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形象工程”債務糾紛越鬧越大當事人指責地方政府不作為

　　本報記者 聶益南 邊鋒

　　“快點讓他們還我自由吧，再這樣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這樣真不如死了干凈”。8月2日，在位于寶雞市委、市政府之間的寶雞東方飯店一間凌亂的房間里，寶雞開元百貨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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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常務副總經理、50歲的李水秀目光暗淡，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邊向記者哭訴。

　　記者深感震驚的是，一個沒有違反任何法律的女性公民，在寶雞市政府的眼皮底下，自7月14日至今被人非法拘禁，失去人身自由近20天，其間她多次向寶雞當地公安機關、市政府有關部門求助，甚至直接給市長打電話求救，但截至記者發稿時仍然處在人身自由被嚴重侵犯的狀態。如此明確的違法犯罪行為在寶雞市為什么遲遲得不到糾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職業經理遭遇“民間雙規”

　　李水秀的身份是陜西省寶雞開元百貨有限公司聘任的常務副總經理。

　　寶雞開元百貨有限公司是2003年寶雞市政府的招商引資項目，是由西安開元商城等10個股東共同發起成立、在寶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冊的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金120萬元，其中西安開元商城出資30萬元。

　　寶雞開元百貨公司租賃了當地企業寶雞均利購物廣場的場地進行經營。

　　據反映，今年7月14日下午，寶雞均利公司稱寶雞開元百貨欠他們的房租，將寶雞開元百貨大門封堵，380多經營戶的貨品被扣押在內。就在此時，寶雞開元百貨法定代表人張偉忽然神秘失蹤。在均利公司一些管理人員的鼓動下，家住西安的常務副總李水秀、總助田軍茂隨即被供貨商、均利集團的保安扣押在均利廣場自行車棚看管了起來，人身自由自此開始受到嚴重侵犯。

　　8月2日中午，記者來到李水秀目前被困的寶雞市東方飯店。酒店位于寶雞市經二路西段，東邊不足500米是寶雞市委，西邊與寶雞市人民政府僅隔一條馬路。

　　飯店樓下大廳的兩處沙發上，坐著十幾個人，經詢問都是當地的供貨商。二樓李水秀住的房間里，兩張單人床上，擠滿了男男女女約十來個人，電視機聲音很大，人聲嘈雜，空氣污濁，靠窗戶的地方，一些人席地而坐在打牌。見到記者進來，趕忙拉上簾子遮擋并很快收了攤子。

　　當記者提出要單獨采訪李水秀時，看管她的人有10來個堅持要留在一邊旁聽，在記者說服下才離開房間站在門口。李水秀神色黯淡地坐在床邊。被扣押了將近20天的她精神緊張，情緒極度激動，還沒有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李水秀說，剛被拘禁的時候，她和田軍茂被關在均利廣場的一個自行車棚里，均利保安和供貨商們就在旁邊輪番看管。由于得不到很好的休息，7月17日李水秀犯了心臟病，她撥打了120，當救護車開到附近路口時，有人擋住李水秀不準她去看病，均利的人將大鐵架擋在路中間不許救護車通過。

　　李水秀無奈，叫陪在身邊的一個公司同事出去接醫生過來為她診察，人群中就有人喊“誰出去打死誰”，雙方僵持一段時間后，沒接到病人的救護車開走了。后來看她身體實在不行，供貨商韓建國才將李水秀送到了寶雞市河灘醫院，檢查后，醫院當即就給李水秀開了住院證，但是隨后趕到醫院的供貨商等在醫院會議室吵鬧，最終無法住院又被帶回。

　　據了解，李水秀此后因病先后被送往市中心醫院和陸軍三院，也是因為供貨商鬧得厲害，醫院拒絕接收其住院。

　　直到7月23日，李水秀兩人到寶雞市政府求助，市政府崔秘書長出面調解，才讓他們住進了寶雞市中苑酒店。但是看管他們的人也緊跟著住進了酒店監視他們。由于供貨商人數眾多，在酒店吵鬧很厲害，損壞酒店設施，影響酒店的正常營業，在中苑酒店沒幾天，李水秀就被酒店保安架出了房間。

