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京記者 李虎軍

　　美國政府部門對杜邦公司的一項指控，在中國引起軒然大波。

　　7月8日，美國國家環保署宣稱，杜邦公司沒有及時向其提供有關“全氟辛酸銨(PFOA)”對人體健康或環境風險的信息，違反了“有毒物質控制法”和“資源修復法”的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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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FOA是制造含氟聚合物等化學品(包括在不粘鍋上廣泛應用的“特富龍”涂層)的一種助劑。

　　此事隨即被國內媒體紛紛報道，諸如“杜邦特富龍涂層可能致癌”、“‘杜邦制造’有貓膩 不粘鍋傷人于無形”、“杜邦有害物質‘入侵’京城不粘鍋”的說法，也出現在一些媒體上；還有媒體干脆給讀者來個“善意提醒”：“家有不粘鍋最好暫時別用。”

　　不粘鍋早已進入中國千家萬戶，上述說法對消費者的沖擊可想而知。

　　那么，美國環保署對杜邦的指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使用特富龍涂層的不粘鍋的安全性到底如何？

　　“特富龍事件”

　　特富龍(Teflon，又名特氟隆)是杜邦的一個商品名，指的是聚四氟乙烯等化學品。這類含氟聚合物特性優異，如耐腐蝕、不易粘著等。從制造原子彈時所用的容器，到北京奧運場館的屋頂材料，再到人造動脈……含氟聚合物已影響到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

　　美國環保署此次指控所針對的并非特富龍本身，而是杜邦在制造特富龍等含氟聚合物時用到的一種表面活性劑——含有8個碳原子的PFOA(杜邦又稱其為C-8)。該署認為，杜邦在1981年6月至2001年3月間未向其上報PFOA可能對人體和環境有害的信息。如果指控成立，該署有權對杜邦開出最高可達約3億美元的罰單。

　　據了解，POFA目前仍是一種沒有明文法律管制的化合物。湖北大學化學與材料科學學院程時遠教授告訴本報，關于PFOA是否致癌，是否對人體和環境有害，目前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但都還沒有充足的科學證據。他同時提到，美國3M公司已停止了PFOA的生產。該公司在去年3月提交給美國環保署的一封信中稱，他們并不認為在員工、公眾和環境中檢測到的PFOA含量會對人體產生危害，但自愿進行有關PFOA風險的監測和調查。

　　曾在杜邦實驗室做過訪問研究的中科院上海有機化學所研究員呂龍則指出，杜邦有責任對化學品的健康和環境風險進行監測和研究，并及時告知公眾，如果確實發現問題而故意隱瞞，性質就嚴重了。

　　特富龍中是否含有PFOA呢？杜邦的解釋是，PFOA已在制造特富龍的過程中被除去，最終產品中不含PFOA。

　　但呂龍告訴本報，產品制成后要想全部去除PFOA是非常困難的，杜邦應告知公眾特富龍中到底含有多少PFOA并證明在該含量下對人體是安全的。不過，呂龍說，公眾沒有必要對特富龍產生恐慌，PFOA只是一種普通的化學品，并不屬于劇毒化合物，它可能會對人體有一定危害，但危害程度取決于含量多少，特富龍里面即使含有PFOA，含量肯定也非常低，估計在PPM(百萬分之一)量級。

　　而國內一些媒體在報道此事時，已將矛頭直指不粘鍋，稱“美國環保署發現不粘鍋可能存在危害”。由于國內市場上的不粘鍋所采用涂層多為特富龍，所以杜邦特富龍涂層產品很快遭遇一場信任危機。在新浪網為此搞的一個調查中，截至7月12日網友已投的2000多票中，約有60%稱不會繼續信賴和使用杜邦的產品。另據媒體報道，深圳、成都等地已有商場將不粘鍋撤下柜臺。

　　輿論沖擊之下，質檢部門也開始作出反應。7月12日，國家質檢總局新聞辦工作人員告訴本報，該局已組織專家進行論證，一旦發現問題會立即采取相關措施。

　　不粘鍋到底安不安全？

　　據美國大報《今日美國》7月8日報道，美國環保署在公布對杜邦的指控的同時，已特別指出該署并不認為特富龍及其他相關產品是不安全的。而杜邦在此后發表的聲明也稱，“這不是一個有關我們產品安全性的問題，而是有關行政匯報程序的問題”。

　　杜邦中國公司公共事務部的徐則對諸如“特富龍涂層可能致癌”的說法感到驚訝。她對本報說，消費者對美國環保署的指控如此關注完全可以理解，但國內媒體將其與特富龍的安全問題聯系起來“沒有必要”。

