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左志堅 姚峰

　　合肥報道

　　安徽交通系統“地震”

　　2月20日，安徽省十屆人大常委會第八次會議作出決定，免去王興堯安徽省交通廳廳長一職。

　　新華社2月20日的電文還稱，王興堯有重大經濟違紀等問題，經安徽省委批準，安徽省紀委已于近日決定對其立案審查。

　　安徽省紀委一人士透露，2003年12月29日，安徽省紀委就已開始對王興堯進行留置談話。安徽省交通廳一位處長則回憶說，“12月30日，廳里就宣布了王興堯被雙規的消息。”

　　公開資料顯示，王興堯最后一次在媒體上公開亮相是在安徽省政府2003年12月16日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會上，王興堯負責通報了該省高速公路建設實現通車里程和在建里程“雙超千公里”的有關情況。

　　王興堯，1950年10月11日出生。1968年下放，1972年入黨。1977年王考入合肥工業大學內燃機專業畢業，后職稱至高級工程師。他可算是交通領域資深人士，曾為馬鞍山市汽運公司工人，馬鞍山市汽車修配廠調度，汽運公司汽車一隊隊長，市汽車修配廠副廠長、廠長，馬鞍山市交通局局長，市經濟委員會主任，副市長。1992年起，王興堯任該省交通廳副廳長、黨組成員，1999年起任安徽省交通廳廳長。

　　王興堯不是安徽交通系統唯一出問題的高層人士，就在王最后一次在媒體上露面的時候，與交通廳同在合肥金環大廈辦公的安徽省公路局已倒下數位高層官員。

　　安徽省交通廳一位處長透露說，早在2003年11月份，安徽省公路局就有一位書記、兩位副局長、數位科級干部等多人被雙規。

　　但該處長稱，公路局領導出事與王興堯的事沒有關系。“公路局領導出事主要是因為辦公大樓金環大廈工程招標問題，里面也攙雜了交通工程招標腐敗的問題。”安徽省人大一位官員也證實，公路局領導出事主要是因為金環大廈，而與王興堯無關。

　　交通系統高官紛紛落馬是近年來經濟犯罪領域一個奇特的現象。從四川的劉中山、貴州的盧萬里開始，到最近江蘇的章俊元、安徽的王興堯，先后有廣東、廣西、湖南、河南等多省交通廳長涉及腐敗大案，河南更是創下了三任交通廳長“前腐后繼”的犯罪記錄。

　　本系統多位重量級高官的紛紛落馬，面對記者，安徽交通系統的官員大多保持低調。安徽交通廳副廳長周明只是在電話中向記者表示，工作一切正常，新廳長很快就將到任。記者從省人大了解到，新任的省交通廳廳長將是滁州市委副書記、市長宋衛平。

　　高速“搓板路”？

　　對于王出事的原因，此間政商界比較普遍的說法是與安徽境內的合巢蕪高速公路有關。

　　合巢蕪高速公路1992年開工建設，1995年12月通車，全長約100公里，是安徽省八五期間交通基礎設施重點建設項目，也是安徽省通往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重要干線公路。

　　但一位合肥的出租車司機說，合巢蕪高速公路簡直就是“搓板路”。在他記憶中，自通車以來，就幾乎沒有停止過修修補補。當地有句戲言說這路：“一年修一次，一次修一年。”

　　近年來，由于路面損壞嚴重，合巢蕪高速公路的通行能力和服務水平明顯降低，尤其是合肥至蕪湖方向的半幅，道路損壞已難以維持正常的通車運營。今年3月1日，合巢蕪高速公路的改建工程將正式開工。

　　安徽省人大一位官員透露，紀委和審計部門的確一直在查這條路的質量問題，“現在可能找到了證據，證明王興堯和這條路的質量問題有關系。”合巢蕪高速公路1992年開始建設，也就在當年，王興堯開始調任交通廳任副廳長。

