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符定偉 北京、海口報道

　　2月19日，仰融控告遼寧省政府一案，將在大洋彼岸的美國開庭。此案針對的是華晨系幾百億元資產的歸屬問題。

　　之前，華晨系早期資金平臺海南華銀國際信托投資公司(以下簡稱“華銀”)的兩名 高層——石雪和夏鼎鈞——相繼入獄。這兩名原華銀高層，現一人在海南省文昌市的看守所里，一名在北京秦城監獄中。

　　這三個看似沒有聯系的案子其實根連葉接。因為仰融一案關鍵之處是，華晨的資產是不是國有資產？目前能夠確定的是，早先借錢給華晨的華銀是國有資產，而2000年華晨完成了與華銀的資金往來清算。

　　在這起獵人與借槍人的恩怨中，仰融說：“自己是借槍打兔子，打著了兔子了歸我，如果打著人了，我要負責。”但夏鼎鈞說：“借槍的人并未承諾借槍的代價只是還槍，借槍的人也要分獵物。當然打著了人，借槍人也要負連帶責任。”

　　夏鼎鈞最早向相關部門舉報了仰融侵吞國有資產的行為，而夏不久也身陷囹圄，舉報夏的是其一手提拔起來的石雪。

　　夏鼎鈞背負的“兩重罪”

　　1月15日，華銀原副總經理夏鼎鈞挪用公款一案，在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在這起案件中，夏被指證在華銀任職期間，挪用了約2.6億元公款用于個人投資。

　　華銀成立于1988年8月，為國有非銀行金融機構，股東為華遠集團、中國金融學院、中國銀行北京分行，注冊地在海口，當時的注冊資金為1.5億元人民幣。1997年，證監會對華銀進行調查，2001年11月，華銀停業整頓。

　　對夏鼎鈞的訴訟，海口市檢察院列舉的事實分別是：挪用2000萬元投資蘇州凱華物業開發有限公司；挪用2.0599億元投資安徽海螺水泥有限公司；挪用2600萬元投資山西大同水泥廠；挪用500萬元投資浙江三獅水泥股份有限公司和挪用415萬元投資浙江嘉興海德三塔建材有限公司。

　　而去年10月16日，夏已經被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以貪污罪起訴。夏被檢察部門認為伙同他人侵吞了華銀已支付了1800多萬元的10棟別墅。

　　夏是2002年被捕的。當年3月11日，夏迫于海南省政府派駐華銀停業整頓清理工作組的要求，赴海口當面接受工作組對其在華銀所經手業務情況的調查和詢問。

　　3月13日，夏在講清有關情況后，經報工作組同意擬于當日返回北京。但當日，在離開海口前，海南省公安廳以夏近期出入境違反了其限制出境的規定，將夏實行監視居住，并成立了辦案組，后又對其有關經濟問題進行調查。當年7月2日，經海口市檢察院批準，夏被逮捕。

　　畢業于中央財經大學后在中國金融學院任教授的夏鼎鈞，在華銀成立后的第一次董事會上被聘為副總經理，主要負責華銀的北方業務。

　　1994和1995年，夏相繼提出書面辭職報告。1995年，華銀停發了夏在華銀的工資，夏自動離職。

　　關于夏的兩起訴訟至今都還沒結論。奇怪的是，法院是在貪污案沒結案之前開審挪用公款案的。

　　司法部門的文件復雜瑣碎，而且兩次審理過程冗長沉悶。在庭審中，夏的辯護律師均指出，兩項對夏的罪名指控不成立。因為，核心的問題是，指控夏挪用公款的事項均發生在夏離開華銀后。由于操作華晨中國成功海外上市，夏又與相關部門組建了一系列公司，也準備采用華晨中國的模式，到海外資本市場融資。

