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為過癮搞學術
張五常說:“我是為過癮而搞學術的。”這句話曾屢屢遭人批駁,學術這么嚴肅的事情,怎能視同兒戲而單求過癮?張五常卻說:“如果經濟學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文章都沒有發表過,人類的知識也沒有什么損失。我只博取大的文章,那些有等于無的文章,不寫算了。”
張五常求過癮,又豈止在學術上。記者同張五常聊天的那個晚上,他嚷嚷著要帶經濟學者茅于軾等再去三里屯飲酒,后來因故作罷,張五常不免有些興致怏怏。后來,他還是帶了大家到賓館的酒吧盡興。兩瓶紅葡萄酒,張五常自斟自飲而盡,記者問他:“聽說你當年芝加哥大學經濟系的同事大多好酒,是這樣嗎?”他忽然有些傷感:“亨利.約翰遜(芝加哥大學的經濟學者)喝酒喝死了。”可張五常還是不忍舍棄杯中物,他左手持杯,右指夾煙,他說這樣能提升自己的思想能力,但不過是為“過癮”尋求藉口。
張五常中英文“左右開弓”,他自詡:“像我這樣中文和英文水平相若的,應該沒有幾個人。我的英文短句是相當厲害的。”一直聽說張五常對自己的文字頗為自負,這次總算領教了。記者請張五常評價一下中國香港作家董橋的散文,張五常說:“他的文字太難懂了,讀起來太累,不過癮。”張五常的文字,淺白而淋漓,“我的文章總是暗藏殺機。”他說,“因此很多人勸我去寫武俠小說,但這太花功夫了,我達不到金庸那般的博雜。”但這卻并不妨礙張五常認為自己可以競爭諾貝爾文學獎。
2.我認為自己不是天才
見張五常又在發狂,記者索性順水推舟:“茅于軾說你是天才,你自己認為呢?”他說:“全世界都說我是天才,只有我認為不是。”“為什么不是?”“天才先知先覺,而我后知后覺,卻可以舉一反三,由此及彼地迅速作出反應。”張五常不承認自己是天才,他把自己的聰明歸結到了中華民族身上,“中國人的聰明,在世界上即使不排在第一位,也一定是在前三名之列的。”
面對張五常,人們總喜歡讓他點評中國內地經濟學者,仿佛老師點評學生似的。張五常對記者說:“我遇到許多內地的青年學者,都比我更有天賦,如果他們能得到像我當年那樣的機會,一定超過我。”當年張五常無意中推開了經濟學的大門,一上來就遇到了阿爾奇安和赫什雷弗。著名經濟學者王則柯看不慣張五常的張狂,卻不得不承認張五常的機遇:“他是赫什雷弗最得意的學生,而我們只是他著作的普通讀者之一。”
但人們只看到了張五常的瀟灑和機遇,“其實我是很拼命的。”他說:“不管是下棋、攝影,還是書法,越是遇到困難,我就越拼命。”張五常書法入門較晚,十年前才開始研習,現在已大有進境,“可以賣我老師的一半價錢了。”張五常說,其師是上海畫院的周慧王君。
張五常說自己“曾因酒醉鞭名馬”,意指他一些尖銳的問題把一些大師級的人物殺下馬來。但要有“鞭名馬”的效果,沒有深厚的經濟學功底又從何談起。張五常自稱“三十年不讀書”,可是在此之前,他對傳統的經濟學狠下過一番功夫,光是同一位教授的“價格理論”就連續聽了五遍。
3.為何沒人中庸地評價我
記者想和張五常聊一聊他的一生,他卻用粵語高聲念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山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張五常反復朗誦了兩遍,原來是蘇軾的《和子由澠池懷舊》。張五常的一生算不上叱咤風云,他只不過在人生的俯仰之間尋求一點點精彩,“在廣闊無際的宇宙面前,個人的生命遠不及滄海一粟”———他這樣說。面對無限的時空,張五常終于低下了他狂傲的頭顱。“那你一生中究竟留下了哪些‘指爪’呢?”記者追問。“應該是我的幾篇文章。”張五常說,“1983年我發表的一篇論文,其被引用次數應該可以和科斯(199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打個平手。如果我留在美國,有學生的追捧,我的文章每年至少應該被引用300次。”300次,我不知道張五常是不是在開玩笑,在經濟學界,論文能被引用幾十次已經很值得欣慰了。
張五常曾經自夸的人生“指爪”,用他自己的話說,“又豈止文章這么簡單?”張五常心目中的自己是這樣的:他教過乒乓球世界冠軍容國團打乒乓,攝影、繪畫、書法更是無所不能。個性張揚,難免謗議紛紛,毀譽參半。
張五常看著杯中的紅酒,有點無奈地說:“寫我的文章很多,不是把我說得很好,就是把我罵得很壞,其實兩者都言過其實。我既非超人,也非敗類,但為什么從未得到中庸的評價?”
