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斯 程志云 杜艷

　　王志浩 (StephenGreen)開始研究財政政策了。對于這位貨幣經濟領域資深的經濟學家來說，這并非偶然。這個身為渣打銀行中國研究部主管的英國人認為，也許從明年下半年起，中國經濟增速將從峰值開始回落。面對放緩的經濟，財政政策會更為重要。

　　王志浩的新歡舊愛

　　王志浩很忙。這一陣子他不斷地約見中國政府官員和學者、負責財稅報道的記者。甚至在幾天前，他還第一次出現在了財政口的一個研討會上。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場合。這是以貨幣政策分析見長的王志浩第一次參加財稅方面的研討會。

　　他對中國財政超收如此之多感到驚訝，他希望了解中國的預算，了解中國在社會保障、教育等方面的投入情況。根據財政部官員的預計，今年中國財政收入超過預算的部分可能達到7000億元，創歷史新高。

　　王志浩說，這對他來說是個多少有些神秘的領域。過去五年中，中國的財政預算超收如此之多，但是中國在醫療和教育方面的支出仍然相當有限，盡管情況正在改變。

　　資金的使用同樣是一個有趣的話題：有多少資金被有效使用，還有多少被浪費了，這需要更加有效的預算管理。而且，年底突擊花錢會迫使央行發行更多的票據。這和王志浩過去長期關注的貨幣政策密切相關。

　　王志浩研究財政政策只是最近幾個月的事。不過這并非心血來潮。他認為，一旦經濟放緩，其它如養老金等隱性負債在經濟體系中逐漸顯現，政府的財政狀況就會變得更加重要。

　　10月，斯蒂芬在他的宏觀經濟報告中第一次斷言，從2008年下半年起，

中國經濟增長將逐步放緩。他預言，一場關于如何刺激經濟的激辯將拉開帷幕，2009年或者2010年，甚至可能出現激進的財政政策。

　　財政貨幣“蹺蹺板”

　　王志浩不是惟一把目光投向財政政策的學者。幾個月前，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余永定就曾撰文呼吁，不懼怕使用財政手段來配合貨幣政策，以抑制資產泡沫，并對因升值和其他原因而遭遇暫時困難的部門和群體進行補償。

　　中金公司宏觀經濟分析師邢自強也表示：“我們一直倡導加大財稅政策力度，而不是單純用貨幣政策。因為單靠貨幣政策很難抑制經濟過熱、貿易順差等問題。”

　　在中國，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幾經角色轉換。1993年到1998年，中國實行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雙緊縮的政策，其時，中國一直為經濟過熱困擾，緊縮的目標是“軟著陸”。這樣的政策取向一直持續到1998年。

　　1998年，面對亞洲金融危機帶來的通貨緊縮和需求不足，中國政府首先采用了貨幣政策，連續降息三次，存款利率降到1.98%，接近零利率，但居民消費價格走勢和社會商品零售價格總水平卻都是負增長。

　　中國社科院財貿所博士馬蔡琛說，在連續多次降息都不靈的情況下，中國政府才啟動了積極的財政政策。“當時這兩個政策是有先后順序的”。

　　當年，中國發行6000億元國債，擴大支出，赤字規模達到2.2%，此后赤字規模持續擴大，到2002年達到了3%。但是從2003年下半年開始，通貨膨脹壓力增大，學界要求積極財政淡出的呼聲不斷。2004年，貨幣政策雖然仍被定位為“穩健”，但實際上已經有了緊縮的味道。

　　此時的財政政策也被定位為 “穩健”，即維持原有的力度的同時，適當緊縮，很多學者把穩健財政政策視為中性財政政策，即不擴張也不緊縮。不過馬蔡琛說，實際上我們一點也看不到緊縮的跡象。即使是現在，財政開支的膨脹速度還是很快的。

　　不過，貨幣政策卻從此成為宏觀調控的“主唱”。在持續的通脹壓力下，財政政策也不得不為貨幣政策讓路。2004年，增值稅改革東北試點從年初推遲至年底，即是因為當時投資過度膨脹，決策部門因稅改存在減稅效應而擔心“火上添油”。

　　至今增值稅改革在縮減了試點行業的基礎上已經試點3年多。中國社科院財政與貿易研究所所長高培勇說，從來沒有過這么長的政策試點。他認為，當前增值稅轉型推廣全國最大的顧慮就是，決策層預期下半年或者明年上半年，通脹情況并不能緩解。在通脹引來物價上漲壓力情況下，減稅改革會產生逆向的效果，刺激投資增長。

