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千辛萬苦,說盡千言萬語,走遍千山萬水,想盡千方百計,淘金東北,落地生根
40歲出頭的“溫州老板”王鵬每天總是忙得不亦樂乎。除了在長春的13家眼鏡連鎖店要他親自打理外,從2001年起,他肩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擔子———長春市溫州商會會長。“最近,在長春的溫州人投資上億元,在長春的‘王府井地段’重慶路附近要開‘溫州一條街’,招商早已結束,就等今年10月份開業了;我們還有一個項目,是在長春建立一個500多
畝的溫州工業園區,把溫州的汽配等工業企業集中起來形成規模效應,現在已經有20多個溫州企業愿意出資,拿出六七個億的資金不成問題。”
估計很多人都不會想到,目前僅在長春市溫州商會注冊的“溫州老板”就達到兩萬多人。據長春溫州商會估計,在整個吉林做生意的溫州人已經達到10萬多人。
-向支柱產業靠攏
在長春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把自己當做半個“吉林人”的王鵬不無自豪地說:“溫州人在吉林什么生意都做,大到資產幾個億的汽車配件廠,小到每月就賺七八百元的服裝、鞋帽、小商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溫州人早已經開始‘闖關東’,只不過,隨著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決策的出臺,溫州人估計很快又會找到新的商機。”
上世紀80年代初到長春的王鵬,是口袋里裝著三四百塊錢,從江蘇運鏡片、鏡架到長春開始做起的。跟所有“打工仔”一樣,王鵬背著一個裝滿眼鏡的大口袋,在車廂過道里蹲了48個小時到長春,王鵬還清晰地記得剛到長春,只穿了一條單褲的他第一次感到了北方的寒冷刺骨,而這些比起當初生意上開拓市場,四處求人的艱難,又顯得微不足道。王鵬用了一句在溫州人中非常流行的順口溜來形容創業的艱辛:“歷經千辛萬苦,說盡千言萬語,走遍千山萬水,想盡千方百計,也要搞好市場經濟。”
在掘到“第一桶金”后,王鵬又把眼光瞄準了長春人很少涉足的眼鏡行業。80年代末的時候,長春只有三家國營眼鏡店,當他第一次看到配眼鏡還要排隊,還要等一個月后才能取鏡時,王鵬已經感受到了其中的機會。
他以自己名字命名眼鏡店,在開始經營中就使出了自己的“絕活兒”———配鏡高效率,半天之內一定讓客戶滿意;建立當時很少有企業顧及的售后服務,每天有兩到四名專業人員分乘兩輛專車,隨時到客戶家上門驗光和免費維修服務,這幾招兒一下就讓王鵬眼鏡店的聲譽大增。而現在王鵬已經利用網絡建立了所有的“客戶信息網絡”,哪個客戶曾配過什么樣的眼鏡,偏好是什么,是否維修過等多種信息都一目了然。
“許多溫州人是不是都先從小買賣一點點干起來,等有了一定資本再選擇一個行業全面進入?”對于記者的說法,現在已經是擁有幾億資產,正籌劃著在長春投資上億元建大型汽配工業園區的瑞鵬汽配集團董事長林瑞芳在肯定的同時,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溫州人的確都是從別人看不上眼的行業入手,但是在經過了最初的原始積累后,溫州人決不會簡單地停留在這些行業,溫州人會很快地向支柱產業靠攏。就以吉林的汽配來說,在一汽周邊的汽配企業,原來幾乎全是國有企業。可幾年過去后,現在大多都是民營企業,其中溫州企業就占到四五家,最大的資產規模達到20多個億。”
在吉林的農業、化工等其他優勢行業,目前也能見到溫州人的身影。溫州人并不否認,80年代初由于假冒名牌,讓全國人對溫州人、溫州企業產生了許多不良看法,因此與最初的“小打小鬧”相比,現在吉林的溫州企業更加注重自己的聲譽和品牌。像阿滿食品、王鵬眼鏡、瑞鵬汽配、瑞華汽配在長春都相當有“口碑”。根據商會對2000年溫州企業的統計,當時溫州人在長春的資產就達到了46個億左右。“現在沒怎么統計,估計能在百億元左右。”
-用一個聲音發言
早已經習慣了“單打獨斗”闖天下的溫州人先開始都是各干各的,長年的經營早已讓他們的意識相當獨立。可溫州人發現,必須盡早成立商會,盡快“抱團兒”。據王鵬介紹,大家要團結起來的緣由除了敘老鄉之情,互通商業信息之外,最大的“吸引力”是在經營中都體會過創業的艱辛與無助,溫州人希望增強整體實力,用一個聲音說話。
不過,要想把這些桀驁不馴的溫州老板組織起來并非易事。據王鵬介紹,在商會成立的初期,溫州老板們對組織紀律性壓根兒就沒有認識。商會一成立先開了20多次的大會,目的就是聚攏人心。“先開始經常有人無故缺席或者來了就睡,還在會議室里打起了呼嚕。不過,后來商會以統一的名義,找到了長春市市長,希望他能為來長春投資的外地企業減免申請手續,尤其是能把以往要跑多次的工商、稅務、環保、質檢等職能部門集中辦理,這個提議當時就得到了長春市市長的支持。溫州老板也看到了集體的力量。”
