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西南繞城高速公路工程建設“黑洞”調查

　　記者調查-本報記者 曾業輝 劉樹鐸

　　“三朝元老”外逃

　　記者從河南省有關方面證實，河南高速公路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原董事長童言白已經于元旦外逃。

　　1月3日，河南省交通廳宣布對童言白實行“雙開”，即開除公職、開除黨籍，同時免去其董事長的職務。隨后，中紀委調查組便到達河南，開始進行調查。至于原因，有的說是因為有關部門調查許漯高速公路建設質量問題，有的說是因為有關部門調查鄭州西南繞城高速公路的問題。

　　童言白是河南省高速公路有限公司董事長，而且是河南省交通廳連續落馬的三任廳長的“三朝元老”。據交通廳有關人員介紹，童言白曾擔任鄭州-許昌、鄭州-漯河、漯河-駐馬店高速公路的副指揮長、常務副指揮長，而時任指揮長的正是三位落馬廳長曾錦城、張昆桐、石發亮。1997年至2002年，這3任廳長前“腐”后繼，接連落馬。1997年10月，曾錦城因受賄被判刑15年；2001年3月，張昆桐因受賄被判處無期徒刑；2002年10月，石發亮涉嫌受賄被立案偵查。出事前，為了表明拒腐反腐決心，曾錦城曾咬破手指向省委寫血書；張昆桐自己創作反腐詩；石發亮推出“832”反腐方針，但最終他們都一頭栽入腐敗的黑洞。

　　當時，有很多人向當地紀委反映童言白的問題，但連續三任廳長都出事了，而童言白卻始終不倒。

　　據知情人介紹，童言白是湖南人，畢業于湖南大學土木工程專業，分配到河南省交通公路工程局三工區技術員，參與黃河大橋建設。由于工作能力很強、群眾基礎好，被提拔為工程師、三工區區長，不久被提拔為三處處長。

　　1996年7月，河南省交通廳高速公路建設管理局成立，負責全省國道主干線高速公路建設與管理，童言白被任命為局長，曾錦城時任交通廳廳長。　

　　2000年下半年，原“河南省交通廳高速公路建設管理局”全面改制組建成立“河南高速公路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公司現有資產近230億元，是河南省最大的國有獨資企業，童言白任公司董事長、總經理。

　　有傳聞說童言白是在春節期間攜款外逃的，但記者了解到的情況是：1月1日，童言白就已經拿著護照和簽證去了香港，1月2日，童到了菲律賓，然后去了澳大利亞。

　　事實上，從2003年10月份開始，一些河南以外省市的承包單位就開始不斷地反映“情況”：在鄭州西南繞城高速公路發包過程中，業主單位有違規的情況。而且檢舉的信件遞到了交通部，交通部的有關領導也作出了批示。緊接著，河南省交通廳專門的檢查組便著手開始調查，交通部的一位領導隨后也到了河南。

　　舉報

　　2003年11月中旬，一份舉報材料遞到了交通部，舉報單位是廣東基礎工程公司鄭州西南繞城高速公路土建工程No.3合同段項目經理部�熞韵潞喎Q廣東基礎項目部�牐�材料反映，河南省鄭州市西南繞城高速公路建設有限公司�熂聪挛闹械臉I主，以下簡稱西南繞城公司�牊o序管理，暗箱操作，強行指定分包商；非法毆打、拘禁中標施工單位高級管理人員；強買強賣，從中漁利；弄虛作假，嚴重干擾工程建設施工等。

　　記者從舉報方提供的材料中看到一份該項目部寫給河南省主要領導的緊急呼吁信，原文如下。

　　尊敬的×××：

　　現就貴省招標業主無序管理；以非法拘禁、毆打中標施工單位高級管理人員，嚴重干擾貴省重點工程建設的突發事件，向您緊急呼吁，望您在百忙之中，給予關注，督促相關職能部門協調，查辦。

