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吳雨珊

　　上海報道

　　一年之前，央行還在為持續7年的居民儲蓄加速增長而擔憂，8次降息均未能為“超儲蓄”消腫；一年之后，居民儲蓄存款卻奇跡般地連續6個月增速減緩，劃下一段罕見的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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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物線。

　　也許這是一組連央行也始料不及的數字。今年前7個月，儲蓄存款增速連續下降，上半年同比少增522億元，7月同比少增456億元，增幅由年初1月末的20.5%下降到了7月的14.5%。換言之，前7個月全國的儲蓄存款同比少增近1000億元。

　　一方面是居民收入繼續增加，一方面是儲蓄存款持續下降?這似乎是一個令人迷惑的現象。是什么造成了儲蓄存款持續少增？那些從銀行分流出去的資金究竟去了哪里？

　　在宏觀調控的特殊背景下，儲蓄少增施加了什么影響？銀根緊縮的同時，近1000億資金的被動釋放是在加劇投資過熱，還是平滑宏觀調控帶來的落差？

　　而此時，一些中小商業銀行也清晰地感受到，儲蓄存款的持續少增給銀行的資金運轉、頭寸管理帶來前所未有的挑戰。

　　銀行儲蓄連續六月下降

　　儲蓄存款的問題成為某城市商業銀行行長的最大困擾，他所在的銀行今年上半年新增儲蓄存款不到去年同期的一半，貸款卻依舊在增長。兩者之間的矛盾越來越突出。

　　這位行長告訴記者，他們銀行規模不大，中間業務少，主要以信貸資產為主，而且存貸比一直在75%的警戒線附近浮動，現在儲蓄存款持續少增，直接引發頭寸緊張，支付有一定困難，資金管理難度加大。

　　資金來源減少，信貸業務還怎么繼續？

　　除了吸收存款，銀行的資金來源還有央行再貸款、同業拆借等辦法。但是，一般來說，央行再貸款不能用于彌補頭寸不足。而同業拆借的時間太短，通常只有幾天，不足以解決根本問題。救世主只能是自己。

　　他們采取的辦法是，適當壓縮貸款投放，加緊清收到期的貸款，同時賣出部分票據，進行資產轉讓，以融入一些資金救急。

　　一位人民銀行大區分行的人士認為，這次儲蓄存款持續少增影響的范圍很廣，首當其沖的是中小銀行，國有銀行受到的沖擊要小一些。

　　“真不明白，收入增加了，儲蓄存款怎么會下降？”8月18日，一家城市商業銀行的信貸部總經理發出疑問。

　　人民銀行第二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顯示，上半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長11.9%，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8.7%，增幅比去年同期提高0.3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現金收入同比增加8.4個百分點，是1997年以來增收形勢最好的一年。

　　早在今年4月，人民銀行就已經注意到儲蓄出現分流跡象，當時央行認為主要原因是4月份基金和國債發行比較快，吸收了部分資金。

　　3個月之后，央行的解釋除了“居民金融資產結構有所調整，基金和國債持有的數量增多”外，又增加了一條“消費穩中趨旺”。據央行統計，上半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12.8%，剔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了10.2%，證實居民在物價上漲的時候保持了比以往更高的消費熱情，大量的資金進入了消費領域。

　　但這顯然還不是全部。

　　銀根緊縮后遺癥

　　國家統計局最新統計表明，固定資產投資仍然保持了較高增長，1-7月，城鎮50萬元以上項目累計完成固定資產投資27116億元，同比增長31.1%。

　　與此同時，銀行信貸繼續緊縮，上半年金融機構本外幣貸款同比少增3451億元，企業獲取貸款的難度很大。來自四川、陜西、新疆、江蘇等省區的統計信息無一不釋放出同一個信號：由于信貸資金規模的控制，一些企業資金困難，新項目難以上馬，在建項目難以為繼。

　　這兩個現象存在矛盾，顯然，有其他資金在支持固定資產投資的增長。

　　還有一股力量在拉緊企業的資金鏈，那就是存貨的增長。人民銀行對5000戶企業的調查顯示，今年以來工業企業存貨快速增長，并呈逐月攀升勢頭，目前已達1996年以來的最高水平。截至2004年6月末，企業存貨同比增長22%，存貨占流動資產比重已接近30%。

　　央行發現，隨著存貨的增加，企業本應及時調整自己的資產負債結構，或減少其他的流動資產，或相應增加流動負債。但在宏觀緊縮環境下，一些企業和銀行寧愿削減流動貸款也不愿放棄長期投資項目，導致流動資金更為緊張。

　　在自我解困的高壓下，各路資金開始以一種隱秘的方式悄然涌動。

　　“貸款與存款在某些時候是相互轉化的�！比嗣胥y行上海分行一位人士說。而轉化的方式就是，一些企業把經營性資金公款私存，如果資金寬裕，就以儲蓄的名義存進去，如果缺錢了，就取出來投入企業的生產經營。