　　而夏的親屬有自己的說法：“案件的重點不在于夏貪污或者挪用公款，而是讓夏不能出席仰融訴遼寧省政府侵權一案。”因為夏了解且掌握了部分證據，夏還舉報了仰融。

　　舉報仰融

　　夏鼎鈞與仰融的結識起始于1989年下半年，地點是深圳。夏時任華銀副總經理，而仰融當時是河南省第四棉廠駐深圳辦事處的負責人。

　　正是這次相識開辟了華晨的歷史，也開始了華晨與華銀的恩怨史。而主角是他們兩人及后來的石雪。

　　最初的合作如梁山英雄般。這期間兩人的關系融洽——仰貢獻想法，夏出專業知識。據當時華銀的董事長徐文通稱，在進軍海外市場的前提下，華銀與華晨的資金往來沒有留下規范的票據。

　　關于上市的操作，在仰融講述的故事中已廣為人知，現在仍未明了的是誰出資運作了這個項目以及這些資產的真正歸屬。

　　1992年，華銀投資成立了全資附屬的華晨集團有限公司，接著由華晨集團有限公司投資成立了全資附屬的華晨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即華晨中國)作為進入海外資本市場的載體。當年華晨中國以中國金融教育發展基金會下屬公司的名義在紐約上市成功。

　　中國金融教育發展基金會是非盈利的社團機構，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沒有注入資本金，其他單位也沒有投入一分錢。根據誰出資金誰承擔風險、誰享受利潤、誰參加管理的原則，以及華銀同華晨集團有限公司投資控股的協議，華晨中國為華晨集團有限公司100%控股的子公司，其持有的一切權益及所產生的一切利益均應為華銀所有。

　　夏建議，人民銀行總行出面上報審計總署等有關部門，明確華晨中國的投資股東及權益。

　　據華銀的多名原高層稱，運作華晨中國的資金來自華銀，華銀作為全額惟一的出資人，所出資按性質可分為兩部分：一是支持華晨中國上市所需的不計息的往來款11.4億多元；一是華銀直接投資的部分，共有兩項，即購買金杯汽車(大金杯)4600萬股股票，出資4600萬元和出資4502萬元控股金客汽車40%的股權。

　　對于上述資金的清算，實際上已于1993年基本結算清楚，當時石雪代表華銀公司，宮浩代表華晨公司對賬。但直至2000年6月，雙方才正式簽署了清算文件。雙方代表是石雪和仰融。華晨共還款12.4億多。

　　這份正式文件明確指出，算賬的口徑是以1993年對賬為基礎，但是在計算口徑上有了明顯的變化：石雪同意將華銀直接出資的款項(股權和股票)計入往來款。也就是說，華晨對華銀所有借款均按本金歸還，華銀最終無股權、無分紅且無利息。

　　1998年，夏鼎鈞與仰融交惡，已離開華銀的夏向華銀的上級行——人民銀行海南省分行——報告了華晨中國的操作過程及華銀在華晨中國的權益。

　　夏鼎鈞向人民銀行遞交報告后不久，一汽集團也向有關部門寫了一份報告，其中稱，華晨原始資金全部由華銀提供，但由于合作過程不規范，使股權落在仰融名下，由其一人控制支配了巨額國有資產及其產生的利益。這部分內容與夏的報告并無出入。

　　而關于華晨中國海外上市招股時披露股東是“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及其關聯機構——中國金融教育發展基金會”一事。一汽相關人員找到了該基金會負責人李皓原司長，李稱，基金會不是華晨中國的大股東，沒有給仰融投過一分錢。

　　據一汽集團的報告披露，1994年9月，中國人民銀行黨組會議曾決定，華晨中國不能再用金融教育發展基金會的名義從事與該基金會宗旨無關的活動，并要求國家資產管理局出具正式文件，說明國資局擁有華晨中國股票的權益并承擔全部責任。

　　一汽調查華晨中國的一個背景是，一汽金杯與華晨投資組建金客公司初期，就存在許多問題。金客屬中外合資，中外股比是51：49，但合同卻規定董事會10人組成，華晨出7人，金杯出3人，6人同意可以形成決議。