　　一、暗箱操作，強行指定分包商

　　我公司中標貴省鄭州市西南繞城高速公路No.3合同段工程后，業主違反規定，強行指令我公司將總包的部分工程分包給其利益關系單位，否則拒絕與我公司簽訂正式的施工合同，

　　二、無故設障，拖延開工

　　我公司本應在2002年6月中旬進場施工，但業主無手段，無措施，沒有按照中標合同的要求，及時為我公司提供施工條件，由此造成施工工期后延。

　　三、強買強賣，從中漁利

　　工程逾期開工后，業主強行指令我公司與其指定的供應商簽訂高出市場定價的材料供應合同，企圖從中漁利，滿足私欲�熎渲校轰摬拿繃嵏叱鍪袌龆▋r400—500元；水泥每噸高出市場定價50元；鋼絞線每噸高出市場定價800-1000元��。由于我公司堅持，只有鋼材供貨合同未能按業主要求簽訂。

　　四、雙重標準，弄虛作假

　　在工程管理中，采取雙重標準，業主以考評為名，隨意克扣考評獎勵款項達120萬元之多。在我公司已完成工程總量2.3億元的情況下，僅給付工程計量款9800萬元，致使工程施工安排因資金問題難以正常實施。

　　五、違法干預，封停賬號

　　我公司在艱難的施工中，于2003年8月4日在省交通廳、質監站、定額站等相關單位的重視和協調下，本應得到業主撥付資金2000-3000萬元，以維持正常施工，但業主卻置省相關單位和機關的意見于不顧，暫停支付工程款。強行封停我公司賬號，致使我公司工程施工難以為繼。

　　六、暴力威脅，非法拘禁

　　業主在2003年9月8日，以宣布重大決定為由，對我公司領導和高級管理人員，及其職員采取暴力威脅、毆打挾持拘禁的手段，妄圖達到使我公司人員思想渙散、產生畏懼心理，從而再分割我公司中標工程，達到擠走我公司，從中漁利、滿足私欲的目的。

　　由于業主采用暴力威脅、非法拘禁的手段，加之沒有如期支付工程款，使我公司大部分施工人員心理產生波動；同時我公司無法給付材料供應商的材料款，一些無法維持最低生活水平的民工要采取靜坐、請愿等過激行動，幸好我公司竭力制止，才將事態暫時平息。為了確保貴省的重點項目如期竣工，同時也為了維護安定團結大好局面，懇請您關注此突發事件，協調各相關部門落實、處理此事。

　　廣東基礎工程公司鄭州西南繞城高速

　　公路土建工程No.3合同段項目經理部

　　雙規？

　　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在河南采訪期間，采訪了廣東基礎項目部相關負責人，對方告訴記者，相關材料確實已送達河南省委及河南省交通廳有關領導，引起了有關領導的重視，河南省交通廳派出了工作組分別到廣東基礎和業主那里進行調查和協調，目前雖然雙方的矛盾有所緩解，但廣東基礎的處境仍然很艱難。主要表現在工程計量款不能及時到位；施工中發現大面積溶洞導致工程變更量很大，但工程變更計量款卻不能到位，建設資金嚴重短缺，工程難以為繼。

　　這位負責人還透露說，廣東基礎不僅面臨資金困難，而且最大的阻力是來自業主的刁難與阻撓。2003年10月23日，就在工程項目部副經理鄒思源被無故毆打后1個半月，工程主要的項目經理黃騰霖又被河南省紀委帶走，至今下落不明，直到項目部的法律顧問到省紀委打聽，才被告之是配合西南繞城公司總經理張啟漢的雙規調查。

　　這位負責人說，廣東基礎承包這項工程是通過公開競標后中標取得，并沒有向任何人行過一分錢賄，張啟漢被雙規與黃騰霖沒有任何關系，不知道他們憑什么想打人就打人，想抓人就抓人，而且打人抓人都是在西南繞城公司的辦公樓里進行的，這不能不讓人費解。

　　鄭州西南繞城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總經理張啟漢被河南省紀委“雙規”的消息也引起了記者的注意。

　　鄭州西南繞城高速公路有限公司是河南省高速公司發展有限公司為鄭州市西南繞城高速公路建設專門成立的一個項目公司，專門負責鄭州市西南繞城高速公路的招投標和建設管理，西南繞城高速公路全長52公里，規劃總投資高達20多億元，是河南省的一個重點建設工程。

