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吳曉靈訪談錄

　　-本刊記者

　　今年銀行監管業務開始從中國人民銀行分設出去，這是我國金融體制的又一重大改革。在此次金融體制改革后，作為中央銀行的中國人民銀行，它將面臨哪些新的挑戰？它的職 責是強化了還是弱化了？今后它在保持國民經濟快速健康發展中將發揮哪些關鍵作用？人民銀行工作將有哪些新的思路和打算？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吳曉靈最近向本刊記者暢談了這些讀者關心的話題。

　　改革既是為了加強金融監管，

　　也是為了強化央行宏觀調控職責

　　在談到將銀行監管從人民銀行分設出去并成立銀監會這一重大改革的意義時，曾親歷我國金融體制改革歷程并具有豐富的央行工作經驗的吳曉靈副行長認為，現階段我國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經濟不發達，市場經濟體制還在不斷建立和完善的過程中。尤其在金融市場體系不健全、不發達的條件下，金融配置資源的能力不強，潛在的金融風險較大。因此，需要進一步強化中央銀行宏觀調控的能力，提高金融配置資源效率，強化金融監管，有效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改革是必然的。

　　那么宏觀調控與金融監管又是一種什么關系呢？對此，吳曉靈副行長指出：當前對這個問題需要統一認識。她說，這次金融體制改革，既是為了加強金融監管，也是為了強化央行宏觀調控職能。宏觀調控和金融監管之間有聯系也有區別。宏觀調控是在宏觀層面上通過對經濟總量指標的分析，以經濟政策手段來有效調節經濟成長，中央銀行貨幣政策在其中占有統領的地位。金融監管是在微觀層面上對金融實體的經營活動實施監督管理，由監管機構如銀監會、證監會和保監會來執行。過去人民銀行肩負著宏觀調控和金融監管的雙重職責，有時精力不足，管理的專業化程度越來越不適應市場經濟發展對金融的要求，況且還存在著道德風險。

　　那么通過這次改革，就是要集中力量，提高貨幣政策制定和執行的專業化水平，強化金融宏觀調控機制，提高銀行監管的專業水準，有效控制金融風險，以保障我國經濟健康持續發展。從這個角度講，二者的目標是一致的，內在聯系是十分密切的。因此，在中央銀行和金融監管當局之間建立一種合作協調的工作機制是順利實現金融監管體制改革目標的現實需要和根本保證。

　　改革后央行職責不是輕了而是更重了

　　有些人認為將金融監管從人民銀行分設出去會弱化人民銀行的職能。針對這種看法，吳曉靈副行長堅定地指出，“改革后央行職責不是輕了而是更重了。”她從理論上分析了中央銀行在一國經濟中的基本定位和職能，指出在這次改革中，人民銀行只是把監管這一項業務分設出去了。

　　人民銀行作為中央銀行，它的職責沒有變，依然是銀行的銀行、發行的銀行和國家的銀行。這里需要強調的一點是，人民銀行仍是最后貸款人，它肩負著保證社會金融體系穩定的職責。黨的十六屆二中全會已經向我們提出了加強和完善宏觀調控體系，保證社會金融穩定這一艱巨任務。在金融業混業發展的大趨勢下，要做好金融穩定工作不僅要懂銀行，還要懂證券和保險，所以說，人民銀行的職責更重了，工作水平要求更高了。現在正是人民銀行集中精力以專業化水平更好地履行中央銀行職責的時候，我們要將過去做了的事情繼續做好，將過去沒有做的現在開始做起來。人民銀行系統職工因此要統一思想，認真學習，深入思考，振奮精神，團結合作，迎接新形勢下的新挑戰。

　　改革使央行面臨著一系列新的挑戰

　　在新形勢下人民銀行將面臨哪些新機遇和新挑戰？吳曉靈副行長對此進行了深入的剖析。首先，世界經濟一體化和金融全球化使中國獨立的貨幣政策受到挑戰。當前國際經濟界通行的一種理論觀點認為，一國在獨立的貨幣政策、穩定的匯率和資本流動管制這三個目標中不可兼得，只能取其二。

　　按照這一理論來分析，中國經過二十多年的改革開放，現已開始步入世界經濟一體化的軌道，并將逐步發展成為一個全面開放的經濟體，發展中受到體外因素的積極或消極影響不可避免。

　　在當前我國保持人民幣匯率穩定和對資本項目實行管制的條件下，我國獨立的貨幣政策也就自然會受到經濟波動的影響和挑戰，因此，加強對國際國內經濟金融形勢的跟蹤調研，準確把握和判斷經濟運行態勢，提高貨幣政策制定和執行的水平，及時應對變化，這些對人民銀行都是一個新的挑戰。特別是在開放經濟條件下怎樣在獨立的貨幣政策、穩定的匯率和資本流動管制三者之間找到平衡，是門很大的學問。

　　其次，資本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在發展中所發生的新情況和新變化使央行的宏觀形勢分析和決策難度加大。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發展，金融市場越來越成為社會資源有效配置的重要手段，金融在現代經濟中的核心作用和地位日顯突出。但我們要認識到，我們的市場制度仍不完善，市場體系仍不健全，市場環境仍不成熟。