　　但是省交通廳一位處長否認了這一說法，“王興堯剛到廳里的時候分管辦公室和運輸市場管理，跟高速公路建設不沾邊。”

　　該處長表示，這條路出現質量問題有三個原因，“一是修路時安徽的財政緊張，公路的質量標準比較低；二是因為合巢蕪是安徽第二條高速，建設經驗不足；三是北方南下的運煤車超載嚴重。”他表示，的確有很多司機和媒體對合巢蕪公路有疑問，但是目前還沒有官員因為這條路被審查或雙規。

　　王興堯本人還曾在一次談話中批評安徽一些高速公路建設超前，并拿合巢蕪高速充當唯一的例子：“如合巢蕪高速公路預測2000年的交通量為6494輛／日，但實際上2000年的交通量只有2341輛／日，從交通量分析，建設期超前了5年左右。”

　　2003年，合巢蕪高速30年經營權以25億元的價格轉讓給上海一家民企。有傳言稱王可能是在轉讓公路經營權時出了問題。不過，交通廳一位處長隨后向記者透露，經營權轉讓出問題的其實并非合巢蕪高速。

　　蕪宣高速經營權轉讓波折

　　這位處長不止一次肯定地對記者說，王興堯出事的原因是“蕪宣高速經營權向外商轉讓過程中涉及經濟方面比較嚴重的違規違紀行為”。

　　蕪宣高速全長57公里，設計行車速度100公里／小時，路基寬度26米，是安徽省通往浙江等東部沿海地區的重要通道。當年的招商資料顯示，蕪宣高速于1999年開工，計劃2002年底建成通車。該項目投資估算為16.76億元，預計2022年該路段交通量將達到36646輛／日(單位：小客車)。20年的項目投資內部收益率為10%，投資回收期13年，累計凈現值為80622萬元。

　　2001年8月，第三屆安徽(深圳)招商會上，蕪宣高速連同合蕪高速一起轉讓給了香港南洋國際投資集團，總值35億元的轉讓金額為那次招商會之最，其中蕪宣高速作價約16億，轉讓期限為28年。

　　一年后的安徽(香港)貿易投資洽談會上，又是南洋國際拿下金額最大的一個項目。當時有報道說，南洋國際將獨資建設全長190公里的界阜蚌高速公路，總投資金額達4.6億美元。

　　然而協議的簽訂，并不意味著蕪宣高速經營權的轉讓就一帆風順了，南洋國際投資集團卻因資金不能及時到帳而無法履約，據有關資料顯示，南洋國際成立于1994年，目前注冊地為香港。

　　現在公路的業主方代表暫時仍是環宇公司。交通廳一位領導說，雖然省政府還沒批準，但蕪宣高速最終基本上會轉讓給廣東逸濤集團。廣東逸濤集團名不見經傳，但是據知情人士介紹，該集團在土地和高速公路領域有巨額投資，僅在南沙掌握的土地就已經可以與霍英東叫板，加上高速公路等項目，總資產已達200多億。

　　到了2004年2月初，安徽省主管交通的副省長黃海嵩又強調，在轉讓高速公路等經營性公路和收費公路經營權時，投標方必須具有建設或經營相應等級公路項目的資質和業績，“且其公司的凈資產必須大于對應公路項目資本金的兩倍以上”。

　　王興堯與安徽交通

　　在安徽，高速公路經營權轉讓比較頻繁。“要想富，先修路”，身處內陸的安徽省對公路建設的要求更為迫切。然而，正如王興堯在一次講話中所言，“目前，安徽國內生產總值在全國排序在第14位左右，人均GDP僅為5000元，人均純收入在全國排名20位。經濟基礎薄弱，經濟實力落后，很難滿足社會各個階層對公路建設的期望。”

　　王非常看重公路招商引資，曾表示，“省交通建設規劃將投資500億元人民幣，其中的200億元資金希望通過招商引資取得，今后安徽省交通投資領域將實行更加開放的政策吸引外資。”

