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礦污水污染母親河 黃河源打響草原保衛戰

　　劉芳

　　9月26日，記者來到黃河源頭青根河上游。在水美草豐的大沙河畔，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興海縣青根河村六社社長才旦加和七社牧民加讓，指著一處頗具規模的鉛鋅選礦廠房對記者說：“我們每天都要來這輪流守著，為了不讓他們把污水排到河里，不讓他們建管道。喝有毒的河水是死，跟他們打架死也是死，還不如和他們打架死！”

　　鉛鋅選礦廠一根根管道通向青根河

　　青根河，黃河源頭二級支流，興海縣境內水量最大、水質最好的水源之一。其水質是一類保護水體，清澈甘甜，被當地世居的各民族群眾視為母親河。

　　今年5月，青根河河東、河西的兩個村青根河村和華青村村民發現，從浙江來青海投資建廠的興海縣什多龍鉛鋅選礦廠，建起了帶有渦輪的攪拌機生產流水線，沿河邊建起了寬敞的晾曬池，還有一根根管道直接通向清澈的河水。

　　牧民心中冒出的第一感覺就是緊張。幾年前，滿丈崗金礦就曾在青根河流域用浮選方式分解礦石，污染水源毒死牛羊。

　　什多龍鉛鋅選礦廠一期建設規模日處理鉛鋅原礦150噸，預計2004年7月投產；二期建設規模日處理原礦500噸，預計2004年10月底投入生產。總投資1500萬元，年銷售額將達到5000萬元，僅尾礦壩占地規模就有100畝。

　　記者在興海縣環保局的一份會議記錄上看到：今年9月13日，青根河村支部書記阿果、村長更吉和華青村支部書記才臺本來到縣環境監察大隊辦公室，代表兩村2000余居民向隊長梁宗孝和副隊長才讓杰匯報了當時建廠的情況。

　　他們說，去年選礦廠初建時，廠方對村長說，不用浮選法。村長不太會講漢語，但在場的縣上有關領導說不會有影響，子科灘鎮委書記仁青也說只進行破碎生產，就征用了兩畝地。

　　而他們現在發現，選礦廠采用的是浮選的生產方式。青根河是直接飲用水源，浮選將影響流域群眾2500多人，牲畜近兩萬頭。牧民惟一的生活來源就是畜牧業，生存將直接受到影響。

　　梁宗孝和才讓杰告訴記者，浮選是有很大污染的一種加工方式。浮選過程中要使用大量的水，每1公斤礦石至少要加5公斤水，然后加入硫酸銅、黃藥、黑藥等，分解出礦石中的鉛鋅。據鉛鋅選礦廠負責人之一黃世益介紹，該廠每11噸礦石和水的混合物中，僅能分離出1噸的成品。

　　梁宗孝說，所謂的黃藥，就是黃原酸鹽，在水中易生成黃原酸，發臭，具有一定毒性，會影響水質。浮選除了會產生大量廢水外，還產生大量礦渣和粉塵，其中都含有鉛、鉻、鋅等重金屬，風干后會產生揚塵，大片附著在草地上，導致草原退化。粉塵中的二氧化硫還會直接作用于人、畜的呼吸系統，使氣管、支氣管和肺產生炎癥性改變。

　　梁宗孝說，興海縣處于三江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在保護區核心區不允許建廠。該廠所處的位置其實就在核心區和緩沖區的邊緣地帶。但即使在緩沖區，也不允許向河流排入污染物。

　　環保部門和廠家各拿出一份《環評報告》

　　記者了解到，無論是縣環保局還是縣政府，都對該廠的選址持保留態度。

　　2004年8月9日，興海縣向海南藏族自治州人民政府上報的《關于興海縣什多龍鉛鋅礦地區環境保護問題的匯報》中稱：如果該廠投產，根據目前的工藝流程和防治措施，將對周圍植被和水體造成嚴重污染，直接給周圍居住的牧民和水源下游居民的生活環境帶來嚴重后果。

　　監察大隊隊長梁宗孝說，這個廠在建設初期沒有進行任何環境影響評價手續就盲目選址建設，在主體工程都已經完工后，他們才知道。他們今年4月底去現場查，5月初下發通知，要求該廠辦理環保手續后才可繼續建設，但一直到8月初該廠仍置之不理。縣環保局只好于8月3日再次下發通知，限其8月20日前補辦手續，否則將勒令其停工。

　　記者9月26日在該廠看到，工廠的主體設施包括廠房、晾曬池、辦公室、倉庫已經建好，高大的廠房內渦輪式的生產流水線等待運營。整個廠區就建在大沙河邊，而關鍵設備晾曬池距離大沙河不過10米。但記者惟獨不見環保設備完成施工。