　　1999年和2000年，夏向中紀委舉報了仰融將華晨公司的資產據為己有的情況。至此，夏與仰融徹底翻臉。夏舉報仰融一事又意外地造成了他與華銀的另一高層——石雪——的交惡。

　　石雪案件

　　大連人石雪畢業于北京金融專科學校，后在工商銀行和交通銀行工作。1990年認識夏鼎鈞。其時，華銀北方業務拓展正猛，極需人手，夏于1991年7月將石雪調入華銀。據夏稱，當時華銀北方缺人，而石在銀行工作，相對熟悉業務。

　　1992年，華晨中國在美上市一事進入操作期，夏大部分時間呆在美國，石提出華銀北方業務要有一個人負責。

　　1993年3月，石雪正式被任命為總經理助理，負責華銀的北方業務；1994年4月，石升任華銀副總經理；1998年5月，石出任華銀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長；1996年至2001年，石雪兼任華銀控股的大連證券董事長；2002年9月，大連證券因違規經營被證監會關閉，其財務黑洞估計超過10億元，石雪也因此鋃鐺入獄。

　　據知情人透露，石雪與夏交惡在1999年。起因是夏到中紀委舉報仰融。石雪誤認為夏到中紀委是舉報他，隨后與夏電話溝通，但夏否認。石不放心，又約夏聚餐，但夏未赴約。隨后，石開始收集夏的材料，并向司法部門舉報了夏。2000年8月初，海口市公安局辦案人員曾到北京逮捕夏，未遂，其中原因不得而知。

　　有海口公安人員介紹，石雪與海南公檢法人員熟絡。2003年1月被逮捕的原海口市公安局副局長豐凱就與石雪有過交往。據海南省檢察院的指控，2000年2、3月間，豐凱向海口市某股份公司借款200萬元，并于當年4月讓其弟將該筆款項轉入大連證券海口龍華營業部，托人為其炒股。這期間，石雪任大連證券董事長。

　　據知情人透露，石雪剛進華銀不久，其在交通銀行西單支行工作時的違規行為被揭露，當地公安機關已立案，最后經仰融出面，此案不了了之。

　　有分析人士指出，石雪指控夏鼎鈞，一方面為其在華銀的作為開脫，另一方面不排除為仰融利用的可能。最大的嫌疑是，2000年6月，石雪與仰融簽署了華晨和華銀的資金往來結算協議。這份協議解決了華晨早期資金來源不明的問題，使仰融開始坦然地敘說自己的“資本故事”。

　　當然，這種分析沒有得到更多當事人的確認。

　　未知的“2.19”

　　據香港中文大學教授郎咸平介紹，遼寧省政府已聘請了美國的HOGAN＆HARTSON律師樓處理與仰融的訴訟案。該律師樓1904年成立。

　　此前的2003年12月31日，仰融在百慕大群島控告華晨中國和其他六名被告的訴訟，也有了結果。

　　根據華晨中國的公告，百慕大高等法院批準了華晨中國要求將其本身和其他六名被告剔除被告的申請。而中新社的報道是：百慕大法院已做出判決，駁回仰融訴訟。

　　而對于即將開庭的仰融控告遼寧省政府一案，遼寧省政府在美國聘請的律師樓認為，雙方勝負的機會各半。曾經擔任過此案第三方獨立人的郎咸平說，遼寧省的律師不是就仰融的控訴進行應訴，而是打主權豁免官司。

　　郎咸平說，主權國家的政府可享有豁免權，政府不接受外國法院的管轄，但前提是在行使政府職能時可使用，若參與的是直接經濟行為，則不享受豁免權。因此，美國法院會考慮遼寧省參與的華晨產權糾紛是不是一個經濟行為，如果是經濟行為，那么美國法院對此就有管轄權。

　　對于隱匿在華晨和華銀背后的恩恩怨怨，或許只有等“2.19”后，才會有一個透徹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