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鄭作時

　　2000年，當中國證監會開始在國內上市公司中引入獨立董事制度時，一直關注著資本市場的本刊編輯部幾名記者對這個制度有過一次討論。最后的結果是大家一致對獨立董事在上市公司中的作用表示懷疑，認為在國內大部分上市公司都處于國有股一股獨大的情況下，主要以代表小股東利益為根本目的獨立董事很難在上市公司董事會里發揮他們本來所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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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作用。

　　4年以后，當2004年上半年中樂山電力、伊利股份(資訊 行情 論壇)、新疆屯河(資訊 行情 論壇)3家上市公司接連發生獨立董事與董事會之間關于小股民利益的沖突時，我們的心情在高興中還摻雜著復雜的情緒。我們非常高興地看到4年前我們的結論是錯誤的，從這3家上市公司現在發生的事件來看，獨立董事與董事會之間已經有了很明顯的立場差異。在我們的討論中最悲觀的觀點，即認為獨立董事將與董事會達成合謀，一起實現內部人控制的想法完全錯誤；樂觀一點的觀點認為獨立董事將被收買，從而使上市公司間接實現內部人控制的觀點也不盡正確；比較樂觀的觀點認為獨立董事即使站出來說話也無非被董事會辭退的觀點現在看來雖然還是現實，但因為社會公眾高度關注，股民不斷用股價為獨立董事撐腰，因此在未來相當可能打破獨立董事“說話就犧牲”的局面，眼下的形勢。套用一句知名度很高的話說就是：“事情正在起變化。”

　　我們認為，按現在的發展趨勢前進的話，獨立董事制度將會給病態的中國資本市場、甚至整個國內的企業治理結構帶來一絲良性轉折的曙光。這對于國企改革和經濟發展都會起到重要作用。

　　沖突即犧牲？

　　我們來看一看近來連續發生的獨立董事與上市公司董事會之間的沖突。

　　在這一連串事件中最早發生的樂山電力(資訊 行情 論壇)獨董聘請中介進場審計事件出現于2月份。2月16日，樂山電力獨立董事程厚博和劉文波鑒于樂山電力頻繁的擔保行為和巨大的擔保金額，自掏腰包聘請深圳鵬城會計師事務所就公司關聯交易及或有負債情況進行專項審計，而樂山電力高管則以不知情和須報樂山市政府批準拒絕配合。樂山電力原定于3月2日發布的年報也未能如期刊出。3月2日，樂山電力公告稱年報之所以未能按期公告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公司有4項決議未獲董事會及監事會通過。

　　在此之后，樂山電力和自己的兩位獨立董事打起了嘴皮子官司。在法律界人士紛紛站出來認為樂山電力拒絕獨董的調查權不合法的情況下，樂山電力董事長數次通過媒體向外界宣稱樂山電力并無不配合獨董調查之意，只是因為獨董調查距年報發布時間太短，希望延期進行。同時又強調樂山電力其時正處于公司重組和股權紛爭的過程之中。暗指獨董與樂山電力的潛在大股東交大創新有更深層關系，而交大創新由于股權變更關系有爭奪樂山電力控股權的可能。潛臺詞是這兩位獨董可能因為與交大創新之間的關系而失去了與公正直接相關的“獨立性”。

　　事情過去還不到兩個月，緊繞著獨立董事這個話題又爆出了兩件大新聞：一是股市著名的資本運作者德隆所控股的新疆屯河3名獨董魏杰、牛新化和杜厚文辭職，辭職的原因是對公司斥巨資收購大股東德隆所持資產的定價發表反對意見。3名獨董之一的清華大學教授魏杰認為收購中的4項交易風險極大，與大股東德隆的關系密切，價格不公平，并且與新疆屯河本身的發展戰略無直接關系。

　　魏杰的意思其實非常明白。眾所周知，2004年中國股市的一樁最大新聞就是德隆系的崩潰，一直在股市上處于高舉高打的強勢玩家德隆在牛氣了數年之后，終因資金鏈斷裂而垮了下來。而在此時，自身已經有超過3億元逾期貸款的新疆屯河連續發布與德隆相關的關聯交易公告，擬以現金方式收購德隆旗下的資產，無疑有左手買右手的賺疑。如果相關的交易達成，德隆將在這些交易中獲得超過2億元的現金，而再付出2億現金的新疆屯河則無疑陷入更深的困境。

　　如果說德隆系新疆屯河發生獨董反水的情況還在人們的預料之中的話，那么同在6月份發生的伊利股份獨董風波則叫人吃驚不小。因為業績良好，伊利股份一直是很多股民心中的藍籌股。然而它的3位獨立董事俞伯偉、郭曉川和王斌卻在一份聲明中指出，伊利股份在沒有董事會合理授權的情況下分數次投入總計近3億元買賣國債，而且在買入時沒有及時進行公告。同進伊利股份的第五大股東呼和浩特華世商貿公司持有市值達5000多萬元的股票來源不明，并且該公司為伊利股份高管及其家屬注冊的公司。

