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外經部副部長隆國強
本報記者 冰島
經過多年改革開放,中國的產業水平、經濟實力及綜合國力大大提升,尤其出口導向戰略的實施,使中國的進出口、吸引外資及對外投資額連年升高,直至2004年進出口高達
1萬億美元以上,吸引外資606億美元,非金融類對外投資36.2億美元,帶動國內GDP增速持續運行在高位,創造出全球視線里的中國發展奇跡。
但奇跡出現的同時,我們的發展環境、貿易環境也在變化:政治局面更加復雜,貿易摩擦不斷增多,資源類產品對外依存度不斷升高,而且中國正面臨市場全面開放,各種競爭會日趨激烈。這說明中國新一輪的經濟增長,將在一個艱辛的環境里完成。
面對這樣一個大背景,外經貿要想繼續高速發展,必須調整發展戰略。雖然這個戰略該怎么調整市場曾掀起談論熱潮,政府也在尋求戰略突破點,但無論思維有多少,戰略內容和水平必須全面升級,實施手段更強調系統科學,戰略調整涉及的范圍、問題、深度將前所未有。這既是政府面臨的新課題,也是必須解決好的問題。只有這樣,中國才能在新一輪經濟發展中,保持和平、穩定、高效的發展環境,才能在新一輪產業分工中占據有利位置,才能在各種復雜國際問題面前,發出有力聲音捍衛自己。
但這個戰略到底該怎么調整?應立足什么視角和目標?哪些內容該擴展深化?哪些新內容該納入?本報記者就此對我國著名外經專家、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外經部副部長隆國強進行了專訪。
記者(以下簡稱記):隆部長你好!當我國進出口超過1萬億美元以后,政府正在尋求新貿易增長方式,如已對部分紡織品增加出口關稅,但新貿易增長方式必然要求對現行外經貿戰略進行調整。從大框架來看,你認為調整思路該怎么確定?調整內容都包括什么?
隆國強(以下簡稱隆):這個問題很大,我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應該有以下幾個判斷:
第一,外經貿活動是一國實現發展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一國實現總體發展戰略的重要手段,發展外經貿本身并不是目的。因此未來的外經貿戰略調整,應緊緊圍繞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發展目標和戰略,為順利實現這個戰略目標服務。
第二,從以往經驗看,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不斷在開放中謀發展。
過去的25年,無論是在某些部門實施出口導向戰略,還是在另一些部門實施進口替代戰略,本質上都是中國在經濟全球化環境中尋求發展機遇。回過頭來看,實行開放的行業成效更顯著。如IT行業之所以成為中國第一大行業,靠的就是開放,依靠大量吸引外資,貿易上大進大出。尤其入世后簽署的《信息產品協定》,實現了IT產品貿易自由化,大大促進了IT產業發展,使我國在長三角、珠三角等地形成世界級IT產業集群。外商之所以對我國IT行業大規模投資,一方面是因為我國已具備成為出口基地的條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國國內市場巨大。IT行業發展的成功經驗告訴我們:全球經濟一體化確實可以帶來很多新發展機遇,只要充分發揮自身優勢,把握好這些機遇,就可以加快發展步伐。
縱觀我國不同產業發展歷程,可得到這樣一個啟示:越開放的產業發展速度越快,技術進步越快,國際競爭力提高得也越快。因此在新發展時期,應堅定在開放中謀發展的信念。
第三,要正確把握未來經濟發展對外經貿提出的新要求。
未來10至20年,是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關鍵期,我國人均GDP將翻兩翻。回過頭來再審視自己,你會發現我國的發展基礎與以往相比已有很大不同:發展基礎越來越牢固,面臨的制約也越來越突出。