　　上海金融學會副秘書長韓文亮認為，原來企業的投資主要靠銀行信貸投入，1-6月信貸資金明顯減少，要想保住已經上馬的項目，就必須想方設法尋找資金。而現時能夠救急的首先是自有資金，無非企業存款和儲蓄存款兩塊。

　　“實際上存款的大頭在儲蓄存款，少部分在企業存款，企業存款不足以解困了，一部分儲蓄存款就轉化為投資�！表n文亮說。

　　相關數據也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今年上半年企業存款下降比儲蓄存款更迅猛。上半年企業存款增加6335億元，同比少增384億元，7月份則同比多下降851億元。

　　前述城市商業銀行的行長坦陳，雖然企業公款私存是不被允許的，但實際上非常普遍，就他們銀行而言，減少的儲蓄存款幾乎全部是這種情況。

　　除了自有資金之外，另一條救急的渠道是民間借貸。在銀根緊縮的大幕下，這個市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活躍，甚至一些原本潛伏在地下的民間借貸者也漸漸浮上水面。

　　以溫州為例。7月中旬，溫州銀監分局對溫州低壓電器、塑編和印刷3大行業的30家企業進行的抽樣調查顯示，截至今年6月底，在企業營運資金中，銀行貸款平均比年初下降近12個百分點，民間借貸平均上升近2個百分點，經濟發達地區則上升10個百分點左右。溫州銀監分局人士估計，目前溫州的民間借貸規模已達到350億元。

　　民間借貸巨大的資金通道的兩頭，輸出口連接著企業，輸入口則連接著包括儲蓄存款在內的資金來源。

　　上述人民銀行上海分行人士認為，民間借貸市場的活躍，使得不少借出方紛紛取出自己的儲蓄存款，用于收益率更高的放貸。

　　升息預期拉動消費、還貸熱

　　上述人民銀行上海分行人士表示，儲蓄存款持續少增涉及多種因素，他們初步分析認為，主要因素可能有三個：物價上升刺激消費、升息預期和基金、國債等直接融資市場活躍。

　　國家統計局的統計數據表明，上半年居民消費價格總水平(CPI)保持了快速上漲態勢，比去年同月上漲3.6%，7月更上漲至5.3%。并預計三季度消費物價同比上漲幅度可能還會有所擴大。

　　“根據以往的經驗，物價如果繼續保持上升的趨勢，利率就會上去。”人民銀行上海分行上述人士說。市場傳言將升息的可能是貸款而非存款，這實際上意味著居民如果提前在銀行取得消費貸款或按揭貸款，可能將少支付部分利息。

　　“而且，人們普遍有種追漲不追跌的心理，看到物價上漲，直接的反應就是減少儲蓄，購買更多的商品�！币汇y行人士說。汽車價格的不斷下降，也刺激了居民購買汽車的欲望。

　　韓文亮認為，住房、汽車消費熱并沒有降下來，居民在這些方面的消費支出擠占了部分原本屬于儲蓄存款的資金。統計數據亦顯示，上半年全國商品房銷售額累計完成2974億元，同比增長了40.9%。

　　但是，在信貸收緊的階段，他們的消費行為顯然比以往更難以得到銀行資金的支持，人們不得不更多地動用自己的儲蓄存款來購買這些高檔商品。這一說法在數位銀行人士那里得到證實。

　　以上海為例，一位上海的銀行人士告訴記者：“今年上海的一手房交易量不小，(購房者)過去貸款方便就用貸款，現在審批更嚴格，首付比例也提高了，貸不到那么多就只能動用個人儲蓄�！�

　　關于升息，最大的憂慮顯然來自企業——如果貸款利率提高，企業將不得不承擔更沉重的還息負擔。因此，也有部分資金較為充裕的企業，把過去以儲蓄存款名義存入的資金取出以提前還貸。

　　而今年基金、國債、股市等直接融資市場也吸收了比往年更多的資金�！斑@三者與儲蓄存款是有替代性的，特別是基金，今年發行相當多，吸收了不少資金。”人民銀行上海分行人士說。實際上，由銀行大力熱銷的基金，大部分也正是賣給了銀行的客戶。

　　相關統計數據印證了上述判斷。

　　央行第二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顯示，在貸款融資比重下降的同時，國債和股票融資比重明顯上升。上半年，國債、政策金融債、企業債共累計發行5845億元，分別同比增長22.9%、37.7%、30.8%。

　　中國電信、平安保險、中海集裝等巨無霸的首發，使得二級市場一片頹廢的股票市場成功地在1-6月份期間融得858億元，達到歷史最高水平，同比增長近1.3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