　　記者試圖就張啟漢被“雙規”的有關細節采訪該公司的有關人士，但被“婉拒”。不過，據知情人士講，張啟漢與童言白關系非同一般，而此時的童言白依然是河南省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的董事長。有一個細節不能不提一下：廣東基礎項目部的黃騰麟被河南省紀委帶走，據說是配合調查張啟漢的，由此，廣東基礎項目部開始往上遞舉報材料，此事引起了相關媒體的注意。

　　不知此時的童言白是否就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分包？

　　針對舉報材料中所列的事項，記者試圖采訪鄭州西南繞成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的相關人士，記者已經了解到，西南繞城公司的領導班子已經作了調整，原公司董事長由河南省高速公司發展有限公司童言白兼任，現改由李強出任董事長；公司總經理也由張啟漢換成了楊文禮。

　　記者設法與西南繞城公司綜合處處長朱萬里取得聯系后，朱萬里表示可以接受采訪，到達西南繞城公司辦公所在地鄭州市三元大酒店后，綜合處副處長趙劍黎出面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他表示，他的說法不代表公司只代表個人。

　　趙劍黎首先就否認張啟漢被雙規一說，說現在還不能叫雙規，只是到紀委去協助調查去了，對于廣東基礎舉報材料上反映的內容，趙劍黎一口否認，稱這些內容完全不屬實，是廣東基礎告黑狀，而且事情已經由工作小組出面協調解決了。

　　對于舉報信上的具體內容，比如工程被分包之事，趙劍黎說，是由于廣東基礎力量不夠，設備、技術力量和人員都難以達到這么高的要求，承接不了這么大的工程，分包是為了確保工程進度和質量。

　　對于指定材料供應商，趙劍黎解釋是出于保證材料質量和工程質量的考慮，決不是為了謀取私利，如果不指定供應商，施工單位就可能購買價低質劣的材料，工程質量難以保證。指定材料供應商和分包關鍵工程在全國的建筑工程中都很常見。

　　記者問，廣東基礎6月底中標，7月初工程就被分包出去，中標前有關單位難道不要對承包方的資質、技術力量及設備工藝等進行嚴格的審核嗎？屢獲魯班獎的廣東基礎如果力量不夠、技術不足，又怎么能在招標中一舉奪標？力量不夠的單位能中標，是否意味著招標工作本身的不規范或管理的缺陷呢？

　　趙劍黎一時語結，最后搖搖頭說，許多具體工作他也沒參與，很多事情說不清楚。

　　對于其他的具體的事情，趙劍黎說，記者要采訪必須首先經過交通廳，沒有交通廳的批準，他們也不好接受更具體的采訪。記者隨后打電話到河南省交通廳綜合辦了解相關情況，并提出希望交通廳出面協調調查采訪，綜合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稱，這事好辦，要采訪自己到業主那兒去了解就可以了。

　　設障？

　　記者聯系到交通廳的時候，交通廳辦公室的一位人士稱，交通廳的態度一是歡迎采訪歡迎監督；二是實事求是，如果舉報材料反映的情況屬實，說明問題嚴重，交通廳一定一查到底。

　　在交通廳綜合信息科徐磊協調下，趙劍黎和河南省高速公路發展有限公司政治部主任葉恒生于當天下午在交通廳接受記者采訪，而這一次，趙劍黎代表的是公司。

　　趙劍黎再次強調廣東基礎反映材料不屬實。還就材料中所反映的延誤工期、拖延工程款、封停賬號、毆打施工單位管理人員等問題一一作了解答。

　　趙劍黎說，業主不可能故意拖延工期，西南繞城高速公路拆遷任務非常大，涉及500多戶1056人，有些居民不配合才導致個別工段工期有所延緩，但決非故意。

　　對于拖延工程款一說，趙劍黎也給予否認。他說，工程款的支付有一個計量過程，要依據計量程序最終監理驗收簽字后才可能撥付，一個完整的計量過程常常需要1個多月，而且工程款的撥付也不可能是100%地支付，有些甚至是工程結束幾年后質量不出現問題才能撥付，這很正常。