　　我們要思考的是，如何培育一個健康的資本市場，使之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引擎”？如何使房地產這一重要的國民經濟支柱產業平穩發展，避免產生泡沫？從理論上講，這又是一個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發展到底是什么關系的問題。在現代經濟條件下，資產價格對宏觀經濟金融運行有著深刻的影響。

　　如何判斷和分析資產價格的變化走勢，使貨幣政策在預防和應對資產價格泡沫方面發揮有效作用。尤其是在實行金融分業監管后，怎樣建立一個信息共享的平臺和機制，使中央銀行的宏觀經濟分析和判斷結果得到監管部門的認同，與監管部門密切配合，發揮央行貨幣政策的有效作用，取得央行窗口指導的應有效果，對于央行來說，這些都是新學問、新課題。

　　第三，金融穩定面臨新的形勢。當前我國金融創新蔚然成風，新的金融產品層出不窮。而新的金融工具總是帶有風險的，它們對貨幣供應量會產生哪些影響？怎樣趨利避害？在我國目前實行分業經營、分業監管體制下，綜合經營的趨勢仍不可避免。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識別混業經營中的風險？這些就需要中央銀行從金融穩定的全局角度給予充分的關注，研究金融業發展的規劃，提出建設性的政策建議，參與金融運行規則的制定，為防范系統性風險的發生盡自己的責，用自己的力。同時這也要求廣大干部職工具備新的知識結構，不僅要懂銀行，還要懂保險和證券，更需要的是懂銀行、保險和證券業三者交叉運行可能帶來的問題和風險防范。金融穩定面臨的另一個挑戰來自我國的高風險金融機構。對在經濟轉軌過程中積累的大量金融風險和歷史包袱，在黨中央國務院的領導下近些年來金融業已加大力度整治和化解各種風險，并取得明顯成效。但應看到，按照國際審慎性會計原則來衡量，我國還有較大比例的金融機構蘊藏著風險。

　　另一方面，在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金融對外開放度越來越高，外資金融機構的涌入，必然會出現國內外金融機構激烈競爭的局面，給國內機構帶來生存的壓力甚至威脅。形勢要求金融機構加強法人治理結構和提高內控管理水平，以自身良好的信譽和強大的優勢立足于經濟和社會，同時也向中央銀行提出了新要求，即：怎樣建立一個風險預警體系，及早診斷風險？以什么方法、手段和技術幫助金融機構化解風險？對被關閉退出市場的金融機構如何做好善后處理？這些都是央行保持金融系統安全穩定所面對的新形勢和新課題。

　　第四，金融服務面臨新任務。在談到如何做好服務時，吳曉靈副行長特別強調了中央銀行要樹立“寓管理于服務之中”的理念。她要求中央銀行要秉一流的服務態度、一流的服務水平，為大眾、為金融業、為國民經濟提供現代化的金融服務，以滿足不斷提高的金融服務要求。比如說，在支付服務方面人民銀行必須加快推進現代化支付體系的建設，因為它是金融體系高效運行所賴以生存的基礎設施。與此同時，高質量的聯行清算服務是做好反洗錢、打擊金融犯罪的有效手段。

　　在經理國庫方面，中央銀行不是簡單的出納，今后還要進一步強化其分析和監督工作，注意研究其他國家有關國庫管理的新方法，配合財政不斷提高我國財政資金管理的水平、質量和效益。在現金發行方面，今后要注重研究在支付工具、電子支付手段不斷發展的形勢下，如何適應M0增長水平逐漸降低的新問題，同時為了安全有效地做好現金發行工作，也要研究全國發行庫的合理布局的問題。

　　樹立“一切務實”的理念，提高素質，扎實工作

　　在回答記者提出的人民銀行今后將如何適應新形勢、迎接新挑戰這一問題時，吳曉靈副行長信心十足。她說，人民銀行首先要從“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要求找準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以人為本，執政為民，開拓創新，與時俱進，是人民銀行領導和廣大干部職工做好新時期央行工作所必需的觀念。我們要樹立“一切務實”的工作理念和“解決問題”的工作思路，對改革中涌現的新事物的認識要突破舊的框框。

　　我們要從大局出發，增強社會責任感和協調意識，努力和其他部門達成共識，共同完成好貨幣政策的執行和金融穩定的維護工作；按照十六大對政府職能的定位要求，即“經濟調節、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這四個方面的要求，轉變觀念，行使中央銀行的職能；提高宏觀經濟金融分析水平，加強中央銀行政策主張的宣傳；向全社會普及金融文化知識，提高全社會對信用文化和金融風險的認知度。

　　其次，人民銀行要進一步規范工作程序，提高工作效率和質量。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們需要研究引入ISO9000標準化體系，以科學的標準嚴格規范管理。每個干部都要有一種壓力，人無壓力怎能前進？優勝劣汰是大勢所趨。去年人民銀行已經制定發布了全員培訓大綱，近期又完成了有關課件的建設，今后需按照大綱要求深入落實干部培訓的任務，提高干部隊伍素質。第三，加強黨的建設，充分發揮黨員模范作用。共產黨員只有站在“三個代表”的高度要求自己，以務實態度，以實干精神，走在工作實踐的前頭，才能干好央行工作，履行好央行職責。

　　吳曉靈副行長最后說，“只有具備高水平的見解、協調的藝術、靈活的手段，央行的威信才會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