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下一種形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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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09月14日 10:19 瞭望東方周刊 | |||||||||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戴聞名、許瑛、章原/上海報道 在中國人均GDP達到1000美元之際,在中國進入新的發展階段之時,這個古老文明似乎再度成為了西方人眼中的一個謎 在未來幾年或十幾年里,中國的下一種國際形象究竟是什么?這與中國自己苦心經營
“強大但不確定的中國”,成為了最近以來外界議論中國時常用的一個關鍵詞 如果說中國讓人眼花繚亂的國際形象可以追溯至馬可.波羅時代,那么,今天,龍的國度似乎再度令外界看不太懂。 在雅典奧運會上,中國人給世界的印象是“顛覆”──他們首次沖入了第一集團。媒體稱,中國人究竟將怎樣改變世界秩序? “和平發展”正在成為國際上的一個流行詞。西方人興趣盎然,卻各有解釋。是“偉大已經降臨到了中國人的頭上”,還是“一個更具威脅的中國”? 不久前,中國新身份證系由日本公司印制的“傳聞”,以及中國足球隊在亞洲杯上敗于日本,都使反日情緒達到“臨界點”。海外輿論說,“崛起的中國要仇恨昔日對手一百年嗎?” 中國經濟也令人看不太明白了。幾乎沒有一家海外機構能夠準確預測出中國GDP去年在非典陰影下增長9.1%的事實。所有的估計數字都偏低。而今年上半年在宏觀調控下達到的9.7%的增長率,更讓世界驚詫。 另一方面,圍繞著中國的發展,海外也出現了探討“中國經驗”、“中國貢獻”、“中國機會”的情形。 “強大但不確定的中國”,成為了最近以來外界議論中國時常用的一個關鍵詞。 8月底,由上海市人民政府主辦、上海社會科學院承辦的首屆“世界中國學論壇”在上海舉行。論壇以“多元視野下的中國”為主題,來自海內外近400名一流學者囊括了目前幾乎所有在國際舞臺上活躍著的“中國通”。 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他們對未來中國形象的描述,既讓人振奮,也有些撲朔迷離。 “在泡沫中熱寂”,還是續寫經濟神話 2001年7月章家敦提出“中國崩潰論”時曾“確定”地預言,“中國現行的政治和經濟制度最多只能維持5年。”但是,現在,已過去了整整3年,實際情況與他預言的恰好相反。 不過,也有人認為中國經濟正受著過熱困擾,前景具有“不確定性”。美國《華盛頓郵報》今年4月20日的專欄文章《中國經濟是否過熱》評論道: “在泡沫經濟中,人們會覺得好日子將永遠持續下去。上世紀80年代日本人有這種感覺,90年代末美國人有這種感覺。如今,中國人也是這么想的。在他們眼里,‘經濟奇跡’的陽光無比燦爛──而殊不如,烏云已在悄悄逼近。” 然而,出席論壇的印度尼赫魯大學中國研究專家戴史潘教授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中國經濟增長仍將繼續,這主要來自于中國的兩個特點:一是中國國內市場容量巨大,即使出現像東南亞那樣的經濟危機,也不會發生經濟崩潰;二是中國有著強大的政權保障,哪怕出現危急情況也不會產生太大的混亂。 是“新威脅”,還是穩定力量 更多人關注的一種“不確定性”,還不是中國經濟本身,而是經濟奇跡究竟將把中國帶向何方? “許多西方人認為中國具有潛在的力量,這種力量可怕,沒有誰能夠阻擋,世界在推測,中國自己是否能約束自己,是否會恢復中華帝國,或者更大的帝國,又或者是能改變其他國家的什么?”上海社科院副院長黃仁偉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早在1996年前后,美國《外交》、英國《金融時報》、法國《費加羅報》、日本《朝日新聞》就曾發表關于中國崛起的文章,認為中國崛起必然伴隨用武力謀求霸主地位,由是形成了“中國威脅論”。 現在,情況有所變化。黃仁偉指出,認為中國崛起之后要通過戰爭手段統治世界的言論,在西方已沒有多少市場。如今,是另一種層面的“中國威脅論”。 