現在,溫州商會則把精力集中到了三個大項目上:一是投資上億元,要在號稱“長春王府井”的人民大街附近建‘溫州一條街’,把各種優質產品都展示出來;二是打算投資六七億元,在如今長春飯店的位置上,重建一個集商業、住宅為一體的29層大型建筑;三是投資幾億元,在長春要建立一個500畝的溫州工業園,把在吉林的溫州企業都集中起來,形成溫州企業的聚集地。溫州商會還有一個設想,把在長春的兩萬多溫州人集合起來,建成溫州人小區,提供跟家鄉相同的生活環境。“當然溫州小區目前還僅是大家提出的一個倡議。”
-“市場細胞”有時受困
“溫州人現在根本不缺錢,就缺值得花錢的項目,溫州人現在已經能通過一個由溫州政府為軸心,輻射到全球的機制快速在全球籌資。只要是好項目,就不愁找不到錢。”王鵬告訴記者:“目前在全國的溫州人在160萬左右,在海外的溫州人有40多萬。全國甚至全球各個溫州商會通過溫州市政府定期聯系。一有好的項目,就立即發信息回去,很多溫州人的熱線就跟著蜂擁而至。”
從小耳濡目染,血液里一直活躍著“市場細胞”的溫州人,如今又在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的大背景下嗅到了新的商機。
據了解,在溫家寶總理來長春視察后,溫州商會有七八位在吉林大學學習MBA的老板,馬上就把有關精神復印出來,供全商會的人學習。而在商海中撲騰習慣了的溫州人又在尋找著可以解囊的新項目。吉林的許多面臨破產重組的國有企業,其實底子相當不錯,已經有溫州人打算“接手”;國有企業占經濟“大頭”的吉林,許多流通服務等非常適合民營企業經營的領域,還處在最初的成長階段,有許多空間可以進入。僅以當初籌備溫州一條街為例,去年3月剛籌備就有20多個企業積極響應,上億元資金籌備和隨后的招商不到一個月就全部完成。
早已習慣了在市場里摸爬滾打的溫州人,在計劃經濟尚未完全退去的吉林,仍要面對兩種不同經濟觀念“碰撞”中產生的困惑。
在長春最豪華的香格里拉大酒店,記者就看到了為了籌建29層商廈的十幾位“溫州老板”。據了解,去年長春市有關領導去溫州引資時,推出了長春飯店附近的舊城改造項目。由于長春飯店是以往非常繁華的老城區,周邊設施相對完善,居民區云集,溫州不少老板非常動心,跟著長春的領導就來投資,籌集到6.3億元的資金,他們很快達成商業利益上的默契,并在長春進行了半年的充分調研,發現只有5層的長春飯店早該淘汰,在老城區重建一個集商場和住宅為一體的高層建筑,相當有市場潛力。就在這十幾位“溫州老板”打算大干一場的時候,卻得到了該塊用地要重新規劃的消息。因為據來自長春有關部門的消息:“這塊地是5年前的規劃,現在招商引資的整體規劃有了,但是許多具體的細節還要各主管部門再決定。”截至記者發稿時,重新規劃的具體方案尚未出臺,而光調查,住宿就花了數萬元的“溫州老板們”只能繼續等待。
像這樣的事情,溫州人還見到了一些。去年3月簽合同,4月就已招商完畢的“溫州一條街”到現在還沒開業,主要是由于“原來的業主不肯騰地兒,還想要更多的利益,政府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投資東北不會變
雖然溫州人在吉林也曾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不過當記者反問這20多位溫州老板:“會不會因為經濟運行上的一些不接軌,而離開東北?”這些溫州老板則給記者一個非常肯定的答案:“當然不會離開,畢竟在東北已經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對東北有感情,更對未來的機會有信心。”根據長春市外經貿局給記者的統計數據,僅今年前5個月,完成國內招商引資金額為49.4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11.3%,今年還有天津“家世界”要在長春建立全安家世界購物廣場,寧波,金華和溫州在長春投資汽車零配件加工,專業市場項目等幾個大項目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我們現在最希望的是政府觀念的改變,要從管理型轉變為服務型,政府與企業應該形成一種共振的互動關系。”瑞鵬汽配的“溫州老板”林瑞芳這樣對記者說。而記者在溫州商會給長春市領導的建議中也清楚地看到,希望政府還能再簡化審批手續,杜絕政府亂收費現象;基層政府需要更加高效率和透明化等建議都已經擺到了吉林省有關領導的桌面上。