4.我現在只有兩招
記者問張五常:“這40年來,你花在經濟學上的時間究竟有多少?”張五常掐指一算“6成時間。”“可是你已經幾乎不讀書了?”記者不禁疑惑。張五常解釋道:“1969年,我從美國回到中國香港。我觀察到市場上的許多行為,我完全不能解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后來,身為香港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的張五常,為了弄清價格分歧,在除夕之夜到香港街頭販賣柑橘,他說:“雖然蝕本,卻在理論上大有收獲。”為了解玉石市場的運作,張五常曾在廣東道賣玉。在美國研究原油價格時,他曾到油田及煉油廠調查了好幾個月。
張五常卓而不群的研究道路更加引發了他的狂妄:“內地的一些小青年,坐在象牙塔里,有很多數學,有很多博弈論,卻什么內容也沒有。”
北大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對張五常的評價發起了挑戰,稱他的文章否定數學,否定博弈論,推崇自己的兩招,是以偏概全,誤導學生,甚至是自我崇拜。張五常說自己不屑與之辯論,但又在言語中進行了回擊。
記者問張五常:“我在你早年的論文也曾見過一些數學公式,好像你對此也并不排斥。”“我曾經也懂過數學,可是那么長時間不用,當然就忘了。”他說,“數學是工具,本身是沒有內容的。現在的學生當然也應該學好數學,斯蒂格勒曾說,近代經濟學者中,能夠不依靠數學而屹立于世的,惟三人而已:科斯、阿爾奇安,還有張五常。”
對于內地學者推崇的博弈論,張五常更是輕描淡寫地說:“可惜當年我沒有把合約中的局限條件解釋清楚,否則現在根本就不會有什么博弈論了。”
張五常把自己的經濟學秘笈說得很玄:“我年輕時招數很多,后來漸漸變成只有三招,漸漸又變成只有兩招:在局限條件下,任何人尋求利益最大化;需求曲線永遠向右下方傾斜。”
內地經濟學界對張五常的“兩招致命”大感懷疑,他卻說:“復雜的世界必須用簡單的理論才能解釋,于是我的經濟學越來越淺,越來越淺,而淺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理論更簡單,而招數則是更熟練。當赫什雷弗問他“需求曲線為何向右下方傾斜”時,他答:“人性如此。”聽張五常談經濟理論,感覺像在讀武俠小說:用簡單的招式就成為武林至尊。
5.諾貝爾獎為何不給我
記者問張五常:“你為何那樣自信,要知道實地調查是要花費許多時間成本的。”“應該說是賭本,”張五常糾正記者,“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博,我的老婆就是我‘賭贏’。”他甚至把追女孩子也說成了“賭博”。
可是,張五常有一項“賭注”從來沒有中過:諾貝爾經濟學獎。他曾經作為唯一的未獲獎人,在頒獎儀式上致詞,但離最終的奪魁卻總有一點距離。對這個舉世矚目的桂冠,張五常也有一點傲慢,只不過這種傲慢里,讓人感到一種酸溜溜的味道。記者問他:“如果有人把你的創見用數學方程式表現出來,結果拿了諾貝爾獎,你是否遺憾?”“其實拿不拿獎是無所謂的,我不會為拿獎而刻意地去做什么事情。”張五常回答,“有人說諾貝爾獎給我也不要,這完全是胡說八道。”張五常近年來一直用中文寫作,這就是他所說的“不刻意做什么事”。
面對記者有關諾貝爾獎的提問,張五常淡然地說:“過去十幾年,我肯定被提名過。但畢竟被提名和獲獎是兩回事,相差十萬八千里。”與張五常在芝加哥大學共事的朋友很多都拿了諾貝爾獎,在和記者交談時,張五常不服氣地半開玩笑說:“他們把獎給了弗里德曼,給了科斯,給了諾斯,為什么不給我?”
談到獲獎的朋友時,張五常說:“科斯獲獎后致詞時,幾次提到我的名字,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提的,那是他的成就。但諾斯在致詞時沒提到我就不應該了,他在和我討論之后,把我的理論拿去發表,結果得了獎。”曾任諾貝爾經濟學獎評獎委員會主席的沃林在張五常《佃農理論》修改版的序言里說:建立新制度經濟學有很多人參與,其中一個是只有30歲的張五常。如果真要把桂冠給某人,應該是張五常。“當然寫序都是說捧場的話。”張五常說,“但如果真的把諾貝爾獎給我,我也不會不好意思去拿。”看似謙虛的話語中,透出的卻是張狂。
晨報記者潘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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