相較于過去較多強調意識形態和軍事,如今,是不知道中國經濟究竟會成長到多么巨大,以及它將如何改變世界經濟秩序。法國評論家埃梅羅吉說,真正感到“有點實際威脅”的是,伴隨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和整體經濟規模擴大,國際市場越來越感到中國參與競爭的壓力。 更多的人則懷疑,這么大的一個中國以后會怎樣,中國能否保持安定,會走往什么方向。“這種對于中國未來不確定的擔憂導致的‘威脅論’,在西方比較強勢。不過,仍有很多人認為,崛起的中國將是世界穩定的重要力量。”黃仁偉說。 說“不”的中國,抑或說“是”的中國 1996年出版的《中國可以說不》影響仍存。中西方由此發生激烈言詞交鋒。“妖魔化中國”一詞也不脛而走。 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所長王緝思認為,當時的背景是西方國家在1989年之后制裁中國。1995年臺海事件后中美關系也面臨許多問題。 情形如今已有變化。專家指出,“9.11”后,美國一方面“顧不上”中國,另一方面在不少場合力求與中國合作。那么,中國在國際舞臺上會更多地說“是”嗎? 說“是”,意味著自信的中國積極參與國際事務,主動向世界回應自己的責任和扮演的角色。在聯合國有關問題、在朝核危機、在防擴散、在亞太安全問題上,中國都明確提出自己的主張。在世貿組織里,則有著更大的牽制作用。 說“是”,也表明中國可以在一些問題上與西方開展對話與合作。世界上出現了一個更遵守國際游戲規則的中國,也是一個作為“國際秩序的建設者和改革者”的中國。中國的國際形象更具有確定性。 然而,這也引發了另一種不確定性的擔憂。《紐約時報》8月28日報道,中國在亞太地區的政治影響不斷增強,已經引起了美國政府高級官員的警惕。 專家認為,中國實力能否強大到可以說“是”仍然是不確定的,除了經濟力量繼續上升外,在很大程度上還要取決于中美關系的走向和臺灣問題的解決。上海國際問題研究所所長俞新天對《瞭望東方周刊》說,“臺灣問題是中國領導人政治智慧的試金石。” 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 在以前,西方談到中國,張嘴不離人權、民族和宗教,而現在,出現在西方主流媒體封面上的,多了不少“新問題”。 比如,最新一期英國《經濟學家》報道,市場經濟導致的中國傳統醫療體系的瓦解是一大麻煩,并且,非典、艾滋病的爆發與流行還帶來了國際問題。 在西方媒體看來,一方面,中國暴富人群花天酒地;另一方面,窮人連病也看不起。中國社會轉型期的尖銳社會矛盾,包括腐敗、失業、“三農”、國企轉制、社會保障、勞資關系、精神危機等,無不成為關心中國的人們討論的重心。 連“未富先老”也進入了西方人的視野。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不久前公布的《銀發中國:中國養老政策的人口和經濟分析》報告稱,到2040年,中國將有3.97億65歲以上的老年人,比目前法、德、意、日、英五國的人口總和還要多。如果解決不好這個問題,中國政府的威信將受到挑戰,全世界也將受到影響。 那么,中國式的市場經濟模式能否克服這些困難?未來中國究竟會不會堅持社會主義?中國的改革攻堅會否影響政治穩定?中國是否要加大政治改革力度以解決目前難題?西方人認為,這都是中國的“不確定”。 “能源黑洞”,還是“好市場” 對中國能源問題的憂慮早就存在,而去年中國集中爆發的全面能源緊缺,則引發了西方對中國未來的強烈擔憂。 摩根士丹利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謝國忠在2004年4月發表文章,提出“中國正面臨首次能源危機”。他估計,中國的能源貿易赤字到2013年將超過1000億美元。倘若中國經濟長期維持8%的增幅,單純依靠增加產能將無法滿足投資激增時期的電力需求。 今年以來,西方媒體廣泛報道了中國與日、俄等國發生的一些爭執和沖突,焦點正是資源問題。 現在,中國正消耗著全世界1/3的煤,30%的鐵和鋁,40%的水泥……而中國產出的GDP僅占世界總量的4%-5%。這樣的投入產出比讓世界憂慮:中國到底是一個好市場還是一個“黑洞”? 