長春市主管經濟的常務副市長崔杰在接受記者專訪時也表示,任何地區的投資環境,都必須放到全球的大背景下去考慮。政府在市場經濟起步階段是需要的,但應該盡快從政府行為轉變為市場行為。長春正在醞釀一系列的措施,爭取有效改善地區的軟環境,有效吸引外來資金。顯然,這正是來吉林投資的溫州人,寧波人,甚至更多國外投資者最希望看到的。
-采訪手記吉林變奏
如果說遼寧是東北的“龍頭”,黑龍江是東北的“后盾”,那么,吉林則就是支撐起東北身軀的“腰”。在這里,趙本山式的遼寧味東北話開始變腔為更接近黑龍江風格的普通話;而哈爾濱大膽、開放的俄式穿衣風格也在流傳過這里后變得保守、中庸起來。吉林就像個黏結劑一樣,把黑龍江、遼寧的特色中和起來,才使東北三省怎么看都是個整體。
與大多數北方內陸省份一樣,吉林也被貝加爾湖的風霜沖刷得粗獷而厚重,在省會長春市,20世紀30年代偽滿時期留下的日式風格和50年代俄式風格的建筑隨處可見,而比起南方城市要寬幾倍的馬路,似乎也在訴說著這個城市曾經的輝煌和榮耀。早在“一五”期間,國家重點建設的156項重點工程中,僅吉林省吉林市一個地方就有7項。老工業基地的稱呼名副其實!
積淀太多了,有時也是個包袱,在繼承和發展的辯證法中,思索了多年的吉林省成為邁進市場經濟門檻較晚的地區之一。此時,輝煌了數十載的大型國有企業反而成為市場經濟下“東北現象”的代名詞。沉浮多年的吉林開始面臨當年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和京津塘地區一樣的變更,一系列“新”與“舊”、“窮”與“富”的矛盾顯現,但正是這種矛盾才吹起振興吉林的變奏曲。
對于長期生活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人們來說,吉林要比想象中“富有”得多。去年,全省人均GDP位居全國第十三位。在長春,華燈初上時,卓展時代廣場旁的商業街游人如織,與上海的南京路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去年,全省人均
GDP位居全國第十三位;同時吉林也很“貧窮”。目前,全省還有80萬人下崗失業在家,而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只名列全國第22位。盡管如此,相對較低的消費水平使吉林人過著相對簡單的生活。這里的飯菜價格雖談不上全國最低,但絕對是量最足的;七八個人,四五盤菜就能吃得很飽,走時還得拎個袋子,打包帶走。
吉林人很“現代”,長春桂林路上,布滿了古典的、后現代的各類酒吧,摩登男女們在這里釋放著白天緊張工作帶來的壓力;吉林人又很“守舊”,多年穩定的生活使不少人習慣于向政府“等靠要”,在這里,民營經濟比重、自主創業遠遠低于東南沿海城市。
吉林人很有“文化”,每萬人擁有科學家和大學生的數量居全國第6位。在長春,有中科院在北京外最大的科研機構,并出現了蔣筑英這樣優秀的科學家。而吉林大學在兼并了吉林工業大學、白求恩醫科大學之后,也躋身為國內最大的幾所大學行列。
吉林人需要“外資”,外資也需要吉林。香格里拉、百事可樂等幾年前就已落戶吉林,不久前剛來到北京的沃爾瑪也已在長春開了3家店;吉林也很缺外資。其一年吸引的外資最多時也只有5億美元。“九五”時期中止、撤銷的外商投資企業比新開的還要多。
在吉林這種充滿變革的地方,最容易演繹的就是窮與富這樣極端的故事。長春一汽由于切入市場較早,這個50歲的企業在半百之年煥發了第二春,以870億元的產值達到世界500強的標準。那些自小在汽車城邊上長大的長春人,自然也將出租車和家用車選擇了捷達。而當年同樣火爆的長春拖拉機廠,如今廠門口早已沒有拿著錢,還要排半個月隊的購車人,緊閉的大門外只有散放著的幾輛自行車來撐起這個“萬人大廠”的人氣。
貧與富的變奏也使吉林人比以往更關注著外面。在吉林采訪期間,常有叼著人參煙、開著捷達出租車的司機“反采訪”,打聽著諸如“北京的路有多寬啊”、“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之類的大大小小的問題;同樣,外界也比以往更關注吉林。新的“闖關東”大軍正在度量著時機,四海為家的溫州人也已在長春扎了兩萬“人馬”。
在國家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背景下,吉林省內、省外的人們都在用新眼光審視著這里,一場大規模的經濟變革已經奏起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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