以后，就該開聽證會了。

　　發表意見不能少數服從多數

　　李?給記者描述了北京一次聽證會的場景：主持人看了看表說，還有許多同志有很好的意見，但因為時間的緣故，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里。

　　“這不叫聽證會。”李?說，真正的聽證會應該給每種聲音等量的說話時間。簡單地說，就是給甲5分鐘，乙也必須有5分鐘。

　　怎樣劃分不同的聲音呢？李?認為，之所以有不同的聲音，無非是兩種情況：一種人是利害攸關，另一種人是價值取向不同，即主張不同。按照利益和主張，首先把參加聽證會的人劃分成兩大類。

　　假如怒江聽證會能夠召開，按照李?的設想，可以把參會人分為兩類。一類人事關利益，他們可能包括移民、水電開發商，甚至可以包括地方政府；另一類人事關主張，他們可能包括專家、NGO(非政府組織)及關心水電或生態等方面的人士。

　　在這兩類人中，再按照各自訴求的不同，劃出各個人群。李?說，在聽證會上，經過劃分后的各個群體的代表，將擁有等量的人數和等量的發言時間，“如此才能保證公平”。

　　聽證會之前，會議組織者應該將每個陳述人的書面證言通過網絡、媒體公布，對于沒有能力書寫書面證言的，聽證會組織者應該代為書寫。

　　“發表意見不能少數服從多數。”李?說，哪怕持某一種意見的人數非常少，也要給他們與其他意見等量的發表機會。

　　在各個陳述人發言完畢后，聽證會的主持者開始質詢。李?說，聽證會上有3部分人，一部分是主持者，往往也是決策者；一部分是陳述人，他們或者利害攸關，或者主張不同；另一部分人是聽眾，他們關心聽證的內容。

　　聽眾是沒有權利發言的，但陳述人在表達完自己的意見后，必須接受主持者的質詢，即他必須提供相關的證言來支持他的意見。

　　公平之外，李?還強調效率。用他的話說，就是不能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必須針鋒相對。只有這種針鋒相對的論爭，才能讓公眾和決策者更加清楚地作出他們的選擇。在李?和同事撰寫的《聽證規則》中，對于如何保證效率有詳細的闡述。

　　同時，《聽證規則》主張：聽證會自公示起，全過程允許傳媒報道，允許各種不同意見發表；聽證會舉辦者面向社會發布的文件和聽證會的全程紀錄，以及報名希望出席聽證會的人向聽證會提供的證言和其他資料，允許任何人查閱、復制；等等。

　　有兩種人要負責任

　　“聽證會本身不出結果，只是決策前的一個程序。”李?說，因此，參加聽證會的各方都不需要對所聽證事件的最終結果負責。

　　聽證會后，決策者就可以拍板了。在這個環節上，李?強調，簽字專家的姓名及決策官員的姓名必須公開。其中，不僅有簽“同意”的專家姓名，還要有簽“不同意”的專家姓名，并寫出“不同意”的理由。

　　“這兩種人要對決策負責任。”李?說的這兩種人正是官員及專家。一旦決策失誤，官員應當被追究責任，專家可以因學術水平和認識上的原因免予追究，但必須承擔道義上的責任。

　　針對現在一些重大工程對參與論證的專家“合我則用，不合我則去”的情況，李?建議有關部門建立一個“專家庫”，其中包括各個領域的專家。需要專家參與決策時，應在專家庫中按各專業隨機抽取。這些專家一旦定下來，沒有特殊原因就不能隨意更換，即使更換也應當再次從專家庫中隨機抽取。按照“異議優先”的原則，對那些沒有被抽取但有異議的專家，可以將其書面意見拿過來并公開。

　　李?反復強調“異議優先”原則，他說：“不同的意見必須給它發表的機會，而且要在決策結果上注明。”

　　李?認為，只有一個公開透明的決策程序，才能制約決策者隨意決策的行為，才能讓我們少犯錯誤，因為“人類的認識是有局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