出席此次論壇的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所長、俄中友協主席季塔連科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一些學者甚至擔心隨著中國實力的增強,強烈的能源需求會使它對一些能源產出地發動侵略,譬如西伯利亞。 但是,也有包括一些日本媒體在內的輿論預言,中國將與國外合作,開發新能源,為解決世界能源問題找到新出路。 “貧富懸殊”,還是“均貧富” 西方考察未來中國的另一個巨大不確定性,是農業問題。8月底,法國《費加羅報》、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俄羅斯商業咨詢報》都報道了中國再次出現谷物短缺、面臨“糧食危機”的問題。 但是,西方人的關注焦點已不再僅是“中國能不能養活自己”,農村穩定問題更多地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日本《產經新聞》今年早些時候報道說:在農民和城市居民的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的情況下,如果對農民問題繼續置之不理,將發展成為中國重大的社會問題。 在此次論壇上,日本早稻田大學政治學教授毛里和子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認為,農村不穩定的潛在危險將成為令未來中國政府最煩惱的問題,“中國政治背后的主角是老百姓,而他們又是巨大的貧富懸殊中的貧困一方”。毛里提到了中國歷史上的“太平天國”運動。 但大多數學者并不認為中國還會發生“太平天國”運動,他們更關注目前中國的“共同富裕”戰略能否有效實施。 “世界垃圾場”,還是“新綠洲” 8月底的一期英國《經濟學家》封面報道即是《中國成長中的痛楚》,集中提到了污染問題。報道說:世行認定的20個污染最嚴重城市,有16個在中國。 在如今的西方人的眼里,中國的環境問題已不是一個國內問題。因為水和空氣是可以流動的,中國的污染肯定會帶給其他國家尤其是周邊國家同樣的危害。 季塔連科說,在中俄邊境的烏蘇里江,很多種魚因為排入河中的污水而絕跡了。其他的影響還存在于中國的黃海,污水的排放不僅影響了中國自身的生態環境,還影響了周邊國家的漁業。 德國海德堡大學中文系主任瓦格納教授說,18世紀中國曾經面臨嚴重的環境危機,目前中國經濟發展對環境的壓力可能會帶來“第二次環境危機”。 外界贊賞中國放棄經濟GDP崇拜,但擔心的是:綠色GDP會不會造就又一種形象工程,而忽視了環境保護的全人類意義?中國能否按照國際標準來建設生態國家而形成“新綠洲”? 真正的競爭對手,抑或學習榜樣 在所有不確定性中,有一種觀點則比較確定:西方已第一次把中國視為一個真正的競爭對手,要求使用同樣的標準、在同樣的游戲規則下進行比賽。 上海社科院院長助理屠啟宇說,這和中國發展水平和速度基本成正比,之前無論是中國的經濟總量還是潛力都還沒有被給予足夠的重視。 他認為,這種認識大概在2000年左右開始出現。當時,聯合國經合組織開始把中國作為研究對象,歐盟經濟部門也成立了研究中國的部門。 在這方面,世貿組織不認為中國是發展中國家,要求中國按照既定規則進行貿易;在市場經濟地位的評價方面,許多西方國家堅持中國不是市場經濟國家;再就是,從國際援助方面講,連日本都認為中國應該“畢業”了。 與此同時,也出現了西方重視所謂“中國經驗”的現象。今年5月,在上海召開的世界扶貧大會上,世界銀行行長沃爾芬森把中國稱為“優等生”,并把上海市以大手筆投入城市綠化、成都市綜合治理府河和南河的經驗在全球推廣。 英國著名思想庫倫敦外交政策中心今年5月發表了美國高盛公司政治經濟問題資深顧問喬舒亞.庫珀的一篇論文,提出了影響很大的“北京共識”概念。 “誰能解讀中國案例背后的邏輯,誰就將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印度的戴史潘教授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然而,中國經驗究竟有多大普適性?一些人認為,這還需要較長時間來觀察。 “新生代中國”:愛恨如何平衡 或許,中國最大的不確定性,是這個國家的下一代。 黃仁偉說,將在未來10年中成為中國中堅的年輕一代,是在中國與世界經濟一體化過程中形成世界觀的,他們的理念,他們對未來的想法,特別重要。 “西方不可能等到未來到達時再去判斷中國,而要看現在中國人的想法,特別是年輕人的想法,來推測中國未來會怎樣。”