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何華峰 錢琪 香港報道

　　再提301條款

　　關于人民幣是不是該升值已是一個延續很久的話題了，而再次提起的新鮮之處就在于，“301條款”可能再次成為大棒。

　　美國時間6月19日，美國健全美元聯盟(Coalition for aSound Dollar)舉行了每兩周一次的例行成員會議。會后當天，美國高特兄弟律師事務所北京代表處接到其總部發來的郵件。郵件稱，該聯盟計劃于未來的例會上討論是否針對中國的“貨幣操縱(CurrencyManipulation)政策”提起301條款。

　　301條款是美國《1974年貿易法》中第301條的簡稱，其主要含義是保護美國在國際貿易中的權利。對被認為做法“不合理”、“不公平”的國家進行報復。

　　翌日，高特律師行北京代表處以新聞通稿方式向媒體批露了此事。

　　健全美元聯盟大約成立于一年半前，現包括美國84家工業和農業協會，覆蓋了美國95%上的出口。美國時間6月26日，記者致電該聯盟的主席成員──美國制造商協會，其國際經濟事務副總裁Frank Vargo回應說，“我對人民幣幣值被低估極其遺憾”，301條款是“我們可能尋找的方式之一”。

　　“美國制造商協會是健全美元聯盟的主席成員，我完全清楚聯盟正在做的所有事，我的話是權威性的。”他說，“但我要強調，聯盟現在或今后會不會提出301條款，目前我沒有什么可說的。但是我們對中國的1200億美元的逆差非常關注。”

　　美國制造商協會負責國際經濟事務的Pat Mears小姐解釋說，聯盟一直奉行的貨幣政策是：在堅實經濟基本面的基礎上，貨幣的價值由市場決定，政府不應進行干預。

　　她說，外國的中央銀行買入并持有大量的美元，以維持它們的匯率保持在市場水平之下的目的，是使它們的出口更便宜，這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WTO的條款是相違背的。該聯盟現在每月出版一份《亞洲貨幣操縱報告》，6月19日的報告是第一期。報告稱，“中國是美元最大的買家之一，目的是為了使人民幣被低估……在過去的12個月里，中國購買了880億美元的美元資產。這一數量幾乎相當于這段時間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

　　高特律師行北京辦事處執行合伙人陶景洲分析，美元貶值本應有助于美國制造商在全球貿易中的競爭，減緩美國貿易逆差的增長，但由于人民幣實行盯住美元的固定匯率，效果大打折扣。

　　美國小麥出口貿易教育委員會(Wheat Export Trade EducationCommittee)也是聯盟成員之一，總部位于華盛頓。其發言人Barbara Spangler女士表示沒有聽說此事。聯盟另一成員--精密儀器產品協會(Precision Machined Products Association)位于俄亥俄州，其代表David Burch稱，“確實有人提及過人民幣這個問題，也知道301條款是可能的解決方案之一，但是沒聽說會開會來討論。”

　　不具廣泛代表性

　　陶景洲強調，美國方面是否實施301條款，需要一個嚴密漫長的程序。

　　1988年，美國國會通過了《1988年綜合貿易法》，對301條款做了修改，增加了“超級301條款”和“特別301條款”。修改后的條款將美國總統決定對外國“不公平貿易”采取報復的權利移交給了美國貿易代表。301條款實施之前，要經過一系列的調查及論證，包括：實情調查，與有關的國內行業磋商，與有關的外國政府交換意見。301條款賦予美國貿易代表實行報復的很大權力，但主要是在總統的指示下執行。

　　中國商務部一位專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解釋，如果健全美元聯盟向美國貿易代表提出申請，貿易代表須在45天之內決定是否發起調查；如果決定發起調查，就需要公布概要，召開聽證會，并與對方政府磋商。

　　這里面有一個期限限制，如果美國與對方國家在這一領域有貿易協議，就按照貿易協議規定的期限；如果沒有，則是150天。假如在這個期限內沒有談成，美國貿易代表可決定報復，方式很多，主要提高關稅、限制進口、停止有關協議等，最終由美國總統選取。

　　不過這位專家認為，“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向美國貿易代表申請301條款。”

　　“2000年以后，美國已經很少提出301條款來報復對方。”他說，“1998～1999年，歐盟和日本將美國告到WTO，主要就是認為美國的301條款是單方面的行動，違反了WTO的原則。WTO最終的裁決結果應該是美國勝訴，但雙方都宣稱自己勝訴。結果是美國可以運用301條款，但前提是不違反WTO的原則。實際上將美國的手腳束縛住了。”

　　記者試圖與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取得聯系，但其發言人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不過，一位中國駐美經貿官員稱，在健全美元聯盟正式提出申請前，相信美國政府是不會回答的。