　　根據杜邦網站的說明，該公司建議不粘炊具使用低或中熱溫度，但“需要以高達260℃的高溫烹飪時，也沒有問題”。

　　中國塑料制品協會氟塑料加工專業委員會的秘書長陳生告訴本報，只要方法正確，如加熱不超過260℃、避免干燒，就可以放心大膽使用不粘炊具。但她同時提醒說，不粘炊具不能長時間干燒，如果不慎出現干燒的情況，要注意通風。呂龍也認為，只要遵照使用要求，不粘炊具是安全的。他也強調不粘炊具要“避免干燒”，并認為中國人喜高溫烹飪的習慣“其實不太適合使用不粘炊具”。

　　其實，國內媒體關于“不粘鍋可能有害健康”的報道，并非始于今日，最早可以追溯到2001年。

　　2001年7月，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馬伯里(Scott Mabury)等人在英國《自然》雜志發表論文稱，包括特富龍在內的含氟聚合物在360℃到500℃的高溫下可以分解產生三氟乙酸(TFA)等物質，對環境產生影響。隨后，中國就有媒體稱“《自然》雜志研究報告：不粘鍋有危害”。但實際上，馬伯里等人的論文主要是提醒人們關注含氟聚合物可能對環境帶來的影響，并未討論不粘涂層是否對人體健康有害。馬伯里本人在接受美國《科學新聞》雜志采訪時還說，他不會棄用家里的不粘鍋。

　　爭執的真正焦點

　　實際上，PFOA是否對人體健康和環境有害、杜邦是否違反了“有毒物質控制法”和“資源修復法”才是美國環保署和杜邦這幾年來爭執的真正焦點。

　　2003年，美國廣播公司曾播出一個節目，講述一位曾在西弗吉尼亞杜邦工廠工作過的女工在1981年生下畸形兒后的故事。她的兒子出生時只有一個鼻孔，右眼也嚴重變形，后來大大小小共做了30多次整形手術。這位母親認為，一切都是因為接觸了杜邦的PFOA引起的。該節目同時援引了一個自稱“公眾利益看門狗”的組織“環境工作國際”的說法：不粘炊具在非正常使用情況下過度加熱到近290℃時，會釋放出非常微小的粒子，到360℃時會釋放出毒性氣體。

　　節目播出后，杜邦即發表聲明稱：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表示“如果特富龍使用方法正確，并無安全疑慮”；美國消費者產品安全委員會拒絕了“環境工作國際”關于在不粘涂層上標示“對家禽與人類具有嚴重危險性”的請求，因為其并未提供充足的證明性資料；美國環保署則在對PFOA進行調查的同時表示沒有理由停用任何與特富龍相關的消費品或工業品。杜邦還在聲明中否認上述女工的孩子的先天性缺陷與PFOA有關。

　　杜邦同時稱，過去40多年來，全世界范圍內售出的采用特富龍涂層的不粘炊具有數十億件之多，從未聽說在使用者身上發生過任何嚴重的慢性或急性健康問題。

　　杜邦一直堅持認為，PFOA對人體和環境是無害的。但它沒能說服西弗吉尼亞工廠附近的居民。2001年，該處居民對杜邦提起集體訴訟，其代理律師向美國環保署提供了一些有關杜邦PFOA的資料。PFOA的風險問題由此開始得到環保署的高度重視。

　　自2003年4月以來，美國環保署已與杜邦、3M等公司及相關利益團體合作，對PFOA的來源、釋放到環境中的途徑及其對人體和環境的風險問題等展開了正式調查。該署表示，他們今年秋天將公布調查報告，并將在嚴格的科學證據的基礎上決定是否對PFOA采取自愿或強制措施，以保證公眾和環境的安全。

　　據了解，中國也有包括深圳杜邦特富龍涂層制造廠在內的多家涉及PFOA的企業。那么，國內環保部門對PFOA的態度是什么呢？本報日前向國家環保總局提出了采訪要求，但截至發稿時尚未收到答復。

　　在美國環保署7月8日正式提出指控后，杜邦公司當天即作出回應，表示將在30天內提出答辯狀，否認該指控。該公司法律顧問總監馬伯樂(Stacey Mobley)還說，杜邦已向環保署提供詳實資料，證明其一直遵守法律的有關規定，如果該署作出對杜邦不利的行政裁定，相信也不會獲得法院的支持。

　　“環境工作國際”則發布公告稱“擔心布什政府會屈服于杜邦的游說力量”。該組織估計，雖然特富龍及PFOA每年給杜邦帶來的利潤有2億美元之多，但環保署將與杜邦“談判”出的解決方案，最終罰金可能只有幾百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