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石油起訴俄尤科斯公司未按約恢復供應石油

　　本報記者 陳 挺 實習記者 曾蓉蓉 北京報道

　　一天、二天……一直到第四天——至10月24日，俄羅斯方面承諾恢復向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以下簡稱：“中石油”)供應石油的日子，整整過去了4天，俄方仍杳無音訊。中石油終于被激怒了，向尤科斯石油公司提出違約索賠要求。

　　10月29日，有關部門邀請部分資深能源專家、學者和主管官員，在北京郊區懷柔的一個休閑度假村中，召開一個為期三天的秘密會議。會議的主要議題是，討論正在發生變化的中俄能源問題。

　　能源界觀察人士稱，在中俄輸油管道歷經十年仍舊無果、中哈(哈薩克斯坦)管道正式動工、新疆油區以中國新興的原油產區而崛起之時，此次事件透出的一個信號是，有了新底牌的中石油正在試著以一種新的方法來與俄羅斯打交道。

　　中石油索賠

　　10月28日，中石油辦公廳人士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的電話采訪時，確認了市場傳聞的索賠事宜：“由于尤科斯違約在先，我們提出索賠要求是合理的。”

　　他同時介紹，相關的程序已經啟動了。

　　是什么讓兩個合作了10多年的親密商業伙伴撕破臉皮、對簿公堂？

　　9月21日，尤科斯對外宣布，因為拖欠巨額稅款，根據俄羅斯總檢察院的裁決，公司帳戶已經被凍結，因而沒有能力繼續支付對出口中石油的預籌資金(關稅和運費)，公司將從9月28日到今年年底，減少對中國的石油出口100萬噸——尤科斯原計劃今年對華出口石油為386噸，但目前實際出口量為284萬噸。

　　“停運聲明”發生在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今年9月份訪問俄羅斯的前夕，引起了軒然大波。為此，中石油內部負責俄羅斯業務的人員，幾乎全員出動，赴莫斯科進行協調。中石油甚至主動提出了為尤科斯支付鐵路運費以解決停運事件。

　　到了10月6日，國內一家媒體駐俄羅斯的記者發回消息稱，俄羅斯鐵路公司總裁法捷耶夫表示，尤科斯石油公司將于10月20日全面恢復對中國的石油供應。

　　但到了10月24日，一切仍然照舊。這一天，中石油決定向尤科斯索賠。

　　在采訪中，中石油方面沒有透露具體的索賠金額，只是表示會“根據合同的規定辦事”。有業內人士表示，由于俄羅斯輸出的石油在中國整體石油進口的比重不到8%，尤科斯違約的數量也只有100萬噸，所以預計尤科斯停止供油對中石油造成的損失不會超過100萬美元。也有分析家估算，違約金不會超過500萬-700萬美元。雖然兩種分析結果不一，但都認為金額都不會很大。

　　按照國際慣例，有關違約懲罰事宜通常都會在出口合同中標明。如果已經注明，中石油可以先向尤科斯索賠。如果要求得不到滿足，就可以訴諸法律——中石油可以向中國、倫敦或者巴黎的仲裁法庭提起上訴。

　　如果雙方合同中沒有明文規定違約處理方法，糾紛將由被告所在地法庭——即俄羅斯工商聯合會國際貿易仲裁法庭裁決。

　　中俄能源合作的變數

　　10月28日，國土資源部油氣資源戰略研究中心的一位專家在獲知此消息后告訴記者：“中國原油總進口量達1.1億噸，區區100萬噸僅占1%不到。為這么點事就起訴，有這個必要么？犯不著啊。而且以后我們還求著人家呢。”

　　“不是這么回事的。如果1000萬噸你要起訴，1噸就不起訴了？其實1000萬噸和1噸在本質上是一致的。作為當事人，有權以法律來捍衛自己的權利——哪怕是一針一線也是不能含糊的。因為這個東西你越含糊，就會讓人覺得我們越是軟弱、可欺。顯得我們好像對這種損失漠不關心。”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歐亞社會發展研究所研究員秦宣仁認為，“中石油的這種舉動不僅僅是從商業利益角度去考慮，而且是在維護一種權利、一種誠信、一種尊嚴。因為在國際社會交往中，公平、誠信是相互遵守的原則標準。所以，我覺得早就應該訴諸法律了。”

　　據美國《油氣雜志》2003年9月統計，2002年(除美國外)世界石油生產量和儲量前20位公司排序中，中石油生產量7.7億桶(約為1億噸)，排在第6位；而尤科斯為5.07億桶(約為6500萬噸)，排在第15位。在儲量上，中石油為109.37億桶，排在第12位；而尤克斯石油公司為104.53億桶，排在第13位。所以，無論是產量還是儲量，中石油都大于尤科斯。