　　當晚，李水秀試圖住進市政府招待所，以逃脫看守者們的糾纏，但還沒住進去，便被逼著退了房。

　　記者正在東方飯店采訪李水秀時，東方飯店的服務員就敲門進來對她說，你們鬧得我們無法營業，我們經理讓你們趕緊搬出去。

　　記者不知道，8月2日晚上，李水秀將被扣押在何處？

　　供貨商無奈為之？

　　目前，扣押李水秀的主要是70多位寶雞籍的供貨商。

　　在東方飯店，供貨商選出了5名代表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供貨商萬玉明一開口就明確告訴記者：我們心里都很清楚，現在就是均利集團把供貨商和員工挑起來跟開元鬧事。目的是要他們的租金。

　　萬玉明說，7月14日下午商店門突然被封，380多經營戶2000多萬的貨品都被封在里面，這里面許多人都是東湊西借來的錢，大家都希望市里領導能夠立刻出面協調解決此事。但是市政府一直沒有人出面來管，有一次一個市里的干部接待我們后說，市里只能為你們搭建個平臺，真正要解決問題還是要靠你們自己協調。

　　萬玉明對政府“搭建平臺”的說法很反感，他說，現在我們就是一個弱勢群體，如果自己能夠解決問題還需要政府“搭建平臺”么？這話大家聽了很寒心。

　　對于扣押李水秀的行為，萬玉明等供貨商代表都承認這是違法的，“但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公司法人張偉不見了，只好押著李水秀在這里，還算有個溝通對象，人走了，我們找誰去？市政府又沒有人出面來管這件事，我們只能靠自己了，所以必須把他們留在這里不能回西安，但是一定會保證她的安全。她要說遭受非人待遇，我們不承認，我們僅僅限制她不能亂跑。她想看病、想吃肯德基，逛公園，都行，我們都有人跟著。”

　　“現在的關鍵是我們不知道去找誰，如果政府出面，比如說市長出面了，說負責給你們解決這個問題，把貨款、貨品給了，我們立刻放人，還可以開車把她送回西安去。我們也給協調小組的人表過這態，但關鍵現在市政府沒人敢說這個話，連出面的人都沒有。”

　　供貨商代表說，自7月14日至8月2日，他們單獨到市政府去過五六次，跟李水秀一起去過兩次。沒人理。

　　記者見到供貨商寫給市領導的兩份材料，一份是“強烈要求市政府迅速解決開元商場封門事件”，落款時間是2004年7月26日。另一份是“給市政府領導的幾點建議”，向寶雞政府推薦咸陽市政府妥善處理一起商場封門事件的做法，寫于7月28日。市政府說這件事已經全權委托渭濱區政府處理。

　　眾多供貨商對事情發生后市政府的“不作為”感到難以理解。萬玉明等供貨商認為，如果市政府早點出面解決協調，事情可能不會發展到今天這樣子。“14日發生封門事件的那天下午，如果市政府有人出面協調，可能寶雞開元還會繼續開門營業；17日，寶雞開元兌付員工工資和供貨商的押金，公安部門派人在現場維持秩序，但是人家兌付到了下午5點多的時候，均利集團不讓干了，讓人家挪地方，政府如果這時候出面協調，寶雞開元把這些員工和供貨商的押金完全可以兌付完。”

　　供貨商王臻說，“現在首先得把店門打開，讓人家開元盤點后，然后才可能把供貨商的貨款給退了。但是均利現在就是不干，說必須首先把房租給了才開門。”雙方這種僵持情況，如果“由市政府出面，召開協調會，公安司法都介入，這件事就很好處理。后面他們兩家公司該打官司打官司。我們現在就著急把貨品先拿出來，許多貨品都是時令性商品，越拖我們的損失越大。”

　　一位供貨商說，“寶雞開元開業的時候，市里領導還說這是寶雞市的形象工程，現在出了這么大的問題，咋就遲遲沒有人管？”

　　多次求助屢遭冷漠拒絕

　　其實在剛剛被扣押失去人身自由時，李水秀曾多次向公安機關和地方政府求助，但卻屢次遭拒。

　　李水秀告訴記者：“從被拘禁開始，我就打電話向當地110報警請求幫助，先后打過5次，每次都是過了半個小時甚至40分鐘警察才趕到，而且到了后也基本不辦事，警察說，你把錢給人家不就行了。我跟警察說有人打了我，警察也根本不理睬。”