　　鉛鋅選礦廠負責人黃世益對記者說，目前該廠的《環評報告》已通過專家鑒定。這份補辦的《環評報告》稱：該廠將建一個百余畝的防滲漏尾礦壩，生產污水通過1公里的管道流入尾壩沉淀后抽回生產線循環使用，廢渣也嚴格按濕潤比例保存處理，不揚塵。記者問：如果萬一發生廢水泄露等事故，是否有補救措施？黃回答說：沒有。

　　他告訴記者，將廠址選在河邊，主要是為了取水方便，可以節約運費，降低成本。當時選址時也沒有做選址報告，只是來了幾個人看了看，覺得這里場地開闊，就決定在此建設了。

　　對于該廠在環評報告中提出的“不排污”措施，興海縣環保局的工作人員表示擔憂。

　　他們認為，暫且不說該廠的排污設施能否完全嚴格按照紙上的計劃施工、驗收，在以后的運行中就有許多令人擔憂的地方。其一，由于交通、人員等方面的原因，環保執法部門不可能對其嚴盯死守地監督，保證該廠“不排污”；其二，在多風的草原上，很難按照環評報告書上眾多的細節對礦渣粉塵進行保存，短短幾年內粉塵污染就可導致原本就很脆弱的草場迅速沙化；其三，該廠一旦不能遵守污水循環使用辦法，將對青根河水體造成嚴重污染。“尤其是水邊的晾曬池，對河水危害極大，沉淀池一旦發生滲漏，后果不堪設想。”

　　記者還從興海縣環保監察大隊隊長那里看到了另一份《環評報告》，與黃世益所說的《環評報告》出自不同機構。這份報告書也提出了選礦廠存在的潛在危險：“按設置情況，(選礦廠)尾礦庫擬建于溝谷沖積沙卵礫石層之上，因不具有天然防滲性能，廢水將全部消耗滲漏而進入地下水層，之后將全部泄出補給地表水環境。”“一旦(存放廢礦石及廢水的尾礦壩)發生垮壩，有可能使得大量尾礦漿下瀉，回水系統失效仍繼續生產也可能外瀉，這是不可接受的環境風險。”

　　興海環保部門工作人員還說，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影響評價法》及《建設項目環境保護管理條例》，建設項目應當在草案上報審批前，組織進行環境影響評價，“環評”要認真考慮有關單位、專家及公眾對環境影響的意見。然而，該廠卻“先斬后奏”，目前補辦的環境影響評價也完全圍繞著有問題的選址牽強附會。

　　用地審批在縣政府被拒絕卻在州政府得到立項批復

　　不僅是沒有按程序履行環境影響評價手續，記者在海南藏族自治州國土資源局了解到，該局根本沒有看到選礦廠遞交的用地審批申請。

　　據了解，國家對用地審批極為嚴格，各級政府的審批權非常有限。該局副局長曹明祿說，按照選礦廠的用地規模，至少應該由省一級管理部門進行審批。根據國家用地審批程序，應是該企業先向當地政府遞交申請，然后按照審批權限逐級上報，直到上一級政府批準后才能拿到土地使用證。

　　經多方調查證實，記者了解到，本來，興海縣政府已經以重復建設為由拒絕了該選礦廠的用地申請，但最終，該企業將項目申報到海南藏族自治州并得到了立項批復。

　　在一無手續、二無環評的情況下，這家企業已經在保護區內建起了選礦廠。據知情人說，這是因為利益的誘惑。目前市場上的鉛價已經從過去的每噸2000元狂漲到了6000元，而且還在不停上漲。如此高的市場價格無疑會讓業主快速暴富，而這一切是以沉痛的生態代價來換取的。

　　“環保先行”目前已經被寫入法律，但在實施過程中卻并不如人意。興海縣環保局的工作人員坦言，他們的工作實在不太好干。該局目前只有8名工作人員，2001年的時候才給了編制正式掛了牌，沒有工作車輛，缺少專業人員。而這種情況在玉樹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這些三江源核心區域更突出。有的地方環保局竟然只掛有一個牌子，人員只能從別的部門抽調。

　　興海縣環境監察大隊隊長梁宗孝也憂心地說，即使選礦廠通過了論證，路途遙遠加上信息不暢通，環保部門也無法經常監管。如果造成草場退化、飲用水被污染，數千名牧民將淪為“生態難民”，誰能承擔這個責任？這個廠本來7月就會開工生產，因為牧民的努力還沒有正式開工。但可以預知的是，一旦開工，青根河的清澈也許就再也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