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金融報記者 賈南 發自北京

　　不久前，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2003年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該報告明確指出，通貨膨脹壓力加大。而來自國家統計局總經濟師姚景源的分析是，現在全世界都處于通貨緊縮狀態，中國沒有理由出現大的通貨膨脹。幾天前，又有媒體撰文指出，物價連續上漲幾個月達到2%至3%，而一年期的存款利率僅為1.98%，通貨膨脹的壓力使銀行實際存款利率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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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負值。大眾當然不能看著銀行的存款越來越少，該問題一提出立即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注意。

　　記者也帶著這個問題分別走訪了兩位經濟學家，他們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易憲容和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教授宋國青，請他們就中國是否存在通貨膨脹危險和需不需要調高利率等問題進行了探討。

　　易憲容：高通脹和物價快速上漲的情況在今年發生的可能性不大，因此，也就不需要通過升息來調整市場的供求關系

　　目前出現的某種程度上的物價上漲，市場有一定承受力，同時也為國有企業改革創造了好時機。另外央行還可以通過貨幣政策進行宏觀調控，而且這方面央行早已在做了，只不過政策效應的滯后性得晚一點顯現

　　最近，央行發布了《2003年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以下簡稱《報告》)，該報告明確指出：“通貨膨脹壓力加大，需要密切關注。”由此引發的“中國存貸款利率是否會上調？”的問題立即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對此，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易憲容表示，事實上，作為市場上的資本價格即利率，它的變動對經濟影響是不可小覷的。特別是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利率的調整還將對國際經濟帶來不小的影響。

　　對于國內通脹的問題，在去年9月就有人議論紛紛，如《華爾街日報》一篇報道就直截了當地說“通貨膨脹降臨中國”，此后相關言論不絕于耳，而《報告》出臺及國家統計局發言人的談話則把這種議論推向了一個新高潮。

　　從《報告》分析來看，從2003年初開始中國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就有小幅回升，2003年9月份這種回升開始加速，同比增幅在去年12月已經高達3.2%。進入2004年這種增幅又得以繼續。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04年1月國內生產資料價格同比上漲4.6%，生活資料出廠價格扭轉了自1997年以來低谷徘徊的態勢，比去年同期上漲0.3%；全國工業品價格同比上漲3.5%；而CPI增長預計在3%。

　　易憲容認為從2003年國內的經濟形勢來看，主要有幾個特點。一是投資的快速增長。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55118億元，同比增長26.7%，遠遠高于2001年和2002年的15.1%和21.5%，是1993年以來的最高水平。而這些投資基本上集中投向少數幾個行業，如鋼鐵投資增長96.6%，電解鋁92.9%，水泥121.9%，汽車87.2%，房地產29.7%。而投資快速增長，需求旺盛，導致相關商品及至原材料、燃料等供應不足，是拉動價格上漲的重要因素。

　　二是2003年以來貨幣供應超高速的增長。年末廣義貨幣(M2)余額為22.1萬億元，比去年同期增長19.6%；狹義貨幣(M1)余額8.4萬億元，增長18.7%；流通中現金(M0)余額1.97萬億元，增長14.3%。同時，國家外匯儲備4032億美元，比年初增加1168億美元，這時期存款也大幅持續快速增長。到2003年末，居民人民幣儲蓄存款余額達11.06萬億元，增長19.2%；金融機構各項貸款余額達到17萬億元，比年初增加3萬億元，同比增長1.1萬億元。而這些都是誘導貨幣供應過量，通貨膨脹率攀升的重要因素。

　　三是2003年進出口貿易總額達8512億美元，大概占GDP的60%，也就是說，中國60%以上經濟活動與國際市場密切有關。近年來，國際貨幣匯率進行了巨大的調整，特別是美元對國際主要貨幣(歐元、日元等)貶值，不僅推高全球物價，而且造成國際金融市場資金四處流動。而美元貶值也影響全球物價的上漲，如由美元匯率持續走貶直接造成了國際金屬價格指數上漲12%，但若以歐元計價，其價格指數反而是下跌8%。而人民幣一直和美元掛鉤，自然影響以人民幣計價的國際商品價格的上漲。

　　易憲容認為，從以上數據來看，傳統意義上的通貨膨脹并沒有發生，以后要發生也還沒有基礎。2003年的價格總水平上漲，盡管在去年第三季度以來CPI受食品價格影響而快速上漲，但主要表現在生產品的價格上漲快于消費品價格的上漲。如2003年商品零售價格下降0.1%，工業品出廠價上漲2.2%。而其中，原材料、動力、燃料價格等初級和中間產品價格漲幅高于最終產品，購進價格漲幅高于出廠價格；生產資料價格漲幅高于消費資料價格漲幅；房地產價格和固定資產投資價格上漲較快，而結構性價格上漲對未來經濟的影響是相當不確定性。如果生產資料價格上漲傳導到消費品上時，就會形成全面的通貨膨脹；如果生產資料價格的上漲無法傳導到最終產品，即導致某個生產環節的生產能力過剩，就可能形成通貨緊縮。

　　就目前情況來說，盡管房地產、汽車、鋼鐵等領域投資的高增長拉動生產品的價格上漲，市場需求依然強勁，但這些行業的市場環境發生了變化。隨著大量企業的進入，這些行業的競爭將加劇。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投資過熱進一步加劇，盡管目前這些企業或行業效益會不錯，但是如果投資過剩，一些行業泡沫泛起(如房地產、汽車)，那么就必然會造成大量產品過剩；同時，在這種投資過熱的情況下，如果銀行信貸過度地向大企業、大項目集中，那些手中資金過于充沛的大企業就會盲目投資、濫用貸款甚至出現違法挪用等問題，從而導致重復建設、國內產業結構失衡及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等深層次的問題。這樣，新的嚴重的通貨緊縮又可能出現。

