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許知遠 張浩北京報道
當楊瀾在香港2.8萬平方尺的制作間穿梭時,她的身形仿佛一只燕子。“我不喜歡強硬的對抗”,這位中國最閃亮的傳媒明星談到自己“陽光文化”董事局執行主席身份時說。她也不愿意回憶解雇職員時的情緒。她已經在鏡頭面前閃耀了11年,深知如何輕盈地閃過令人尷尬的追問,其熟練程度正如杰克·韋爾奇面對她的提問時的表現。
盡管她現在需要不斷考慮陽光文化在今年的收益是否能夠達到2億港元,也知道自己對于一家市值7億港元的公司肩負責任,但是她說話的神情多少讓人回憶起90年代初正大綜藝中那個單純乃至單薄的大學畢業生。
她拒絕承認自己多么目光遠大,雖然她被視作新一代亞洲領袖人物之一,《經濟學人》甚至意猶未盡地稱之為“亞洲的一縷陽光”。這位33歲、美麗、富有的女人的發展曲線,已勾勒出中國發展的軌跡。
她一畢業就成了明星,在精神生活如此緊張與匱乏的90年代初,她主持的娛樂節目大受歡迎,她知道如何討別人喜歡,在她上學的北京外國語大學里,她被那屆男生評為“最可愛的女生”。她喜歡出名的感覺,但似乎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如何去超越淺薄的“知名度”。她承認1993年正大集團的謝國民勸她出國的舉動影響深遠,他說:“一個節目沒有一個人重要。”
于是她來到紐約,在紐約大學的課堂上,她迷上記錄片,還學會了如何以更多的角度看問題。她在學習之余仍舊寫作了《憑海臨風》,這本日記式的小書到2000年底已經售出60萬冊——它的寫作水準實在不怎么樣。
從1994年到1999年,除了與一位在美國闖世界的中國青年吳征的結婚,她的遭遇談不上順利。她暗示她在鳳凰衛視的經歷并不愉快,1997年中期,在劉長樂的剛剛締造的電視臺中,她主持了香港回歸等系列新聞。之后,她進入了這家默多克控股45%的公司,不但主持了“百年回望”這樣的深度歷史節目,還成功地使自己成為華人世界最具深度的訪談者,在她的節目“楊瀾工作室中”,他與貝聿銘談建筑,與安德魯·格羅夫討論信息產業,向尼格羅龐帝咨詢媒體策略……
《亞洲周刊》稱,她的觀眾數量令溫夫瑞·奧普拉黯然失色,而《福布斯》雜志稱她是中國的沃爾特·芭芭拉——美國深度訪談明星,她則稱自己更喜歡ABC的戴安·索耶,不只有犀利的談鋒,同時保有優雅的個人風格。
她當然不想僅僅成為一個華人世界一位廣受歡迎Talk Show明星,她更渴望參與中國歷史的進程。她馬不停蹄地在北京、上海、香港之間穿梭,她創辦并領導著一家被《福布斯》稱作“2001年最值得關注的20家小企業”之一的公司,她為將近400個人提供就業機會。盡管她沒有表現出其丈夫那般強烈的商業理想——“構造世界最大的互動數碼王國”,她對于如何制作出深度文化新聞、與龍應臺(臺灣女作家)交談更感興趣。這家公司鐘情于歷史、文化這樣的深度專題節目。楊瀾相信教育在現代社會占有無與倫比的地位,她清晰地記得1997年在大別山的遭遇,作為中國希望工程的理事,她目睹了缺乏教育的孩子們黯淡的前途。
深度新聞節目意味著你將喪失大量觀眾,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電視業同行,將陽光文化視作過于理想主義的象征,它過于狹窄的關注范圍將使廣告前景不明朗。但楊瀾頗負自信,她希望中國4億電視觀眾中15%-20%的最高質量者,成為陽光文化的忠實客戶。在與中國30家左右衛星電視的爭奪中,陽光文化以強烈的人文情懷姿態登場。40%的內容在香港與上海完成,60%購買于A&E電視網絡公司。
楊瀾不喜歡談論責任感,她說,她不過是在做自己一直希望做的工作。但看看這樣的語句:“過去20年以來,中國的中產階級太忙于賺錢了,他們觀看娛樂與體育節目,卻忽略了別的方面。如今關于人生的價值觀念與方向,他們迷惘了,在新一代中國人中間,他們希望尋找到自己的靈感。”
這樣的姿態令陽光文化在中國同行中脫穎而出。吳征提醒記者,不要總是盯在公司2000年1600萬美元的虧損上,你還要看到這家2000年3月才借殼上市的公司如何在當年就進入臺灣與香港市場,并在中國大陸的仍舊緊張的法規限制中拿到了“2001年可有限制接受的境外頻道”牌照。
