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陳挺 太原、北京、福州報道

　　面對發改委送來的一件“圣誕禮物”，琿春發電有限責任公司的苑學毅卻笑不出來。

　　12月25日圣誕節，福州，在2004年全國煤炭交易訂貨會(以下簡稱“煤交會”)的開幕式上，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以下簡稱“發改委”)副主任張國寶在講話中，正式宣讀了關 于電價上調的文件，為很多煤電企業錦上添花，讓圣誕氣氛更趨熱烈。

　　但苑學毅卻感到無所適從，作為一家東北電廠職員，他們剛剛接受電監會東北改革——“計劃外電競價上網”的游戲規則，如今發改委的新文件卻又講了另一套規定。在苑這樣的東北電力參會者看來，這兩個規則幾乎不可能兼容。

　　發改委六條軍規

　　“對于計劃外發的電漲價，在具體執行中，到底應該執行哪一種政策？張主任的報告里也不是說的很清楚。我們有點糊涂。”12月27日，苑學毅這樣對記者說。

　　苑學毅是大唐集團琿春發電有限責任公司燃料管理部主任。他所說的“張主任的報告”，是指張國寶在開幕式講的電力漲價方案。在這個方案中，發改委將取消競價上網的政策。

　　而琿春公司執行的是超發電量競價上網政策——這也是電監會東北改革最核心內容之一。因為東北電力供應相對富裕，所以在2003年，東北電網公司給琿春的發電指標為4億度。但當年琿春的實際發電總量為13億度左右。計劃外的超發電量9億度則通過競價上網。

　　在張國寶宣布的這個調價方案前，12月21日，發改委就以“內部明電”的形式緊急向各省價格主管部門發出“發改電(2003)124號”文件(以下簡稱“124號文件”)。文件一共有6條，核心內容大體如下：

　　第1條：對全國的燃煤機組的上網電價進行調整，一律每度上調0.7分；

　　第2條：除去居民生活、農業生產(含貧困縣農業排灌)、化肥生產用電外，其余各類用電統一上漲0.8分。

　　第3條：調整高耗能企業的用電價格政策，要求對電解鋁、銅、氯堿等高耗能企業，“過去沒有征收的‘兩分錢’農網還貸基金的，一律恢復征收”。同時，對符合國家產業政策、達到經濟規模的電解鋁、銅、氯堿、鐵合金等高耗能企業實行的電價優惠政策，“僅限于2002年的用電基數部分，新增電量則一律按新的電價執行”，不再享有優惠政策。對于地方政府自行出臺的高耗能用電優惠措施，除東北地區另行清理外，一律喊停。

　　第4條：新投產機組，在發改委還沒有核定上網電價前，執行當地電網上一年度的平均上網電價；而且2004年新增超發電量部分也執行這個標準。

　　苑學毅最關心的是第4條，張國寶對此解釋是“改變過去電力供大于求形勢下形成的超發電量越多、電價越低的現象”。苑的第一判斷是好事——這似乎意味著將計劃外超發電按照計劃內價格執行，即琿春電廠超發電每度可多收益約0.072元，9億度就是6500萬元左右。

　　但苑的困惑接踵而至，琿春這9億度電，就是通過競價上網獲得的，如果提價了，競價上網肯定就被廢止了。現在電價提了，大家都會爭著發電，可提價部分的錢誰埋單，提價后的份額怎么劃分，他搞不清。

　　他不知道發改委政策出臺時，是否有此考慮。

　　無奈于煤電擠壓間

　　有業內人士分析，發改委6條雖寥寥數言，卻也煞費苦心。

　　電價已經是不能不漲了。“電再不漲價，電煤就無法漲價。雙方仍將僵持，拉閘限電現象還將繼續。”國內一煤炭交易市場的負責人說。

　　逼迫電力企業為電煤漲價，煤炭行業已兵臨城下一年了。2003年初的煤炭訂貨會，煤炭行業就要求漲價，但電力不答應，雙方不歡而散，結果當時高達近9000萬噸的煤炭供應合同沒有簽定，占了原計劃通過煤交會上簽定的供煤合同的60%，以至于現今全國部分發電廠的煤炭庫存頻頻告急。

　　2003年7月，為了調解煤電雙方的針鋒相對之僵局，發改委曾提出了電煤每噸上漲5元，電價每度提高0.2分的建議。但張國寶自己承認，“多數地區沒有落實”。

　　臨近歲末，電煤兩大陣營積聚力量對抗升級。11月底，國家電網公司、華能集團、大唐集團、華電集團、國電集團、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和中能電力工業燃料公司等7家電力企業正式向發改委遞交報告，要求就煤電價格給予明確指示，“避免因價格問題影響電煤供應”。因為“電廠面臨著拉閘限電或停機的嚴峻局面”。

　　煤炭企業亦不甘示弱。12月21日，新的大同煤礦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大同煤炭集團”)在太原掛牌。這個公司以原大同煤礦集團(大同礦務局)牽頭，聯合忻州、朔州二大省屬礦務局，將太原以北的10多家市屬煤炭生產企業進行聯合重組而成立。新公司煤炭年產銷量為8000萬噸左右。這個集團是華北、上海、浙江、江蘇和廣東等地的發電用的煤炭主要供應商。所以在國內發電市場擁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此舉就是為了在12月25日召開的煤交會上謀到一個好價錢。”山西省煤炭工業局局長張崇慧當天向本報記者明確表示：山西省在談判中將實行“五統一”(統一訂貨、價格、結算、運輸和清欠)政策。