　　處于經營強勢的伊利股份當然作出了反擊。6月16日，伊利股份董事會做出決議，決定罷免俞伯偉的獨立董事一職。理由是與俞伯偉有密切關系的人擔任主要職務的公司與伊利公司有數額較大的關聯交易，而俞伯偉之前沒有向伊利公司通報并履行相應的回避表決程序。

　　利益沖突下的理性

　　與之前一樣，國內媒體在報道這三件看似不相關的事件時，還是采用了“取其一點，不及其它”的做法。無疑，獨立董事們在這三起風波中所作所為都是對中國股市和小股民有利的。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在媒體的筆下獨立董事們都成了“鐵肩擔道義”的俠客。

　　不過，獨董們行事更多地是從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考慮，比如說魏杰先生也許確實是因為怕德隆系垮臺后出現問題連累自己而脫身，鄭百文事件后它的獨董陸家豪就因為沒有認真履行獨董職責而被證監會處罰，但就算這樣，獨立董事制度也給中國股市帶來了很大的好處。在上市公司的董事會中，獨立董事與公司內部董事之間天然地有著利益出發點上的不同，而這些不同造成的利益沖突在很多情況下會把公司董事會內的真實情況全面地暴露在公眾面前。恐怕美國人設立獨立董事的初衷，也并不期望獨立董事真的就能鐵肩擔道義地幫助小股民說話，而只是希望在上市公司董事會中摻入一些利益不同的沙子，使內幕更多地暴露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魏杰等先生做到了獨立董事應盡的職責。

　　另外一點值得欣喜的是，通過這三起風波，我們已經可以看到隨著國企改革，國有股權獨尊的意識已經減弱，國有股、法人股、流通股之間也許還有價格上的天壤之別，但在獨董們的心目中，也許還有董事們的心目中，已經沒有什么差別了。正是因為如此，獨董們可以自由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哪怕耽誤了公司年報也沒什么了不起，股民們看來對獨董的這種做法也全力支持，董事會罷免獨董，公司股價就會下跌。這也許比證監會含糊不清的處罰來得更為有力，因為高管們的口袋里，誰也少不了攥著一大把公司的股票。

　　獨立董事，所謂何來？

　　不熟悉資本市場的讀者對獨立董事制度即使有些耳熟，也不會有一個明確的了解。與資本市場中的很多制度一樣，獨立董事也是一個舶來品。

　　所謂獨立董事，是指在公司董事會中聘用的外部成員。由于這些董事不持有公司的股份，不擔任公司內部職務，因此被認為比較公正，可以代表公司內部不占控股和相對控股地位的小股東的利益。

　　這一制度起源于美國，早在1940年，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開始提倡上市公司董事會成員由非執行董事擔任；1956年紐約證券交易所修訂上市交易規則時規定上市公司董事會至少要有兩名以上外部董事。一般認為，獨立董事的起源，就在這里。不過就算此后，美國上市公司內的獨立董事制度也不能算是完善的。五六十年代，美國上市公司所聘請的外部董事，基本上都與上市公司本身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對上市公司的執行董事唯命是從的現象極其嚴重。一直到70年代水門事件后，由于一系列的公司丑聞出現，紐約證券交易所再次修訂上市審查規則，加強了上市公司中獨立董事的地位，規定從1978年6月以后，上市公司中獨立董事的人數應占董事會總人數的一半以上。這一規則的確立，大大加強了獨立董事在公司內的地位，在當時的美國資本市場起到了比較好的作用，并在全球范圍內流傳開來。據世界經合組織在1999年的統計，美國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占董事會總人數的62%，英國的這一數字是34%、法國是29%；同年度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中市值前六位的上市公司中，這一數字的比例是85%。可見獨立董事對全球范圍內公司制度的影響。

　　美國對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任職標準有極為具體和嚴格的規定，凡是本人及直系親屬在公司及其下屬機構任職的；或者是在公司及其下屬機構領取報酬超過一定數額的，都將被證券交易所認定為不具有獨立性。

　　國內的獨立董事制度起源于1997年，該年度中國證監會發布的《上市公司章程指引》中提及公司股東和股東單位任職人員和有利益關系的人員不得擔任獨立董事，這是中國資本市場首次觸及獨立董事概念。之后證監會又與相關部門一起陸續發布了一系列旨在加強獨立董事地位的法規。到2000年，上市公司中獨立董事制度開始普遍實施，有相當多的公司都有了獨立董事。

　　在獨立董事制度實施之初，包括記者在內的相當多的社會公眾都對這一制度抱有懷疑態度。而事實上，中國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們也大都自感這一角色的不易。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擔任過6家公司獨立董事的董安生說：在做6家公司獨立董事的8年中沒出什么事就已經是萬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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