　　但中方在與俄方打交道時，似乎一直比較被動和弱勢。

　　據中石油內部人士確認，雖然在公告中尤科斯稱是從9月28日起開始停止供油，但其實在9月20日，尤科斯就已停止向鐵路罐車裝油了。而更早的時候，雙方已經進行了多輪的磋商。只不過在9月份，事件公開化而已。

　　同時，相關事實也證實了所謂付不起運費只是一種說辭：10月26日，尤科斯公司首席財務官BruceMisamore稱，公司2004年生產原油8600萬噸的目標不變。而俄羅斯能源部10月25日提供的數據顯示，尤科斯公司10月產量略微增加，并非外界傳言所稱，該公司可能被迫減產多達8%。

　　所以，尤科斯此舉，實屬“意外”。有業內人士分析稱，是俄羅斯國內政治影響到了國際經濟交往。

　　中國社科院的一位專家坦承：“在與中方打交道時，俄方比較主動、強勢的現象確實是存在的，因為他手里掌握著石油。”

　　所以，中石油起訴尤科斯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這是給俄羅斯方面看的。中國人說話是算數、不含糊的；該我的權益，絕對不能損害；是我們雙方簽的協議，絕對要遵守。你不能說‘我現在沒有現金了，我付不起運費了，我就不給你供油了’。那我要契約干什么？”秦宣仁認為，“中石油訴諸法律，這是完全正常的。至于說能不能討回公道，是按照中國、英國、法國還是俄羅斯的法律來判，那是另外一個問題。”

　　對此，有能源界觀察人士指出：此次事件的背后的另一個含義是，中國的石油行業在試著以一種新的方法來與俄羅斯打交道。因為隨著中哈管線9月份正式動工，以及新疆迅速崛起，成為全國第三大產油大省，中石油的底牌加厚了不少。

　　俄羅斯之困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沈驥如認為：“我看這件事，不是他們故意想整中國一把。具體到俄政府某個工作部門之間的討價還價，是難免的。但這不影響兩國的關系。”

　　他表示，要理性地看待這個事件的影響：“更多的時候，我們還是從一個獨立的商業行為來考慮這件事情。而且它如果發生在國內的話，就是民事責任。所以不等于我告了你，你就是我的敵人。”

　　沈驥如介紹，俄羅斯當然是希望通過出口石油達到他的最大利益。“這里面除了經濟利益還有政治利益。”

　　據他介紹，俄羅斯的原油出口每年為2億噸，給中國也只有800萬噸，只占到俄羅斯出口總量的4%，而出口到獨聯體國家的原油每年約為3200萬噸，是中國的4倍。“為什么給他們多？因為俄羅斯想維持在該地區的影響力。因為這些年來，俄羅斯經濟實力和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所以，只有石油才能把這些獨聯體國家聯合起來。”

　　另外1.4億噸主要給了歐洲、日本和美國。其中大部分出口到歐盟。“因為除了石油，俄羅斯很難找出可以與這些西方發達國家構筑相互依賴關系的戰略資源了。”沈驥如介紹，“所以石油成為一個外交工具。對俄羅斯來說，除了要保證供應中國外，更重要的還有歐美。如果不抓住歐美，那么俄的‘雙頭鷹’政策就沒有辦法實施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想多給中國石油，也沒有這么多啊。因此，俄羅斯也有自己的難處。他不能通過少給老主顧的方式來多給新主顧。”

　　但俄羅斯的能源外交能走多遠，一直是國際社會比較關注的一個焦點。據美國《油氣雜志》統計，2003年俄羅斯的石油估算探明儲量為82.19億噸，排在全球第8位，遠遠低于沙特阿拉伯的355.342億噸。而2003年產量為4.1億噸，“石油武器”能用多久？是一個問題。

　　俄羅斯的釜底抽薪之舉，還意味著，對于中國來說，尋求多元化的能源戰略，仍然任重道遠。今年9月份，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張國寶在北京宣布，作為重要的替代能源戰略，我國大規模的“煤變油”(用煤加工成汽油、柴油等成品油)工程已經開始啟動——據統計，目前國內在建和擬建的“煤變油”工程生產規模已經達到1600萬噸。

　　繼中石油之后，瑞典人也將與尤科斯對簿公堂。10月21日，瑞典駐俄羅斯前大使斯維-辛爾特曼寫信給俄羅斯經濟發展和貿易部長格爾曼-格列弗信，表示很大一部分國際金融公司和許多瑞典投資者已將自己的資金投入“尤科斯”石油公司，但“尤科斯”事件可能會對瑞典投資者造成很大的損失和打擊，并破壞對俄羅斯和俄羅斯經濟的信任。瑞典投資者已經準備就“尤科斯”事件將俄羅斯政府告上國際法庭，要求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