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保山

　　近日，非法傳銷引起人們廣泛關注，特別是重慶2000大學生參與非法傳銷的新聞報道，其參與人數之多，波及范圍之廣，更是讓國人大為震驚。同時，非法傳銷也給人們帶來思考：它為何有如此“魅力”使人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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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數人認為，非法傳銷的“魅力”在于它所特有的暴富誘惑。我看過關于大學生參與非法傳銷的時評，大都認為是為了錢，為了一夜暴富，才使他們這么做。其中有一篇評論這樣解釋大學生腦子“不堪一洗”的理由：無非因為是非不分，利欲熏心，缺乏“拒洗”的免疫力。一些大學生把理想前途庸俗化成“理想錢途”，把找到一份高薪工作當成人生的最大目標，懷揣如此抱負，面對傳銷一夜暴富的誘惑，能不主動投其懷抱嗎(《南方周末》7月1日)？我認為，此觀點過分強調大學生的金錢觀，事實上沒有真正抓住非法傳銷的“魅力”本質。

　　根據我們的實地調查了解，非法傳銷的“魅力”決不是錢字當頭，其背后更多的是是非非的“愛”、“感情”、“事業”等迷惑。

　　由于實習需要，我們被分到廣州市白云區某鎮進行社區調查。分組時，我選擇了“打擊非法傳銷”項目調查組。在近一個月實習中，我們與社區治安員直訪傳銷窩點，與傳銷分子面對面開展個案訪談，數次實地進行問卷調查，積累了大量的一手資料。

　　首先，我可以肯定，非法傳銷的“魅力”絕不在于錢。雖然我們一直認為，非法傳銷推崇以發展下線為手段的數字倍增學的賺錢方式，因其見效快、成本低、無風險等特點，極具誘惑力。但實際上，非法傳銷內部賺錢并非易事。其一，外界視非法傳銷為洪水猛獸，普遍持懷疑抵制態度，非法傳銷發展下線的“業務”困難重重；其二，傳銷分子過分沉湎于內部陶醉，能力有限，“業務”開展并不順利；其三，成功人士畢竟是少數，賺錢從來不是容易之事，這在等級森嚴的“傳銷家庭”表現尤為明顯。所以，相當一部分傳銷分子持觀望態度，對賺錢還不敢抱有瘋狂的奢望。

　　那么，除了錢，非法傳銷的“魅力”到底在哪里呢？據我們的調查顯示，我驚奇地發現：非法傳銷更多地利用、炮制了類似現代企業的一套所謂“留人”理念。

　　其一，“感情”留人。非法傳銷采用“家庭”管理制度，即由一個“家長”(傳銷頭目)帶領幾個“家庭成員”(傳銷分子)共同努力，邁向成功。而按照現代管理理念解釋，這叫團體合作制(他們所言)。但傳銷團隊即“家庭”，相對于企業團隊更具人性化，因為這里以“家”相稱。傳銷分子在這里既能感受到家庭溫暖，又能體會到團隊創業精神，這是非法傳銷的“魅力”之一。

　　其二，“事業”留人。通常認為，非法傳銷的“事業”是賺錢，這點不假。他們開展“事業”的方式是：購買產品入會(產品只是幌子，按他們所說，產品要么是沒發下來，要么是由上面代為保管)，然后通過發展下線收取提成。在他們的筆記本上我看到一個“笨人計劃”：按計劃，如果1人1個月拉到兩個下線，然后下線拉下線變為4個，3個月后變為8個，依此類推，9個月后，第一個人便升級為高級經理，提成可以收到22.4萬元。“笨人計劃”似乎讓人覺得賺錢很容易。事實上，稍懂得點事理的人都明白，“笨人計劃”只不過是理論上的數字倍增學，真正實現起來談何容易。這點從我們的調查結果可以得到驗證，進入傳銷時間在3個月以內的人員，他們對前途充滿無限幻想，認為自己不遠的將來就會成功。而在傳銷組織呆到8個月以上的人員，大多則選了“對未來感到迷茫”一項，他們對成功與否開始把握不定。其實，非法傳銷同其他工作一樣，也是“能者多得”、“勞者多得”，但真正吸引他們的是：非法傳銷為他們假設了一個誘惑至極的虛擬“事業”空間。

　　其三，“環境”留人。外界一直對傳銷分子撿爛菜葉過生活的行為感到不解，在一次個案訪談中，我們也提出了類似疑問。傳銷者聽到問題后馬上反問：“你覺得我們是真的吃不起嗎？”然后他們解釋：這么做首先是出于平等需要，不管是老板，還是打工仔，入會后都得吃爛菜葉，在這里人人平等；其次就是孟子那段流傳千古的勵志詞，“固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在這種“優良”的環境下，調查顯示傳銷分子自認為提高能力的占90%以上。在隨機訪談中，一位級別稍高的副經理告訴我們：“如果傳銷干不成功，我完全可以勝任其他管理工作，幾百人的工廠管理不在話下，并且我比人家管得更有人性化。”一位初中畢業、當過4年廚師的徐先生則更自信：“我8個月在傳銷內部學的知識，比我以前所有學的東西還多。”當我私下問他拿到多少工資，賺了多少錢時，他吱吱唔唔不應聲，“我投入的錢收回了”。也就是說，8個月他僅收回3800元的入會費。還有一位很文靜的小青年告訴筆者：“以前我見生人臉紅，上臺說話腿發抖，但現在自信多了，這樣的環境很適合我，我會繼續干下去，我肯定會成功。”非法傳銷以苦品甜的環境，是其“魅力”之三。

　　說實在的，非法傳銷雖然標榜“愛”、“感情”、“事業”等溫馨概念，但在20天的實地調查中，傳銷內部的詭秘氣氛常常讓我們喘不過氣來，調查小組的幾位女生每次從傳銷窩點出來后都想吐。根據我們的親身經歷觀察，打擊非法傳銷決非通常所做的把窩點一端了之這般簡單，如何給中毒的傳銷人員重新洗腦，讓他們認清非法傳銷的騙人、害人本質，是打擊非法傳銷的關鍵。另外，國家盡快出臺相關法規，為打擊非法傳銷提供法律依據才是治本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