黃仁偉說。 今年,西方主流媒體如《時代》周刊和《經濟學家》,都發表了以中國新生代年輕人為主題的封面文章。《時代》認為,春樹、韓寒、滿舟、李揚等人是“80年代后”一代的縮影,稱他們為“另類”,把他們與美國上世紀60年代“垮掉的一代”相提并論。 《時代》或許存在以偏概全的可能,但無論如何,想到13億人口的大國有朝一日或將由“春樹們”當家,西方人覺得必須重視。 專家們特別指出,要研究中國新一代對于世界持有的一種“愛恨交加的感覺”。那么,如何調節與平衡這種矛盾的感覺? “憤怒國家”,還是理性大國 強大起來的中國會否成為一個狹隘民族主義的大國?這是西方對未來中國感到不確定的另一層面。 在西方的英文主流媒體上,最近時常可以看到“fen qing”這個漢語拼音。“憤青”正式進入了西方詞典。西方人不理解:在開放時代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為何竟對西方文明持如此強烈的批評態度? 一種觀點認為,這種情緒既傳達了新一代中國人對西方霸權的不滿,也表明他們對世界和對自己的價值取向的不確定感,以及他們在生活壓力下的情緒宣泄。 毛里和子則認為,這與“中國政治風氣比較寬松”有關,“中國的老百姓,以前沒有什么機會發出自己的聲音,現在可以了”,但是,“亞洲杯上的不愉快還是讓日本感受到了威脅”。 來自英國的中國學學者杰拉德.張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我認為中國的過激民族情緒還很難控制,這個主要是后天教育的問題。西方國家有種觀點,認為中國在公民的教育方面做得還不夠。” 中國能否“約束”部分國民的不理智情緒?中國能否應用現代政治智慧處理好復雜問題?這極大關系到未來中國的國際定位。 在“改進”中走向確定 在《瞭望東方周刊》采訪的專家當中,普遍認為中國國際形象塑造的最終決定力量取決于中國自身的行動。 在被要求用一個詞匯描述對未來中國形象的看法時,俞新天說:“改進的中國。”他認為,與其他的描述相比,這個定位更具有動態的象征含義,既指中國富有活力,同時也喻示中國新一屆領導人靈活的內政外交姿態。 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之后,中國便開始堅定不移地以市場經濟國家的身份融入國際社會。從把“法治”原則載入憲法,到簽署國際人權公約;從加入世貿組織,到吸收SA8000合理成分以改善國內勞工條件;從非典時期增加透明度,到積極參與朝核斡旋;從推行民主政治,到提出科學發展觀,都被視為中國一步步走向“確定”。 黃仁偉說,新一屆中國領導人執政后,對世界的看法越來越開放、明朗。中國仍將堅持社會主義制度,并在參與全球化的過程中持續發展。中國一定要走和平發展的道路。這樣一種方針,在最高層那里十分確定。 8月25日至29日, 第十次駐外使節會議在北京舉行。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胡錦濤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強調,維護中國發展的重要戰略機遇期,爭取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睦鄰友好的周邊環境、平等互利的合作環境和客觀友善的輿論環境,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服務,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中國外交工作的根本任務,也是基本目標。 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的王義桅提醒《瞭望東方周刊》,胡錦濤主席在講話中特別強調了四個環境,這與以往單純強調經濟、政治環境相比,是一個重要的突破。9月召開的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對中國下一步改革開放將作出更清晰的部署。 “中國的未來走向,已然十分確定。以前,西方對中國有著種種悲觀預言,結果都破產了。中國將繼續用事實來讓全世界信服。”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