2001年4月,陽光文化宣稱第一季度廣告上漲500%,收支接近平衡,整個電視部門營運成本下降超過50%。吳征說,陽光文化7月整體收入2000萬元,并把每月開支控制于1000萬元。公司手頭現金8000萬港元,8月和9月銷售額將超過4000萬元,而每月開支可能會降至800萬元。更廣闊的環境是,中國已是亞洲第二大廣告市場,成長的速度驚人。
在接受《福布斯》于2000年底訪問時,吳征曾說:“明年中,楊瀾將重回熒屏,從1997年到1999年,她對于鳳凰起到了關鍵作用,對于她自己的頻道,她同樣會做到的。”8月24日在昆侖飯店的套間里,楊瀾毫無掩飾地確認了這一點,她于6月25日開播的“楊瀾工作室”已經簽定了3000萬元的合同。
她始終知道如何揚長避短,知道如何在這困難重重、甚至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獲得生存乃至成功。她也知道如何運用別人的才智。她有著自己的樸素哲學——只計劃那些可以完成的目標,是一個典型的“現實主義者”。她也知道如何調整自己,以防止得意忘形帶來的危險。“讓自己變得可愛”,或許是她與生俱來的魅力。她回憶說自己的成長環境單純,盡管是高級知識分子之后,她的家庭卻沒有遭遇到過分的文革之害。中學時,她是海淀區京工附中優秀卻不夠出眾的畢業生,她曾經想學過化學,或是成為社會學家,但外語教授出身的父親說那些職業無法帶來穩定的生活,于是她學了外語。
盡管在哥倫比亞大學讀過書,楊瀾卻對胡適的行徑毫無興趣。她對于美國文化表現出的感慨與理解,也顯然單純得甚至膚淺,感性多于理性。但是,她卻比新世紀的任何中國青年更準確無誤地把握住了時代風尚,她的經歷與她現在正在全力以赴經營的精英性文化節目,無法不被視作中國新力量崛起的象征。從1997年的香港回歸到2001年的申奧行動,楊瀾令自己成為富有理性與知性的中國新一代的代表。西方教育與中國意蘊通過攝影機鏡頭的巧妙美化,而在東西方暢行無阻,也為新生的陽光文化搭建了無與倫比的上層關系。
楊瀾無法忘記陽光文化上市時的激動,這給她帶來極大的信心——夢想的確可以實現。2001年他們將一家建筑公司改裝成文化公司,隨著Nasdaq的上漲,3月份市值增至8.4億元,楊瀾占有其中的53%的股份。在獲知自己被《福布斯》評為中國最富有的女人時,她顯得有些意外,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錢。她幾乎不厭其煩地對所有媒體陳述她的財富觀念,人只應擁有他能夠控制的財富,再多,他將被財富所控。
過高估計今日楊瀾的能力,就與10年前過低估計那個年輕女主持人的智商一樣錯誤。但她的確是一位杰出的平衡高手,恰如其分地運用借用別人的能力與社會的變遷,巧妙地贏得別人的信任與欣賞,這種天賦要遠遠高于她作為采訪者與寫作者的能力。或許她仍舊不大了解商業游戲規則,仍舊不習慣閱讀財務報表,但她與她精明的丈夫都知道,對于一個新興公司來說,制造一個完美無缺的明星比什么都重要。曾經特意為紀念陽光文化舉辦的盛大紀念活動最終被取消,因為剛剛在申奧活動中光彩奪目的楊瀾不希望自己顯得過于招搖。
受累于全球經濟不景氣,代號為0307的陽光文化的股票已由最高價0.80元跌落至0.12元左右。盡管楊瀾稱星島集團收購陽光文化的消息實屬謠傳,但據《明報》報道確有其事,只因陽光文化拒絕放棄以楊瀾為號召的媒體節目而作罷。而在2001年度公司獲得贏利似乎已經充滿希望,正如一年前吳征所說,他們將打破電視臺6至7年才獲利潤的常規。
在2001年7月13日的申奧陳述中,楊瀾引用馬可·波羅的話:“我告訴你們的中國,還不到我看到的一半”。這個外表單純卻內心熱烈的女孩對《經濟學人》雜志說,她的確相信她正在做著對于中國有正面意義的工作。你也很容易相信,她欲使中國新一代獲得更多的智性信息的愿望更勝于賺錢的努力。沒人否認,楊瀾與她的媒體理想,比陽光文化7億元的市值有價值得多,她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姿態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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