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問題專家稱戰略石油儲備應控制在政府手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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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09月24日 16:48 21世紀經濟報道 | |
安德魯-斯皮德 本報資料 本報記者 王爾山 北京報道 隨著國際市場石油價格持續上漲,中國作為一個純石油進口國要不要建立自己的戰略 石油儲備的問題再次提上議事日程。戰略石油儲備有什么用,有什么問題必須首先解決,它能不能完成使命,成功緩沖國際石油供給突然中斷對本國經濟的影響?又或者它沒有多少實際意義,只是20世紀60年代冷戰思維的產物,畢竟從它出現以來就沒發生過國際石油供給突然中斷的危機?近日,英國著名中國能源問題專家菲利普.安德魯斯-斯皮德博士(Philip Andrews-Speed)接受本報記者采訪,就這些問題談了自己的看法。 安德魯-斯皮德博士是英國鄧迪大學能源、石油與礦物資源法律與政策中心主任,兼任該中心中國項目主管。作為英國著名中國能源問題專家,近年來他相繼主持了由歐盟與中國國家計委資助的如何在廣東省電力部門引入競爭的研究項目(2000年),以及由英國學術院與美國國際戰略研究所資助的中國外交政策與能源政策如何相互作用的研究項目(2001-2002),并出版《中國能源政策與法規》一書。 石油價格變成心理問題 《21世紀》:最近油價很高,你認為這屬于短期現象還是長期趨勢?此時國際市場出現一個完全相反的現象,類似英國石油(BP)這樣的大型石油公司開始從股東手里回購股份,這是為什么? 安(安德魯斯-斯皮德,簡稱“安”,以下同):原因有很多,主要歸納為三個方面。一是石油的真實供求狀況。目前可供投入使用的備用生產能力微乎其微。無論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還是其他國家的石油公司的投資都不夠大。惟一例外是沙特阿拉伯,只有這個國家還有可供投入使用的備用生產能力。這就是眼下石油供求關系出現的微妙變化,照這樣下去供給的增長很可能趕不上需求的增長。關鍵在于OPEC和非OPEC國家的石油公司能不能加大投資,而這個投資主要不是用來尋找新油田,而是增加生產設備,提高生產能力。英國石油(BP)開始從股東手里回購股份,金額達到數十億美元,也就是說這些公司并不打算將它們的利潤用于提高生產能力,還要將這些錢派給股東。 二是恐懼因素,目前中東局勢不穩定,另一邊委內瑞拉的局勢也不太好,當地政府的做法導致石油供給下降,對美國的供給的下降更加明顯。再就是俄羅斯石油巨頭尤科斯前途未卜——雖然直到現在俄羅斯的石油產量仍在增長,但拿不準俄羅斯究竟準備怎樣對付其石油公司和石油產業。這就是恐懼因素,屬于心理層面的影響。 再有就是金融市場的投機行為。部分原因在于目前股市并不特別叫人興奮,銀行利率也讓人泄氣,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把錢投到哪里去呢?答案是資金開始轉向商品,石油也是其中一種。 《21世紀》:為什么BP這樣的石油公司沒有太大興趣考慮投資擴大再生產? 安:所以說這個現象很有意思。他們沒有這么做,一個是短期因素,回購股份股價就會上漲,董事會受到的壓力就會減少;二是如果你回顧過去幾年,你就不難發現那些大型石油公司其實都有過非常龐大的投資,比如BP在2003年2月并購俄羅斯的秋明石油公司TNK(按照并購協議,其合資企業BP-TNK擁有32億桶石油儲量,在俄羅斯排名第三,也是該國有史以來最大一筆外商投資,兩個月后另一家大型石油公司英荷殼牌就得到庫頁島石油開采項目二期工程的許可,成為該國惟一的也是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資項目———記者注)。但在世界石油儲備真正集中的中東地區,比如沙特阿拉伯、伊朗和伊拉克等國家,也就是大型石油公司最希望進入的地方,卻沒能取得多少進展,因為實在太困難!———事實上中東在大型石油公司的投資清單上只能暫時屈居第二,跟在俄羅斯后面。所以,他們大概覺得與其把錢存在銀行里,還不如派給股東,等時機成熟再考慮進入中東。 《21世紀》:前不久OPEC主席說目前的石油價格當中有10-15美元是政治因素造成的,他并且預言石油價格在今年年底就會回落到每桶40美元以下,你同意么? 安:我顯然不是可以回答這個問題的人。目前的石油價格實在太像一個心理問題。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預言相反的情況,比如中東還會發生一些極其可怕的事情,導致石油價格再度上漲,而那里也確實可能發生任何事情。但只要你觀察市場供求狀況,你就會留意到OPEC和國際能源署(IEA)不約而同地相信需求將在今年年底趨于穩定,從這個角度看石油價格再度上漲的風險確實是減少了。 戰略石油儲備的政治分析 《21世紀》:你認為戰略石油儲備可以解決問題么,它用來控制市場價格還是應付危急情況? 安:這個問題比較復雜。從西方國家的角度看,由IEA成員國擁有的戰略石油儲備的目的是應付危急情況。接下來你就要定義什么叫做危急情況,而這即便在西方國家也從沒發生過。如果你指的是石油供給突然中斷,比方說出于某種原因中東石油突然運不出來了,那是一種危急情況,但這自從上個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開始有國家陸續建立戰略石油儲備以來還從沒出現過。石油價格升得太高也可以算是一種危急情況,但你首先必須定義石油價格到什么水平才算太高,而這即使是IEA也一直做不到。到頭來只有美國可以作為參考。而這意味著戰略石油儲備很容易受到政治操縱。