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千畝核桃樹拷問政府誠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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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06月17日 10:38 中國青年報 | |||||||||
種樹時 政府宣傳動員指導 種樹后 六年不掛果無人理 記者 謝念 本報貴州黔西6月16日電 “化甲村經果林示范服務種植基地”的牌子蒙著厚厚一層灰,高掛在冉孟成家舊房子的土坯墻上,“承辦人:支部書記冉孟成”的字樣格外惹眼。
牌子“敘述”了化甲村25名黨員、3個黨小組,響應當地政府號召,帶領全村群眾投工1.1萬個,種植1515畝核桃樹,于1999年3月建成“基地”的經過,并樂觀預言“可望2001年掛果收益”。落款為化甲村黨支部,時間為2000年9月。 牌子還是那塊牌子。然而,在年屆60的冉孟成和鄉親們眼里,這塊化甲村人曾經的“光榮牌”、“希望牌”,如今卻變成了“恥辱牌”、“失望牌”。他們只是心存最后一絲微弱的期冀,懶得動手將它摘下。“你到山上看看,有幾棵樹見得到果子?人家把娃娃崽崽都拉到我這里伸手要飯吃呀!”盡管已不再擔任支書,但冉孟成還是為當年敢于把“政績”掛到自家墻上的“自信”感到后悔。說這話時,眼眶紅紅的他頗有意味地用手指著屋內張貼的幾張獎狀———同是“基地”牌子上墻那一年,化甲村和他獲得了上級頒授的“先進黨支部”、“優秀黨員”等稱號。 化甲,貴州省畢節地區黔西縣協和彝族苗族鄉的一個小山村。1997年底,黔西縣林業局利用世界銀行貸款,在此選點實施貧困地區林業發展項目,并開展了廣泛的前期宣傳動員,以推動農民積極參與。“縣林業局的宣傳資料承諾,提供嫁接的核桃樹苗及技術服務,第3年起掛果,4至5年開始盛產,由他們包產包銷。如果承諾能夠兌現,按每畝40株、每株產10公斤算,收益怎么也要比種包谷(玉米)高1倍以上。因此,黨員、村組干部帶頭,鄉親們的熱情很快就調動了起來。”冉孟成回憶說。 協和民族鄉黨委書記葉明告訴記者,化甲的核桃種植最初僅規劃500畝,由于老百姓踴躍申請,最后放寬到種多少算多少。 1998年,一場種植核桃樹的“全民奔富運動”在化甲展開,全村共有268戶“涉核”,許多人家除了保留少許稻田外,將家中全部土地押了進去,僅冉孟成和時任新豐村民組組長的冉少華就各種了四五十畝,最多的農戶種了60余畝。 一時間,化甲村成為鄰近十里八鄉登門學習的樣板,只容一輛小車勉強行走的盤山通村公路車水馬龍,最多一天,竟有數十輛轎車接踵而來。種植過程中,縣林業局的服務也還算到位,一位局領導班子成員坐鎮化甲,親自指導農民規范挖坑。“可是,一陣熱鬧過后,技術人員的影子就基本上再沒看到過,核桃樹幾乎全靠村民自己‘摸著石頭過河’打整。”冉少華說。 在核桃樹的成長期,農民們普遍采取林間套種玉米、大豆的做法,盡量減少對生活的影響。但他們萬萬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3年過去,而今又熬了3年,絕大多數核桃樹不要說沒有掛果,甚至花都不見開一朵,少數“好看的”,也是只開花不結果。 與此同時,隨著核桃樹漸漸長大,一部分核桃林先后進入封林期,林糧套種越來越困難,種核桃的農戶開始不同程度地感受到生活困頓。“樹把營養全部吸收了,又遮住了太陽,連洋芋(土豆)都沒法長!”冉少華帶記者鉆進他家一片封林的核桃樹,用木棍在濃蔭下的地里刨來刨去,連連搖頭。他家過去一年要打幾千斤糧食,現兩畝多稻田的收成只能維持一家5口人幾個月生計,剩下的日子得靠外出打工的兒子寄錢回來買糧食吃。 冉少華并非受影響最重的。差不多把所有地都種上核桃的文第發一家8口人,糧食收成已由常年的6000多斤銳減到不足1000斤,他不得不借了5000多元的高利貸和800多斤糧食。 “全村借的高利貸有10多萬元,其中最大的債主就放了6萬多元。”冉孟成透露。 31歲的村委會主任陳永志說:“一般年景,全村要殺一兩百頭豬,但這兩年只殺了幾十頭。有的即使殺了,也多半是拿出去賣,自己就剩點頭頭腳腳。人都不夠吃,哪有糧食喂豬?” 2002年起,日益絕望的村民開始向上反映。他們越來越對核桃樹苗的質量抱懷疑態度。前不久剛赴北京順義核桃基地取經歸來的陳永志說:“人家的技術人員說了,嫁接的核桃樹苗3年肯定掛果,否則便是假的。” 據介紹,化甲村種下的5.8萬多株樹苗,分別由畢節地區林科所、黔西縣林產品公司及個體戶等提供。當初,就有約8000株樹苗,因為被村民疑為非嫁接苗而在種植前被退回。 化甲村種樹時的黔西縣林業局局長趙榮目前已升遷縣政協副主席。她并不贊同村民的懷疑:“當時我們的技術人員檢驗,是嫁接苗應該沒有問題。我個人認為問題出在農民的管理上,水份、施肥等都有關.比如,套種糧食時,許多農民把本應掛果的側枝給修了。” 她同時否認,林業部門對技術指導及核桃的產銷作過承諾,“后來退耕還林工程來了,技術力量相當緊張。” 化甲村的村民們甚至動過打官司的心思,卻苦于沒有與林業部門簽訂的合同作為依據。冉孟成說:“我提過合同的事,趙局長說他們是代表政府在做事,又不是企業,簽什么合同。” 果然,短暫接受記者采訪的趙榮作出了相似的回答。貴州省著名律師程朝華認為,化甲“核桃風波”點出了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政策號召應否承受法律約束的新鮮命題。 對于黔西縣幾級黨政的官員們來說,來自化甲村的“提示”似乎還不僅于此。 陳永志說:“核桃樹不掛果,挫傷了鄉親們的積極性,影響了村兩委和上級政府部門的權威。如今,我們再提什么調整農業結構的設想,就會遭到奚落:‘捅出黃鱔再說,你們捅出來沒有?’大家還編了句順口溜:‘樹上不結果,地上不出糧。聽了政府話,農民悔斷腸。’” 據悉,6月13日,貴州省林業廳由一位副廳長帶隊,赴化甲村進行了調查。 6月15日下午,林業廳下屬的省營林總站副站長李宏打電話告訴記者,核桃樹長了幾年后,要對其是否嫁接苗作出鑒定很難。營林總站將一方面加緊調查樹苗的來源,一方面與省林科院、黔西縣林業局組成一個技術指導小組,對化甲農民展開相關示范培訓,待核桃樹掛果時,才有可能根據果實質量等對嫁接苗真假進行較準確的判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