　　易憲容也表示，央行早已意識到某些行業投資過熱的情況，并在2003年通過提高銀行準備金率和加強信貸控制，今年又在縮小信貸規模、整頓開發區熱等，來控制投資。可以說，今年在縮小信貸規模、減少基礎貨幣投放、適當放開外匯管制及對外投資等措施下，今年的投資增長率會有所下降，從而整個生產品價格的上漲會放緩。

　　另外，盡管2003年來國際經濟環境有所好轉，許多國家的投資信心重建，但是全球仍然處于通貨緊縮的狀態，由于國內經濟對國際重大依賴性(依存度60%以上)，國際物價對國內物價的影響仍然很大。而且隨著美元貶值的放緩，國際產品價格上漲的幅度也會減弱。這些都是影響國內物價上漲放緩的因素。

　　易憲容認為，從以上情況來看，那種高通脹和物價快速上漲的情況在今年發生的可能性不大，因此，也就不需要通過升息來調整市場的供求關系，而目前出現的某種程度上的物價上漲，不僅市場有一定承受性，也為國有企業改革創造了好時機，同時央行還可以通過貨幣政策進行宏觀調控，而且這方面央行早已在做了，只不過政策效應的滯后性得晚一點顯現。

　　宋國青：回顧中國以往的幾次惡性通貨膨脹，都和利率有很大關系

　　人們在感到出現通貨膨脹的趨勢時，就會搶購商品，而商品價格就會越搶越高，老百姓又越高越搶，由此演變為通貨膨脹。目前，我們已經看到生產資料在漲價，糧食在漲價，因此就要及時應對。利率該調就調，其實利率早就應該調高了

　　對于中國現在是否存在通貨膨脹的危險，央行是否需要提高利率的問題，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宋國青教授一針見血地指出，央行早就該提高利率了。因為目前的通貨膨脹率按中國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是3.2%，從去年第4季度該指數就過了3%，如果進行調息，應該從2002年的第4季度就開始，當然那時剛開始，央行預測不準，所以沒有動。但是到了2003年年中，看得就相當清楚了，央行在上半年就強調貨幣供應量增長過快，當然貨幣供應量大的一個直接后果就是引發通貨膨脹。因此無論從供求貨幣的角度來講，還是保持正利率的角度來講，都應該提高利率。

　　宋國青認為如果不提高利率會造成很多麻煩。負利率不僅是儲蓄吃虧的問題，而且會對老百姓的一些行為產生影響。比如對于房子、汽車這些耐用消費品來說，如果利率是負的，那么老百姓就貸款買房子等著漲價，他用一年的通貨膨脹率漲的價就夠還貸款的了，等于可以白住房子，那這樣也就更刺激了住房需求。其他耐用消費品多多少少都有這種情況，而房子表現得最為顯著。如果這個需求刺激出來了，就更助長了通貨膨脹。這是從消費的角度看。

　　從投資的角度看，如果負利率保持時間長了，出現的問題就更多，貸款利率低對于投資來說就更合算。因為現在通貨膨脹率高，投資產品生產后，產品漲價，漲上去的價格就已經可以抵消利息，那當然更刺激投資。現在投資很旺也是由于這個原因。這是從生產現貨的角度上來說。

　　其實還有一個存貨問題。宋國青表示通貨膨脹率高了，就鼓勵企業多存貨。不僅有專門買了就是為了存貨的，還有本身就是生產的企業，但生產出來也不賣，在倉庫里存著，那用貨的企業就是大量進貨。這樣本來漲3%的商品就會漲得更厲害。所以存貨是對利率非常敏感的東西，目前這一段時間，大宗商品的價格在期貨市場上已經漲瘋了，比如銅。這些都跟目前的負利率有很大關系。

　　宋國青強調說，存貨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存糧食。如果目前的這種實際存款負利率保持一段時間，形成一種預期的話，那農民都開始存糧，麻煩就比較大了。現在表現得還不明顯，因為國庫還有糧食，還可以挖庫存。但是以后怎么辦，糧食減產，農民存糧，國庫也沒有了，這就是大問題了，所以現在一定要為以后著想。其實，現在實際存款利率為負值，問題也不大，有很多問題還表現不出來，但是時間長了，比如糧價現在比去年上半年已經漲了很多，那農民看得很清楚，去年賣糧食的就虧了，那他今年就不賣了。這是很現實的事情，如果這樣的預期一旦形成，再加上銀行負利率，幾方面趕在一起那么以后的問題就大了。

　　以上宋國青從消費、投資、存貨三方面分析都認為，目前的這種利率水平不合適，應該提息。但宋國青也指出，有人提出提高存貸差，也就是存款利率不動，提高貸款利率。他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采取這種辦法也是很糟糕的事情，這會導致小規模生產投資高漲。其實這樣就是在社會融資之間人為地增加了一個存貸差，那么搞大型投資資金就比較緊張了，于是就改為小投資。另外，小投資也助長了亂集資，可能一個村莊、一個工廠集資就可以形成一筆資金進行投資。宋國青說這是人為地把資本擠向一種不是它本來面目的狀態。

　　宋國青表示，回顧中國以往的幾次惡性通貨膨脹都和利率有很大關系。通貨膨脹一般表現為先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漲，后來就是突漲，這就是當時的負利率起了作用。人們在感到出現通貨膨脹的趨勢時，就會搶購商品，而商品價格就會越搶越高，老百姓又越高越搶，由此演變為通貨膨脹。目前，我們已經看到生產資料在漲價，糧食在漲價，我們就要及時應對。利率該調就調，其實利率早就應該調高了。

　　《國際金融報》(2004年03月05日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