　　據李水秀講，她和田軍茂曾往當地派出所里跑尋求保護，派出所說你們這是經濟糾紛，把他們趕了出來。

　　她曾先后“不下四次”找政府，也找見過兩位秘書長，但結果仍然無人幫她擺脫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艱難處境。

　　李水秀告訴記者，7月17日那天她犯心臟病被送到河灘醫院，因供貨商吵鬧而無法住院時，萬般無奈的她打電話給寶雞市政府一位主要領導，希望這位父母官能“救救她”。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由于精神恍惚叫成另一位領導的姓名，這位主要領導問她是誰，又追問是誰給她的電話號碼，李水秀說自己是寶雞開元公司的，姓李，現在身體很差在醫院，但是住不了院，這位負責人聽后說了句“你打錯了”，隨即掛斷了電話。第二次再打，他一接就說你打錯了。

　　在被非法拘禁期間，李水秀的公公因病在西安去世，她一再向扣押她的人請求能回家奔喪，但最終也未能見到去世的親人一面。

　　地方政府“無為而治”？

　　就在李水秀努力爭取公安機關和政府部門解救的同時，作為寶雞開元百貨股東之一的西安開元商城也向陜西省公安廳反映了情況。

　　7月23日，本報記者就曾同李水秀的兩位家屬的委托律師李先生前往寶雞。

　　李律師到中苑酒店所在的轄區金陵派出所報案時，剛一提李水秀的名字，派出所劉所長馬上說，這件事情他們都已經非常了解，在整個寶雞市都鬧開了，這件事情不是他們目前所能管得了的，讓去找政府。

　　當天李律師找到了渭濱區招商局苗局長。苗局長明確說，省公安廳已經電至寶雞市公安局，要求立刻放人。但他一再稱，這兩個人是自由的，當律師提出能否立刻帶兩人回家時，苗局長不語，只是說，希望她們趕緊把供貨商和員工的錢退了。

　　8月2日，記者一行來到寶雞市政府辦公室綜合科，計劃就此事采訪市政府主要領導。市長辦綜合科工作人員說商貿的事不屬于他們管，讓記者到旁邊的商貿科了解。商貿科一位王姓工作人員在記者說明來意后，將記者一行四人的記者證反復查看，并逐一詳細登記。但在登記完后，他說具體了解這件事情要到寶雞開元百貨公司所在的渭濱區政府。讓他幫忙聯系林區長，他打了幾遍電話稱聯系不上，要林區長的手機號碼稱要不到。

　　最終記者約到了寶雞市渭濱區常務副區長林義武下午面談。在和林區長見面之前，記者在東方飯店先采訪了渭濱區招商局苗局長和工商局王局長。他們兩位都是7月19日成立的維護穩定協調小組成員。

　　當著幾家中央媒體記者的面，苗局長和王局長再次告訴記者，李水秀他們目前是自由的，可以隨時走，現在是讓他們走他們不走。“供貨商把他們留在寶雞問他們要錢，算不算非法拘禁，你們我們都沒法定性，要公安和司法才能定”。

　　下午4點，在寶雞金陵街道辦會議室，林副區長、苗局長等協調小組成員接受了記者采訪。

　　林區長說，事件發生之后，寶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目前已經全權委托渭濱區政府處理此事。目前區政府成立了專門的工作組，多次協調進行了大量的工作。

　　林區長明確表示，均利封門和供貨商扣押人都是違法的行為，但沒法糾正。均利公司堅持先談租金，再談開門。供貨商方面，他們也曾考慮將李水秀等人帶離，但是供貨商情緒很激動，以跳樓自殺相威脅，致使工作陷入僵局。但他同時認為，開元公司法人張偉在事件發生后一直去向不明，兩名在寶管理人員既不提供其法人代表張偉的行蹤，又以不能作主為由搪塞推托兌付工作。這種情況下，西安開元應該盡快派人來寶共同參與處理這次經濟糾紛。

　　林區長最后稱，協調小組已經向市政府作了報告，最后的處理意見只能等市里的批示。

　　李水秀最后是這樣對記者說的：“我真得受不了了！……我想到了死，想到了犯罪，犯罪了把我抓到班房里，也能比這個日子好過些。”

　　扣著李水秀不放的供貨商們也正在籌措到西安的路費，謀劃著下一步更大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