歸結起來這種儲備一般不是用來應付長期或近期價格變化趨勢,而是用來應付眼前的危急情況。 《21世紀》:如你所說,定義危急情況非常困難,戰略石油儲備很可能受到政治操縱,怎樣才能避免發生這種情況? 安:這就是擺在中國面前的挑戰。如果我們仔細研究中國的情況,就會遇到兩個議題,一是建立戰略石油儲備對中國而言是不是值得的,中國首先必須弄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建立戰略石油儲備。 如果中國的動機跟IEA一樣,只打算把戰略石油儲備看作應付國際石油市場危急情況的對策,那么我們可以說中國只要依賴IEA的儲備就好了,因為這個包括日本在內的西方國家組織早就積累了數量非常龐大的石油,單是這個儲備就足夠應付絕大部分全球性的危急狀況。如果你認為中國的戰略石油儲備更多的是用作一種國防機制,跟軍隊或安全部門聯系起來,那么建立自己的儲備也是有道理的。 二是要注意戰略石油儲備的成本是很高的,如果你打算在眼下石油價格很高的時候著手建立這個儲備,成本就更高了。而且如果你的思路跟IEA不一樣,你還要弄清楚有關決策究竟應該怎樣制定,比如它的用途是什么,是不是用來平抑國內市場價格或其他類似用途,等等。 《21世紀》:你覺得中國應該建立戰略石油儲備么? 安:我認為如果真要從能源角度出發,那么建立一個非常短期的比如持續一兩個星期的戰略石油儲備用于應付可能出現的全球性的危急情況就是合理的。相當于三個月進口數量的儲備將是一筆非常龐大的投資,以至于誰都會多問一句這筆錢是不是應該花在其他地方。當然,如果你像中國政府現在做的那樣,用一種不同的更具政治意味的眼光看待戰略石油儲備,那它就會變得重要了。 《21世紀》:能不能說最后歸結到一個心理問題,就是我們怎樣應付風險? 安:確切地說是我們怎樣評估風險,你認為威脅在哪里,威脅發生的概率有多大,而中國現在的做法跟大多數西方國家不同。 《21世紀》:為什么會有這種區別?安:這跟中國的政治方針、長期而言更加傾向保持自給自足的思路以及對國際市場這樣的國際機制的不信任有關,說到底中國還是擔心一些極端情況可能發生,比如美國和日本真的會從東海和南海封鎖中國。 戰略石油儲備的“經濟帳” 《21世紀》:如果建立戰略石油儲備,你覺得它應該由政府控制還是交給石油公司? 安:若只是石油儲備,其實政府和公司都會有,只不過公司的儲備是為自己的商業活動考慮的。若說到戰略石油儲備,當然應該由政府控制,但政府可以將有關建設和管理工作外包出去———IEA各成員國的做法就各不相同,主要還是考慮本國特點。但無論如何戰略石油儲備應該控制在政府手里。 《21世紀》:在一個國家里,政府跟石油公司應該保持怎樣的關系? 安:現在中國面臨的挑戰之一就是國有石油公司仍然保留某種政府職責。就算你打算繼續讓石油公司保留國有性質,你也要更加清晰地區分這些職責,也就是說政府的職責是確立規則和執行規則,石油公司的職責是生產和銷售石油。過去三、四年中國通過將中石油(CNPC)、中石化(SINOPEC)和中海油(CNOOC)進行商業化,建立像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PETRO CHINA)這樣的公司,在這方面取得很大進展,但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是因為CNPC仍然像是某種居于政府和公司中間的產物。PETRO CHINA也許可以商業化,CNPC大概做不到。所以說你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比如首先必須撤消CNPC,因為它肩負太多政治包袱和社會責任,還有其他類似職責。理想情況是一旦撤消CNPC,PETRO CHINA就能真正轉變為一個商業石油公司。 《21世紀》:以你對中國石油產業的了解,你覺得什么情況下才能把石油公司全面商業化? 安:這是一個趨勢,其實已經開始了。關鍵要看兩方面,一是CNPC何時才能把它的政治和社會職責交還給政府,二是PETRO CHINA和其他已經商業化的石油公司何時才有能力參與競爭。這后面一點是很難判斷的,因為現在的石油價格那么高,基本上全世界的石油公司都在賺錢,PETRO CHINA也不例外。等石油價格回落到15-20美元,我們應該可以看出PETRO CHINA有多厲害。這個過程大概要花好幾年。 《21世紀》:目前情況下中國石油領域的當務之急是什么? 安:我覺得不能只看石油,要看更廣泛的能源。對中國而言,就像中國政府在2個月前宣布的那樣,當務之急是能源效率和能源節約。令人傷心的是這在過去10年其實也被當作首要任務列入官方文件,只是政府一直沒能做到。所以,中國現在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建立一個政策框架,使能源效率和能源節約真正落到實處,而且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21世紀》:為什么以前沒能落到實處?安:簡單說就是重視不夠。跟生產煤、石油和開采海外油田的投資相比,用于提高能源效率和鼓勵能源節約的資金是微不足道的。這是一個很容易看見的原因,說明大家重視不夠。還有一個原因比較復雜。讓大家節約能源有兩個方法,一是指令,二是通過價格和市場進行調節。中國的問題是剛剛脫離指令經濟,卻還算不上市場經濟。在上個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中國相當成功地通過指令提高了能源效率,現在指令不再用了,政府卻不太愿意交給市場進行調節,結果是能源價格上不去,人們就不會有節制地消耗能源,達到節約能源的目的。像這樣夾在指令和市場之間其實是一個政策問題,很難確定應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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