從發展條件看:經濟實力大大增強。我國已成為全球第六大經濟體,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大大提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總體框架基本確立。當人均GDP超過1000美元時,社會將進入快速城市化和消費升級階段,再由城市化和消費結構升級引導產業結構加速升級,這會帶來更加龐大的內需市場,支撐起中國經濟的未來;從發展的制約因素看,主要是資源和環境的約束。國內原有資源在經濟體量小時還可以支撐,經濟體量大時就顯得越來越缺乏,經濟越增長資源越緊張,環境壓力越大。過去兩年礦產資源全面漲價,就反映出資源不足的國情。對外部資源和能源的依賴也會越來越重。我國人均資源占有量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人均礦產占有量約為世界人均水平的1/2;人均耕地面積、人均水資源量約為世界人均水平的1/3;人均森林面積僅為世界人均水平的1/6;人均石油、天然氣和煤炭量分別為世界平均值的約1/10、1/20和3/5。自然資源對經濟發展的支撐力問題日益顯現出來。
有一個預測:到2020年,我國石油的對外依存度將高達58%,鐵礦52%,猛礦38%,銅82%,鉛52%,鋅69%,主要能源和經濟資源對外依存度都很高。這就要求我們必須進一步采取對外開放戰略。此時外經貿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確保把缺少的資源買回來,首先要具備支付能力,這就需要具有比較優勢的產品出口保持在相當水平上,才能使國內市場所需資源得到供應。其次是保證海外資源穩定供給,可通過期貨市場或控制海外資源生產來實現。最后是保證資源運輸安全。這一切都對未來的外經貿提出更高要求。
中國必須實現可持續發展。
科學發展觀、新型工業化道路,都是針對中國國情的。后來又提出五個統籌,但五個統籌中的最后一個、即統籌國內發展和對外開放與前面四個統籌不一樣,只有做好對外開放,才能對前面四個統籌形成保障。現在又提出建立節約型社會,溫家寶總理在剛剛結束的兩會上所做的《政府工作報告》又明確提出:要用科學發展觀統籌一切工作,這都是經濟發展的現實要求。
現在我國能源消耗比過去低很多,如1971至1999年我國單位GDP耗能量下降68%,但國際平均下降27.7%左右。
過去幾十年我國資源利用率雖快速提高,但仍是基于粗放型經濟增長前提下的提高。如礦產資源總回收率是30%,比世界水平低20個點,說明資源利用率低,浪費嚴重。在資源受約束情況下要想推進現代化建設,唯一出路就是轉變經濟增長方式,這樣發展才能可持續,才能讓國際社會不那么擔心。
中國不可能像歐美那樣消耗能源,這就要求我們必須進一步加強與國際社會的合作,進口能源和設備,加強技術交流,提高能源利用水平。如能在2020年達到歐美現在的能源利用水平,資源壓力就會大大緩解。環保方面的國際合作也很重要。所以說外經貿從傳統創匯、進口出口、區域合作、再到今天的全球化,各層面、各領域都面臨全新環境,每一個領域都要有正確戰略來引領。只有這樣,才能保障中國在和平環境中崛起,這應當就是開放條件下的可持續發展戰略。這一點和以前相比變化最突出,也是新發展階段帶來的一個新變化。
第四,要結合我國在全球經濟貿易體系中地位的變化,準確把握新形勢新問題,調整外經貿戰略與政策。
我國已是世界重要制造基地,在全球產業分工中地位不斷提升,已成為貿易大國,但出口產品中高附加值產品所占比例不高,加工貿易在華價值鏈不長,貿易摩擦日益增加,出口環境日趨嚴峻。
貿易摩擦進入高發期是最突出的問題。出口量小摩擦就小,出口量大摩擦就大。目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已同時感受到來自中國產品的競爭壓力,所以才會發生紡織品64個國家簽署協議限制我們,才會出現西班牙燒鞋事件。這些極端事件是一個警示:我國出口環境已十分嚴峻。
一方面中國經濟增長需要加強與國際社會的交換;另一方面發展面臨的矛盾越來越深。未來20年雖然是發展機遇,但這個機遇需要去創造,需要中國與國際社會實現良性互動。
要想這個互動是良性而不是惡性,就必須實現自身與國際社會共贏式發展。一戰和二戰之所以發生,本質原因都是由于新經濟大國的資源或市場需求,不能通過市場交換來實現,最終走向戰爭。今天的國際社會能否和平地接納一個國家崛起,需要國內外的雙邊智慧。從這個角度去看未來的外經貿活動,就是關系中國能否和平崛起的大事。各層面因此都需要采取正確戰略,不僅為自己,也要為國際社會創造發展環境。
記:面對一層又一層的制約因素,我們該采取什么應對之策?
隆:眼下最迫切的,是要切實提升中國在全球產業分工中的地位,再以低價產品搶市場,阻力會越來越大。人均GDP增長后,相對比較優勢也要變化,出口產品背后的分工地位提升很重要。現在所講的優化貿易結構和出口結構,增加高附加值產品,都是一個意思,就是要以質取勝,未來外經貿對以質取勝的要求會更加迫切。首先要提高出口產品的附加值和技術水平;其次是維持良好外部環境,這里涉及很多工作,如在新一輪貿易談判中,推動建立穩定的全球貿易環境,發揮建設性作用。
記:建設性作用以往發揮得不好嗎?