　　山西省副省長靳善忠亦直言不諱：山西還將組建類似的大集團，將全省80%～90%的煤炭全部控制起來。以增加“競爭的籌碼和實力”——山西煤總產量占全國的1／3，輸出量則占3／4。

　　電煤漲價已經無可逃避，發改委也只能折中調和。124號文件沒有達到山西的期望：山西提出漲10%，即噸煤15元～20元，發改委的建議是12元。而電也不滿意，據電力企業估計，僅煤價和運費的上漲就占去了這0.7分的利潤空間，還有其它六七項影響電價上升的因素要考慮。

　　有關專家分析，124號文件中還隱含著對用電企業的利好，尤其是第4條，實質上將部分超發電低價格向計劃內高價格并軌。

　　電要漲價，臨近春節，居民用電不能漲，而“三農”用電向來不能動，只好轉嫁到企業用電，特別是高耗電企業身上——一如124號文件的第3條。

　　但恰恰是這個第3條和第4條，和電監會2003年改革思路發生正面對撞。

　　電監會東北尷尬

　　發改委124號文件的第3條和第4條，幾乎等于正面否定了電監會2003年改革的兩大突破——競價上網和直供電。

　　自2003年3月20日掛牌成立以來，電監會的改革思路很清晰。

　　電監會主席柴松岳曾強調電力改革目標是——“對于競爭性領域的所有發電企業一視同仁，確保公平競爭環境；其最終目的是確保建立一個政企分開、公平競爭、健康發展的電力市場體系”。對此，電力專家開出的針對藥方是市場化——先全國各大區域電網互聯互通，再競價上網。從而形成全國統一電力市場，不僅可以平衡各地電力過剩和不足，更將逼迫電力企業練內功，提效率。

　　為此，電監會采取分步走策略。2003年6月，電監會啟動東北和華東地區的區域電力市場的試點工作，先從超發電部分進行競價上網突破。早在2000年，東北三省開始了廠網分開、競價上網的試點改革，有著良好基礎。

　　6月11日，電監會發出《關于建立東北區域電力市場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按此文件，從7月份開始，東北區域電力監管機構籌備組、區域電力調度交易中心、省級電力結算中心的組建完成。10月份，東北區域電力市場進行了模擬運行。正式運行的時間原定2004年1月。

　　緊隨其后，電監會將計劃用3年左右的時間，初步形成華北、東北、華東、華中、西北、南方等6大區域電力市場。并最終形成全國統一的電力市場。

　　同時，根據客戶用電越多，電價越低，服務越優的一般市場規律，2003年年中，國家電力體制改革工作小組和電監會又委托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以下簡稱“中電聯”)對有條件開展向用電大戶直接供電實行優惠電價(以下簡稱“直供電”)政策的地區和單位進行調研，用來為直供電試點做準備。這一次調研主要選擇了吉林熱電廠、上海寶鋼電廠和姚孟發電有限責任公司三家單位。12月初，中電聯已經完成了調研報告，并上報給電監會。

　　電監會的直供電政策顯然與發改委的124號文件的第3條直接撞車。

　　直供電是指在發電企業供應富余的情況下，就近直接供應合理價格的電量。一般是由發電廠直接架一條專線到用電企業，并不需要上電網運輸。如中國鋁業股份公司與葛洲壩電廠等4家企業聯合簽訂了年耗電量70億度的項目意向協議。這樣，中國鋁業公司每年可減少電費10億元以上。

　　而124號文件第3條，幾乎是對直供電政策的喊停。

　　怎樣走向和諧？

　　對于124號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專家表示，他理解發改委的燃眉之急，但124號文存有重行政、輕市場取向、同時沒有相應的配套處罰措施的弱點，將會導致電監會改革被動。

　　電監會在東北實行“價格雙軌制”的目的，是一種過渡，是為了最終將全部的電量都實行競價上網。而發改委124號文件，取向剛相反。

　　連銷反應已經產生。據四川省經貿委煤炭工業處的主任科員王大權介紹，四川省物價局已經于12月24日出臺了調價政策，貫徹執行發改委的調價政策外，并取消了省定優惠電價(低谷時段電價優惠)和直供電價的優惠政策。

　　四川省早在2000年已經開始實行直供電和低谷時段電價優惠政策。124號文件一出，倒退回2000年。

　　而另一輪風暴正在積聚。由于全國電力不能有效配置，從2003年下半年，全國開始了新一輪的電力大干快上熱潮：江蘇、安徽、湖北、四川、內蒙古……全國10多個省市大規模的電力投資計劃紛紛出籠。其中，僅浙江省就計劃到2007年前要確保3個1000萬～1000萬千瓦的電力裝機投產，1000萬千瓦的電源項目開工建設，1000萬千瓦的預備項目進行前期工作。

　　為此，這位專家建議，發改委和電監會要相互間做好協調。在出臺產業政策時，要溝通好改革大方向和眼前難題的步調，更進而要界定好電力法律法規、產業政策和行業發展規劃三者的關系，從而為經濟發展更好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