　　一位業內人士曾在華東各省調研，他認為安徽發展交通的模式無可指責。“先在經濟較發達地區修路，這樣的路通常能夠賣個好價錢，然后轉讓經營權，融資所得可以繼續在經濟欠發達地區修路，經濟欠發達地區在高速公路通車后經濟發展躍上新臺階，那么就再往內陸修路，這時候的路因為該地區經濟發展上去了，也可以賣個好價錢。”如此修路——轉讓——修路，如滾雪球一般以最小的投資最大限度地撬動外來資本，從而盡可能的為全省道路建設提供資金。

　　從安徽之前的招商情況來看，王的思路基本與此相同，“要舍得把效益好的項目拿出來，轉讓經營權，將物化資產轉變為貨幣資產，再投入到新的項目上來；大力推行BOT、BT模式，凡新建項目，只要有人愿意投資，可降低門檻，提供優惠條件，讓別人來干，政府只要批準特許經營權即可。”

　　交通廳一位官員也說，安徽每次都是把最好的路拿出來賣，而且每次招商，交通基建往往是重頭戲。

　　自1992年王興堯從馬鞍山調任交通廳擔任領導職務以來的12年間，安徽省交通建設發展迅速。截至2003年底，安徽省高速公路總里程歷史性地突破1000公里，達到1070公里，進入全國先進行列。此外，全省在建高速公路達到1090公里。

　　在王任廳長的“十五”期間，安徽省高速公路發展更是迅速，有媒體以“建設規模、投資之大前所未有”來評價這一時期的安徽交通建設。

　　一些接觸過王的人認為，他的確是有一定的業務能力。新華社的一位記者回憶，2002年7月時，因他寫稿需了解合寧高速和合巢蕪高速的“建設里程”和“投資規模”，先后致電給省公路局、交通廳十余人，但都因相關人員的“不了解”或“相互推脫”而一無所獲，最后，他不得不撥通了王的手機，王一下子就報出了相關數字，并提供了更為詳細的內容。半個小時后，王又給他打來電話，再次核實確認了這幾個數字。

　　安徽省人大的一位官員說，在安徽的一些貧困縣，王“做了一些實事”。比如在這位人大官員的老家安徽金寨縣，當地的一些官員和百姓認為王在任期間，大規模地修路，對當地經濟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警惕道路經營權轉讓

　　現在，王卻可能成為首位因公路經營權轉讓而落馬的交通廳長。

　　其實關于公路經營權轉讓問題，早有業內人士發出預警。任職于江蘇某上市公司高速公路投資部的李曉(化名)介紹，交通領域的腐敗問題一是集中在建設招投標環節，這是比較普遍的，大多數落馬的交通系統官員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比較大的，也比較“時髦”的環節就是經營權轉讓。“目前民營企業爭奪高速公路經營權已經逐漸成為熱點，但是大家都想要，也就容易出問題。”

　　以李曉所在公司為例，“當時我們也對安徽境內某條公路比較感興趣，這條路原本可以按正常程序招標或拍賣，沒過幾天就突然宣布賣給了某公司，我們和其他一些在考察這條公路的企業都很驚訝，之后我們公司就不太愿意去安徽了。”

　　據李曉透露，2003年10月左右，安徽所有高速公路突然暫停轉讓，因為程序上可能有問題，至于要按什么辦法轉讓，尚待省政府批示。按照現有的規定，高速公路的價格評估應由交通廳公路局完成，經營權轉讓須經安徽省政府和交通部批準。

　　2004年2月7日，安徽省分管交通的副省長黃海嵩在全省交通工作會議上發表講話。在講話中，黃仍鼓勵向境外、省外和社會非國有法人單位轉讓高速公路等經營性公路和收費公路的經營權。但黃海嵩副省長隨后強調轉讓時“必須按國家頒發的《企業國有產權轉讓管理暫行辦法》的規定公開操作，產權轉讓必須公開拍賣或投標，不得一對一談判”。

　　但愿王興堯式的悲劇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本報記者何華峰對此文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