　　而且，影響白宮決策的商業力量，也并不只是健全美元聯盟一家。

　　香港的美國商會(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Hong Kong)總裁Frank Martin先生就與健全美元聯盟持不同觀點。他說，“至少目前沒有人知道，健全美元聯盟會提出301條款的申請。我是不贊同用這種過激的做法的，這也并不一定會很有效。人民幣幣值是否低估，不同的分析師和記者有不同的看法，還需進一步研究。現在美國確實對中國存在巨額逆差問題，但并不一定是人民幣升值了，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因為還有很多其它因素。”

　　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首席經濟學家陶冬接受記者采訪時說，301條款是一種非常嚴厲的貿易制裁，如果實施，就相當于美國在貿易領域內向中國宣戰。他認為，美國方面實施301條款的可能性不大。

　　陶冬分析，美國的行政機構和國務院對人民幣的態度都是相對溫和的，人民幣升值的主要呼聲來自美國的制造業和國會，曾經叫得最兇的是“美國制造業協會”。美國是一個大國，各種利益充斥在那里；至于301條款，則是任何一個美國公民都可以提出，但是美國商界的最大代表“美國商會”并沒有表態。因此，“健全美元聯盟”的這種提議，既不代表美國布什政府，也不代表美國全部商界的立場，只是部分制造者在經濟不景氣、受到中國商品沖擊等多種因素影響下的一種反應。在美國社會，任何利益團體都可以提出不同意見，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從過往歷史來看，美國也從來沒有對中國實施過301條款，只是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漫長談判過程中，中國曾經上過美國擬實施301條款的“黑名單”。

　　如此看來，假如健全美元聯盟提起301條款，勝算并不大。

　　人民幣匯率前景

　　此次事件的背景，是人民幣應否升值甚至于人民幣匯率制度應該改變，正越來越成為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的話題。

　　美國時間6月26日，健全美元聯盟擬提起301條款的消息在中國傳開10個小時之后，美國財政部長斯諾在華盛頓接受了彭博電視節目的專訪。斯諾談到中國時說，“是的，中國政府那里有一些說法，他們在考慮擴大人民幣匯率波動范圍。我想，這應當受到鼓勵。”

　　但是斯諾不愿透露，美國是否已在與中國政府商談此事；他也不愿確認，這是評論最近一些中國可能很快擴大匯率波動范圍的報告。

　　6月17日，高盛發布報告建議，中國應該在6個月內將自由浮動幅度擴大至上下各2.5%。ING Financial Markets大中華區研究部主管李景愉也認為，這是一種必然趨勢，“問題不在于有沒有301條款，而是美國肯定希望中國人民幣有所升值。從中期來看，人民幣還是會適當升值的”。

　　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經濟學家陶冬說，如果美國真的對中國提起301條款，很難說會采取哪些措施和手段。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實施，將對中國貿易帶來相當大的影響，因為中國的出口貿易中有40%是去了美國。但影響是雙方面的，對投資在中國的美國企業及受惠于中國商品的美國消費者，301條款都會有很大影響。

　　人民幣匯率一直受到來自多方面的壓力，一個最主要因素是中國的制造業具有相當的競爭力。世界發展的趨勢是整個發達國家的制造力外移，發展國家引進外商投資。2002年，馬來西亞的的外商投資(FDI)丟掉了40%，泰國等地的情況也基本類似，而這些投資絕大部分都轉移到中國了。2002年，中國吸引外商投資首次超過美國，居世界第一位。

　　不過陶冬認為，人民幣短期升值的可能性不大，目前人民幣升值的時機還不夠成熟，中國的金融體制改革還沒完成，現在升值恐怕會帶來兩個不良影響：一是降低中國經濟發展速度，二是導致金融震蕩。不過陶冬判斷，從長期來看，以5年為預期，人民幣肯定是要升值的。

　　但并非所有的聲音都支持人民幣升值的觀點。

　　針對日、歐等西方國家對廉價中國進口品的進入可能引發通貨緊縮的擔心，6月23日的《遠東經濟評論》舉例指出，中國在世界貿易中的占比僅為5%左右，將日本的通貨緊縮歸咎于中國“似乎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中國對日出口尚不及日本國內生產總值的2%。

　　《遠東經濟評論》建議說，“對中國來說，更明智的做法是消化維持人民幣匯率穩定的成本，而不是冒著風險改變其匯率制度，損害至關重要的出口行業。”--這與中國內地一些權威決策參考機構的觀點不謀而合：6月20日舉行的新一屆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首次例會重申，他們主張穩定的人民幣匯率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