　　對于封停廣東基礎的賬戶，趙劍黎表示，西南繞城公司沒有權力封停賬戶，要封也是省紀委出于調查的需要暫時封停的。同時，他也否認廣東基礎管理人員被打一事，如果被打，公安機關應當有報案記錄。

　　趙劍黎說，到底打沒打他不清楚，那天是省紀委的人找廣東基礎有關人員談話，由于廣東基礎是西南繞城公司下屬的項目承包商，西南繞城公司只是負責把人找來，其他的與公司無關。

　　葉恒生反復強調，廣東基礎反映的情況，其實就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間的矛盾問題，但一說到具體的情況，葉恒生就說他也不清楚了。

　　拘禁？

　　廣東基礎項目部一位負責人士給記者提供了一份由鄭州市公安局法醫鑒定中心出具的驗傷報告，委托驗傷的是鄭州市三官廟派出所，報告顯示：傷者為廣東基礎公司丁板興，受傷時間為2003年9月9日，地點是西南繞城公司辦公所在地三元大酒店，鑒定結果為輕傷。

　　他提供的材料記錄了事情的經過：9月8日，廣東基礎總部接到業主邀請函，邀請公司法人代表與業主商討項目事宜。廣東基礎副總經理鐘曉暉與3標段項目經理部副經理鄒思源晚上7點一到三元大酒店會議室后，就遭到2個不明身份人員的謾罵，其中鄒被無端毆打，司機丁板興也被對方以看不順眼為由，拳打腳踢20多分鐘，期間鄒被其他5人帶往別的賓館，晚上12點多鐘才脫身。

　　他說，在此期間這些人并沒有出具證件表明身份，到最后才被告之是省紀委的人，而且這期間就有西南繞城公司的人看著他們被毆打，“這說明什么？”他搖著頭對記者如是說。

　　記者到廣東基礎項目部及工程工地上了解情況時，許多工作人員都不肯透露姓名，而且對此事不肯多說，有不少民工表示，這個工程確實干得挺不容易。還有人說，如果再拖欠工資，他們就要到上級部門去上訪。據了解，整個工地有2000多名民工。

　　這位負責人說，他們想打就打想抓就抓，大家已經被整怕了。讓記者想不到的是，就連項目部經理黃騰欣也一直隱瞞自己的姓名，并且一再向記者強調他的名字不能曝光，黃騰欣表示，哥哥黃騰霖被紀委帶走后，全靠他在工地上頂著，如果連他也被抓了，這個工程就垮了。

　　2003年10月23日，工程項目部經理黃騰霖到三元大酒店與業主談業務，被河南省紀委五室帶走后就再沒回來，項目部法律顧問到紀委探詢原因時，被告之是協助調查，并被告之西南繞城公司總經理張啟漢的事情不調查清楚就不會放人。

　　當記者追問廣東基礎在項目投標與建設過程中有無行賄行為時，黃騰欣說：“從頭到尾沒送過一分錢，如果查出有任何問題，廣東基礎所有設備將無條件留給河南人民�！�

　　廣東基礎項目部法律顧問、北京大洋律師事務所律師申國芬和劉煜向記者表示，黃騰霖不是黨內干部，構不上“雙規”條件，如果僅僅是協助調查，河南省紀委就不應當限制人身自由，更不能“羈押”這么長時間不放人。

　　記者多次與河南省紀委辦公室聯系，省紀委宣教處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黃騰霖目前已不在鄭州，具體事項由紀委五室負責，建議記者向五室了解情況，但拒絕透露五室人員的具體姓名和電話。

　　記者多次打到河南省紀委五室，均未能了解到更詳細的內容，只是被告之對方在協助調查。

　　“我們只想在河南踏踏實實做點事，并不想招惹太多的是非，我們真心希望河南的投資環境能日益改善。”黃騰欣說。

　　就在離開鄭州之際，河南省交通廳的一位人士說，河南目前在建的高速公路達1650多公里，是高速公路建設大省，再加上河南省交通廳此前連續出事，所以希望記者多看亮點，多從正面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