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想象中,人體模特結合了高貴、神秘與羞恥。事實上,他們的生活或許遠比這簡單。陽光下行走在街頭的人體模特們并非永遠鶴立雞群,常常更像一道暗影,悄無聲息地滑過你身邊。
沒有任何一種其他的行業像人體模特這樣將明與暗結合在一起。就像古典繪畫中裸體的希臘神靈,誰能知道他們肉體的原型在人間的身份。
-打工妹阿潔:這不過是份職業
阿潔不是名模。走在路上,她極普通,只不過是又一個來自農村的打工妹。由一位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畢業的學生帶領,我們在下課的路上“攔截”住了她,連哄帶拐地把她收進了鏡頭。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天的她,寧可站著說話。
阿潔的情況比較能代表大多數的人體模特。她是出于無奈才進入這一行業的。24歲的她來自湖北農村,來北京打工又沒有一技之長,最后經人介紹進入了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她長相平凡,身材亦不高,除了做人體模特的特殊身份,她與普通人并無區別。
阿潔主要是做頭像模特,也就是坐在椅子上讓人畫頭像素描或者雕塑,有時也兼做人體。這兩者在美院模特里本來就沒有多大區別。頭一次做人體的時候她也很害羞,后來就好了。只不過是一種職業而已嘛,她很低調地說。模特上課是由學校教具科統一安排的,很辛苦,說加課就得加課。臥姿還好些,若是站著的,即便半小時規定休息10分鐘,一天下來也得累折腰。名模有時可以擺擺架子,阿潔這樣的普通模特只能老老實實站著。阿潔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躺著像睡覺一樣的姿勢,還有就是終于下課了。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有二十多個模特,每個課時18塊錢,漂亮的模特安排的課多,掙的錢也多。阿潔一個月多則一千出頭,少則幾百塊錢。薪水菲薄,但比起她剛來北京在服裝廠打工時已經要掙的多了。老家人都不知道她的工作,丈夫、朋友倒不介意。她已經結婚了,家住通州,每天早晨6點就得趕往學校,下午3點左右再回去。她說,自己打算大概干到30歲吧。以后的事情還沒想好,大概是回老家吧。
阿潔從事這份工作才一年,老實、本分、淳樸這些形容詞都還沒有在她身上泯滅。我們很幸運能找到這樣一位女孩。采訪結束,這個單薄的背影便又獨自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名模“大衛”:我喜歡模特臺上的感覺
“想知道我做人體模特的感受?是說我站在模特臺上的時候對臺下那些人的鄙夷嗎?”電話里“大衛”的第一句話就把我噎了個夠嗆,又暗暗驚喜。
大衛是中央美院的專用模特,一米八幾的個子,肌肉發達,面容猶如米開朗基羅雕刻的大衛。看起來不到40歲的樣子,比實際年齡要年輕10歲。圈子里,他頗有名氣。
約見大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雖說他并非忌諱談論自己的職業,而只是不想談而已。“15年了,沒什么好談的。”說這話時,眼睛里有一點帶笑的深沉,就像他身上穿的一件半紅半藍的衣服,就像他們的身份,半是明朗,半是陰暗。
他一人獨居,親戚只知道他在美院。他說,1986年開始做模特的時候只不過是想知道模特是什么,結果一走上模特臺,就覺得“這里是我應該呆的地方”。第一次,自己的身體就是放松的,整個與周圍的氣氛相融合,說不清楚這種感覺,或許是喜歡那些學生吧。他說學生的談話內容比較有意思,表達方式也有特點,和自己很合得來。與校園外的人談話卻往往令人反感。
大衛有一點自戀。他的家是收拾得極整齊的,雖然很小,沒有女人,只有一些家具、圖片和健身器械。他的朋友不多,主要都是美院的,有學生也有模特;很少與陌生人交往,幾乎沒有業余愛好。
大衛生活簡單,沒什么欲望。我問他為什么不結婚,他的回答很奇怪,說:“女孩知道你喜歡她就滿足了,就走開了。”和他交往的女孩多是圈子里的,彼此都熟悉,也不接觸陌生女孩。
大衛感覺最辛酸的時候就是有些學生對他不夠尊重。他說這種人往往也不認真對待學習和生活。“看這種人,就像看垃圾似的。”這大約就是他電話里說的“鄙夷”了吧。相比起結果而言,他似乎更看重創作的過程。他喜歡那些比較隨意、創作時注意力集中在作品上、要求模特不太苛刻的學生。
中央美院的人體模特有四五十人,女的多些。大衛一周大約有二十個課時,男模每個課時掙15塊錢,他一個月收入1500到1800元之間,在模特中間算是高的了,“名模”嘛。用了很多的唇舌,我們才說服他脫下上衣拍兩張照片。“決不用它啊”,他說。暮色中,他想在自己的脊背上刻出“沉重”。
-學生趙麗越:脫下衣服是教具,穿上衣服又變回自己
趙麗越是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畢業的,三年里對著人體捏了兩年泥。她說,看模特沒什么特殊感覺,就像看石膏像一樣。
美院模特都歸教具科管。這是一個有些奇怪的編制,而且各個學校教具科都對有關模特的采訪極其敏感,模特們一般也不愿意和媒體打交道。或許是回避公眾好奇的眼睛吧,盡管他們從不回避藝術的媒介。因此,他們成為了一個很特殊的群體,公開性與隱秘性混合在了一起。
即使是在學校里,人體模特大多也用的是化名。這次采訪中為兩位模特拍攝的照片更是設法經過了本人同意的,偷拍、抓拍都不行。
各個藝術院校都有自己的模特,專職、兼職的都有。全北京大約數百人吧。多數模特都來自農村,選擇這個職業只是件無奈的事。他們一般都缺乏專長,許多人夢想的也只不過今后能成為學校的后勤人員而已。而后勤人員也往往客串模特的職位。條件好的名模只有極少數。許多漂亮女孩出于好奇當幾個月模特,干不長就走了。課余時間,他們的生活是孤獨的,很少有什么業余愛好,很少有圈子以外的朋友。有些模特也學畫畫,但是是極少數,一般人學學就放棄了,也沒什么意思。
模特是美院學生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尤其是雕塑系和油畫系。模特們也有自己關系比較好的學生,下了課就是朋友。然而以專業的眼光進行創作和私人交往不同,往往只關注自己想要表達的部分,對模特的長相倒是忽略的,因此常有熟悉的模特一穿上衣服就認不出來的事。或許這也是模特們能夠坦然面對畫布的原因。趙麗越給我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次他們在一個開天窗的畫室里上課,正在專心創作的時候,模特突然一聲尖叫“有人偷看”,便抓起衣服跑到墻邊。大家抬頭一看,一個民工正搬個小凳子坐在天窗邊看呢。這么一叫,他還很吃驚,就像看戲被打斷了一樣,拎著小凳子一溜煙地又下去了。
這說明,模特在專業眼光的審視下和在好奇的窺視下是不一樣的。前者,他們只是一種職業,而后者則把他們還原成了普通人。
(注:經被采訪者本人同意,本文中模特所用均為化名。)
-文/楊治宜 攝影/杜斌
-題圖提供/李玉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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