隆:還不夠,更加開放、更加自由的全球貿易體系,對中國的發展環境利大于弊應當成為共識。
過去我們老怕進口沖擊國內工業,尤其國內一些生產企業最怕進口沖擊。如果站得更高一點來看,答案就不一樣。中國現在有競爭力,如制造業國際競爭力相當強,被國際社會視為全球制造基地,現在不是我們怕別人,而是別人怕我們。盡管個別產業競爭力較弱遭遇沖擊無法避免,但國家應站在更高的高度上,不能被少數利益集團所左右。在新一輪貿易談判中,我國應該發揮更加積極的建設性作用。
現在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非常快。東亞本來在區域貿易安排方面非常“安靜”,因為東亞經濟體出口的主要市場長期以來主要在歐美。但中國入世前夕提議與東盟搞自貿區,一石激起千層浪,將韓、日激活,推動了區域貿易安排的多米諾骨牌。中國已與港澳分別實施了CEPA,與東盟開始自貿區談判,這些安排很重要,有利于穩定周邊。同時還要加強與其它經濟體的自貿區安排,尤其要和資源、能源出口大國加強這種安排。如海灣產石油,澳大利亞產礦產品,這都是我們未來發展最需要的能源和資源。同時還要和重要出口市場加強合作。
記:為什么這種系統性和前瞻性都很強的思維,市場所見不多而且沒形成主流?
隆:認識是需要慢慢統一的,我們今天所談的是未來20年、50年中國崛起需要的應有戰略和該做的事,與就事論事不一樣,所以外經貿不是其本身的事,是實現全面小康社會目標所需保障的一部分。外部是全球化,內部是資源嚴重不足的國情、快速推進的工業化、城市化和市場化,這一切都對外經貿提出更高要求,要歷史地、全面地、科學地做出判斷,大方向上要保證不出偏差。
記:現在基本上是缺什么買什么,還沒有形成一個系統進口戰略,以及為實現進口戰略而建立的整套經濟外交政策。
隆:戰略形成需要過程,這套戰略現在處在邊走邊看邊認識邊探索階段,但方向已經清楚。
今后對進口要更加重視。以前是從保護國內產業角度看進口,現在必須重視共贏。
中國是資源不能自我保障的國家,這就決定其必須采取開放戰略,這是中國式的發展道路,中國迫切需要國際社會,國際社會也需要中國,現在看這些問題自身必須更加清楚。
記:現在對這些問題聲音比較多。
隆:討論可以集思廣益,但對于已經達成共識的基本判斷,不應再有反復。我想從決策層到執行層,對一些基本問題的認識是堅定的。
記:有專家認為在這輪外經貿戰略調整中,四大戰略應首先予以調整:有的應全面深化如“大經貿戰略”,有的應盡快增加新內容和實施政策,如“多元化戰略”、“科技興貿戰略”。對四大戰略這些年的實施情況你怎么看?如果調整應增加什么內容?實施手段怎么出?
