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工商總局耗時近1年，首次調查記載跨國公司在華限制競爭行為

　　專訪

　　反壟斷法與國際經濟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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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訪反壟斷法著名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王曉曄教授

　　新京報：如何評價跨國公司的全球化投資，對東道國市場競爭格局的影響？

　　王曉曄：跨國公司對東道國的經濟和競爭可以起到積極的作用，特別是在東道國的市場結構處于壟斷的或寡頭壟斷的狀況下，外國企業技術先進和價格低廉的產品無疑會給死氣沉沉的市場注入新的競爭活力。

　　然而，跨國公司的活動也可能給東道國的經濟和競爭帶來不利的影響，他們可能利用其經濟優勢在東道國的市場上取得壟斷地位，成為限制競爭的勢力。

　　新京報：那么作為東道國來講，應當從哪些方面對跨國公司的限制競爭行為進行規制呢？

　　王曉曄：具體地來說，這種管制應當包括3個方面的內容：第一，限制跨國公司的外部擴張。跨國公司在國外直接投資時，一般不是自己創建新企業，而是通過購買當地企業或者通過與當地企業的聯合來進入東道國的市場。

　　第二，從競爭的角度看，這種方式一般也不會受到東道國反壟斷法的干預，但是當跨國公司在進入市場后，以某種方式破壞了東道國競爭性的市場結構，即由此產生或加強市場支配地位時，那就會受到反壟斷法的干預。

　　第三，禁止跨國公司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各國反壟斷的實踐表明，反壟斷法中關于對市場支配地位的濫用監督尤其適用于大的跨國公司，對它們的市場行為可起到規范和約束的作用。此外，東道國通過反壟斷法紛紛禁止影響國內市場的國際卡特爾。

　　新京報：如今，隨著市場競爭的加劇和跨國公司紛紛進入中國市場，中國的反壟斷也被提上日程，各界紛紛呼吁要加強中國的反壟斷立法。那么，我國的反壟斷立法現狀如何？

　　王曉曄：隨著中國經濟日益融入全球經濟中，中國政府也越來越注重競爭政策和競爭法的問題，以應對越來越激烈的國內市場的競爭和國際市場的競爭。

　　為此，中國在加入世貿組織前后很短的時間內修訂、制定了《專利法》、《反傾銷條例》等。

　　但是，這些法律制度存在著很大的問題：如沒有形成一個系統的完整的反壟斷體系，對濫用行政權力限制競爭的行為制裁不力，還缺乏獨立的和權威的反壟斷執法機關。

　　新京報：那么，現在我國《反壟斷法》進展到哪一階段了？

　　王曉曄：中國《反壟斷法》的出臺需要征求多方意見，目前已經取得了積極的進展，現在已經提交到國務院法制辦，征求法制辦的意見。

　　在商務部和國家工商總局的力推下，我國醞釀了10年之久的《反壟斷法》正在進一步加速。與此同時，我國對未來《反壟斷法》規制對象的調查卻從沒有停止。記者昨天獲悉，國家工商總局公平交易局反壟斷處耗時近1年，已于近期完成《在華跨國公司限制競爭行為表現及對策》的報告。

　　中國“反壟斷”提速在中國商品屢屢遭受國外反傾銷大棒威脅之際，種種跡象表明，我國制定《反壟斷法》的步伐加快了。國家工商總局公平交易局反壟斷處耗時近1年并于近期結題的《在華跨國公司限制競爭行為表現及對策》就是其中之一。

　　“世界貿易組織的建立和其成員國相互大幅度減讓關稅，雖然標志世界貿易朝著自由化的方向邁進一大步，但我們還遠不能說，世界貿易就已經實現了自由化。”我國《反壟斷法》著名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經濟法研究室主任王曉曄對記者說。

　　“這是因為在國際貿易中，除了政府間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繼續存在外，尤其還存在著私人限制競爭的行為，特別如價格卡特爾、地域卡特爾以及跨國公司過大規模的并購活動。”

　　國家工商總局報告在摘要中披露，開展此次調查是為了解跨國公司實施或可能實施的限制競爭行為，研究制定規范的措施，公平交易局于2003年初布置了北京、上海和廣東共同開展此項調研工作。

　　今年3月底和4月初，公平交易局分別邀請中國連鎖經營協會、中國電子企業協會、中國通信工業協會、中國洗滌品工業協會、中國橡膠工業協會、中國軟件工業協會以及聯想、樂凱、微軟等公司召開兩次座談會，重點了解所處行業跨國公司在我國市場所占的市場份額情況、外資并購情況以及跨國公司經營中存在或可能存在的限制競爭行為。

　　國家工商總局在報告中認為，規制在華跨國公司限制競爭行為最有效辦法是完善《反不正當競爭法》和盡快出臺《反壟斷法》。因為從目前的法律法規看，在監管跨國公司限制競爭行為上才存在無法可依和有法難依的局面。