　　從2004年10月至今，央行已經9次加息，僅今年就5次加息，9次提高準備金率。現在，各大投行都預計，年內央行還可能加息兩次。王志浩說，如果沒有這些貨幣政策，CPI漲幅不止6.5%，估計已達30%。

　　但是流動性泛濫、順差過大、資產價格膨脹之勢并沒有根本的改觀。10月份的最新宏觀數據顯示，CPI仍然達到了歷史最高的6.5%，外貿順差也沒有回落的跡象。

　　而在存款準備金率已經調至歷史新高、美聯儲進入降息通道、中美利差不斷縮小的情況下，貨幣政策的騰挪空間已經越來越小。

　　馬蔡琛說，就中國的宏觀調控而言，政府手里只有兩張牌，一個是貨幣政策，另一個是財政政策。當大家覺得貨幣政策踢出去不靈的時候，就會期待財政政策。

　　財政政策怎樣登臺

　　“其實，我們今年已經看到了很多財政政策的影子，比如出口退稅、特別國債等。”中信證券分析師陳濟軍說。

　　印花稅也被看作財政政策發揮威力的一次驗證。今年5月30日，財政部宣布將印花稅率從1‰調整到3‰，當日滬深股市暴跌，滬指下跌281點，跌幅6.5%，創歷史之最，深成指下跌829點跌幅6.16%，當日跌停

股票一度接近1000只。

　　“資源稅的調整也有緊縮的意思。”中國社科院財貿所研究員楊志勇說。兩周前，資源稅改革信號剛一傳出，資源類股票整體大跌。而最近一年，加息、提高存款準備金率的消息對股市并未產生大的震蕩。

　　楊志勇說，財政政策對經濟的影響更劇烈一些。馬蔡琛則解釋說，貨幣政策通過市場傳導機制實現調控的目標，作用間接，財政政策通過政府的直接參與，作用更為直接。

　　不過，王志浩并不認同通過增稅給經濟降溫，他說：“這是很危險很危險的做法”。他認為，緊縮的財政政策應該首選減少政府支出，即便收入很多，也不應全部花出去。至于提高稅負，最好不要輕易動，如果是收入分配問題可以用稅來調節。

　　用出口退稅政策來調整貿易順差，王志浩也不是很贊成，他說，這是一個很模糊的政策，有兩個目標，一個是出口總體要降低，另一個是鼓勵高附加值產業出口，一個政策只能處理一個目標，如果用一個政策處理兩個目標，有可能哪個都達不到。

　　一位中國

銀監會人士表示，目前，中國經濟當中的確有諸多不確定因素，也確實需要使用財政政策來調整結構。但不是需要激進的財政政策。至少明年財政的問題之一是解決投資過熱的問題。他建議，財政資金不要直接參與投資。

　　銀河證券首席經濟學家左曉蕾也認為，明年財政政策會做一些改變，一些機制上的改革。不是刺激經濟快速增長，而應通過稅收調控中央和地方政府關系。通過稅收和財政預算分配等政策上的調整，從而支持地方政府職能轉移。

　　王志浩的著眼點則放在經濟可能放緩這一判斷上。盡管王志浩相信，未來6到9個月，中國經濟仍將保持11%的增長率，但是他認為，明年下半年，中國經濟增長率將放緩，主要原因在于出口增長滑坡、信心減弱和企業盈利縮水。到2008年第二季度，本輪加息周期到達頂峰，屆時整體增長動力減弱，對通脹和資產價格的憂慮將逐步消失。

　　商務部政研室發布的最新調研報告似乎支撐著王志浩的判斷。報告稱，“明年世界經濟下行風險將是宏觀經濟面臨的最大變數，一旦出口大幅回落，有可能會使本輪經濟增長周期出現拐點。”

　　上述中國銀監會人士也承認，面對復雜的經濟金融局面，單靠貨幣政策已經難以穩定通脹預期，更重要的課題是如何進行財政貨幣政策的有效配合。如果明年固定資產投資和通貨膨脹水平不能控制下來，或許經濟真的會進入一個衰退期。

　　王志浩預測，到2009或2010年，以擴大支出為手段的積極財政政策將登臺。而在近期，則應該先從結構方面的財政政策入手，比如加大公共領域的投資，

　　不過他認為，社會開支的增加對于消費不會有立竿見影的刺激作用。“比如家庭看到政府在教育和醫療方面投入更多，他不會馬上大幅增加家庭開支，減少儲蓄”。他說，這可能需要幾年時間，看到政府在教育和醫療方面的投入很穩定可靠的增長，人們才會逐漸相信并開始大幅消費。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