　　據悉，這是國家工商總局首次開展此類調查。跨國公司濫用市場優勢“在華跨國公司在市場競爭中具有明顯的市場優勢地位，有的還占據絕對壟斷地位。”“跨國公司限制競爭行為在我國時有發生，其中最為突出的是跨國公司濫用市場優勢地位限制競爭行為。”國家工商總局反壟斷處的報告認為。

　　從相關調查情況來看，跨國公司在其所投資領域市場中，具有明顯的優勢地位。比如微軟操作系統軟件產品、利樂軟包裝產品的市場占有率都高達95%；柯達公司控制著50%以上的膠卷市場，而隨著柯達入股樂凱，市場優勢地位將更加穩固。

　　為此，跨國公司利用其在市場中的技術優勢、品牌優勢、資金和管理優勢實施各種限制競爭的行為。其中，搭售和附加各種不合理條件是其經常使用的一種手段。例如，一些城市的外資大型超市濫用其優勢地位向供應商收取各種進場費、節慶費、店慶費、條碼費、商場海報費、堆頭費等名目繁多的費用；同時，還強制供應商購買餐券在其開辦的酒店用餐，強制要求供應商在中秋節購買一定數量的月餅；以種種借口拖延供應商的結賬時間等。

　　在價格上做文章，也是跨國公司經常使用的手段。因此，跨國公司對各種不同的客戶實行與成本無關的價格上的差別待遇。如，某跨國公司的產品在中國市場的零售價為1980元，而在美國則是90美元，兩者相差近1倍。

　　為了占領市場份額，排斥競爭對手，跨國公司還經常使用低價傾銷手段，實行掠奪式定價。而這種手段，在我國市場時有表現，如某跨國公司在我國國產軟件WPS97發布前夕，匆忙推出97元超低價格的同類產品。國家工商總局在報告中指出，跨國公司還經常使用拒絕交易和獨家交易手段，限制市場競爭。其中，在知識產權領域，跨國公司往往利用其在該領域的獨占權進行拒絕交易，即知識產權人利用其對知識產權所擁有的專有權，拒絕授予其競爭對手合理的使用許可，從而排斥其他人的競爭。

　　例如，全球最大的網絡設備制造商，美國某跨國公司對其擁有的專利權或商業秘密的“私有協議”不授予給其他任何企業，人為地阻止了不同企業設備的互聯互通，形成了技術、市場壁壘，也使得在招標過程中，其競爭對手難以對其形成實質競爭。而一些擁有市場支配地位的跨國公司則往往要求其經銷商只經銷自己的商品，不經銷其他經營者的商品。如一些跨國公司出資買斷超市一定期限的獨家銷售權及部分超市銷售旺季的促銷權，不允許超市陳列其他品牌產品，不允許其他品牌廠家進行促銷。

　　大規模并購陰影

　　企業并購是跨國公司擴大企業規模和實力，從而在東道國市場取得市場優勢地位的最便捷的途徑。

　　“企業并購行為并不當然地削弱市場上的競爭，但很多情況下企業并購行為的確會給市場競爭帶來負面影響”，“甚至出現少數跨國公司壟斷市場的局面，市場競爭格局發生變化，從而削弱甚至消除競爭”。國家工商總局在報告中指出。

　　國家工商總局的這種擔憂現在似乎不再是空穴來風，如柯達公司并購了除樂凱以外的幾乎所有國內洗印材料和照相器材廠家，迅速形成市場的優勢地位。

　　令人憂慮的是，跨國公司越來越傾向于通過控股的方式并購國內企業，企業并購也成為跨國公司在華投資的重要方式。“然而，這方面突出的問題是，跨國公司并購對我國市場競爭的影響尚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國家工商總局認為，如果跨國公司通過并購進入東道國市場，會破壞東道國競爭性的市場結構，產生或加強市場支配地位時，就要受到反壟斷法的限制。

　　為此，國家工商總局最后認為，對于跨國公司在中國市場限制競爭的行為，應該加快修訂《反不正當競爭法》和制訂《反壟斷法》。目前，依據《反不正當競爭法》可以規制跨國公司的部分競爭行為，而2003年4月12日實施的《外國投資者并購境內企業暫行規定》，可以對跨國公司并購境內企業的競爭問題進行審查。

　　“但是，對于經營者搭售和附加不合理條件、掠奪式定價的限制競爭行為，以及價格歧視、拒絕交易等許多限制競爭的行為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相應的規定。”國家工商總局一位人士在接受采訪時認為。

　　鏈接

　　　　國際卡特爾

　　卡特爾：法語“同盟”或“協定”的音譯。是生產同類商品的企業，在劃分銷售市場、規定商品產量和商品價格方面達成協議而形成的初級壟斷組織。

　　為了謀求在市場中的壟斷地位，跨國公司之間還經常利用簽署各種競爭性協議，成立國際卡特爾，以協議、決定或者協調一致的方式，限定價格、產量，甚至劃分市場等，從而達到限制競爭的目的。

　　本報記者　胡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