隆:四大戰略提得都很好,但不同時期重點不一樣。
“大經貿戰略”原來是強調發展貿易要與國內發展相結合,超越了出口創匯這個狹隘概念,將外經貿放在全盤來考慮。這包含兩層意思:一是外經貿要服從整體發展戰略;二是要不斷拓展外經貿發展內容。這一戰略提出前,只是強調出口、外經合作與利用外資。隨著開放不斷深化,該戰略已遠遠超出這些概念:如在服務貿易領域需要進出口兩方面戰略;貨物進口要更加關注;從利用外資到對外投資等。
“大經貿戰略”涉及的內容越來越寬,要與時俱進加以調整補充。如長期以來利用外資基本都是外商在制造業直接投資,對服務貿易投資很少。入世后服務貿易領域大幅度對外開放,同時外商投資方式也在擴展,從新建投資擴展到并購,國外機構投資者開始進入國內資本市場。國內企業海外上市也是利用外資的一個重要方式。問題是雖有一些國內企業選擇海外上市,但目的只是搞點錢。我們對企業行為及海外市場研究得還不夠,如什么樣的市場適合出去融資?到哪融資?怎么監管?都需要加強研究。很多新領域新問題需要納入“大經貿戰略”,如服務領域的開放、企業到海外發債券、區域貿易安排等都是新內容。要加強對這些領域的研究。進口問題也需要研究。
中國確實存在出口市場相對集中問題,“多元化戰略”就是針對這種情況制定的,希望以此克服出口市場過于集中帶來的一系列問題。但美日歐全球市場份額高,出口市場集中于此也不奇怪。但有一個問題需要注意,如美國與鄰國貿易量大,加拿大和墨西哥出口嚴重依賴美國市場,這種嚴重依賴有時就要看美國眼色行事。中國是大國,與美國之間這么大的逆差量,隱含了多種風險和矛盾,在各種談判場合處于不利境地,因此的確需要考慮市場多元化。但要從根本上解決中美逆差問題,短期內不可能,依然會出現進出口不平衡狀況。因為這個問題的實質是東亞地區對歐美貿易不平衡:日、韓、臺對中國有順差,中國又對美有順差,是東亞地區長期依賴歐美市場,現在卻通過中美之間的逆差表現出來。
印、俄、拉美等新興市場需大力開拓,除傳統產品外,家電、通訊設備、運輸工具甚至汽車等都可以出口,可滿足新興市場需求,政府應大力引導企業去做。“多元化戰略”的重要性未來將不減當年,尤其在貿易環境日趨嚴峻的情況下。只有提高出口產品市場競爭力,“多元化戰略”才能有明顯成效。過去是受制于產品競爭力,“多元化”成效不顯著。現在我國可提供的產品越來越豐富,有了適合不同市場、不同層次消費者的出口產品后,很多以前難以進入的市場現在就能進入。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我國產品可以輕易進入這些市場,仍需政府和企業聯手奮力開拓。
“以質取勝戰略”和“科技興貿戰略”,強調的都是產品結構升級,“以質取勝”更基本一些。
原來我們的出口產品質量和檔次都很低,所以才強調“以質取勝”,后演化出“科技興貿”,這兩大戰略現在可以并到一起。
其實現在外經貿還要擔負起 “貿興科技”任務,通過擴大開放發展貿易來促進國內科技水平提高,“貿興科技”這個戰略對外經貿要求更高。
提升中國在全球產業中的分工地位,需要“科技興貿”來實現,但這是個互動過程,不能單方面理解。外經貿應在全新觀念下,通過“科技興貿”,最后達到增強國力的目的。
從手段上說,一要借鑒現成經驗;二要遵守規則,但一定要將“科技興貿”與補貼區別開來;三要注重知識產權保護。
記:第三個問題最頭痛,引起的問題和麻煩越來越大。
隆:知識產權問題中國現處于不利地位,對未來發展制約也越來越大,如出口技術含量高的設備,涉及的知識產權就很多,傳統產品專利較少。發達國家就是要利用知識產權這個工具,第一獲利,第二限制我國同行業企業發展和產品出口,打擊競爭對手。面對這些不利形勢,加強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將變得對人對己同樣重要。
記:這個問題有沒有好的思路去解決?
隆:很困難,現在對這個問題還有點束手無策。從政府來說必須研究解決辦法,因為問題繞不過去。別人除了有專利外,商業手段也很老道。海信商標在海外被西門子一個下屬公司搶注,很多中國人都認為這種小人行為,怎么會發生在西門子這種有名的大企業身上,這只能說明中國企業對基本的專利競爭還不懂,加之各國法律有很大差別,中國企業要想弄懂就更難。在這種事情上政府應該有所作為,現在作為還不夠大,只是重視程度提高了,但從重視變成有效行為的能力應加強。這需要人才培養,需要大批專家,需要加強對各國法律的研究。
記:這是個系統工程,應在政策調整時包括進來。
隆:日本曾講貿易立國,知識產權立國。中國是不是也可以借鑒這個經驗?全球化時代,知識產權會在一定程度上決定分工地位。
記:我國真正懂知識產權的人太少,對這個問題的正確思維也就很難形成主流。
隆:有些人總認為搞知識產權會抬高發展成本,當前將這個問題放在什么高度還需要研究,但在“科技興貿戰略”中,應加入知識產權保護內容。
記:政府雖然一直倡導“走出去戰略”,但更多的還是指商品項下,對于資本大量進入海外市場不一定很提倡。但從最近商務部貿研院的一份報告中我們看到,中國企業對海外市場的戰略性投資欲望正在上升,一些并購案的資金額也越來越大。政府該怎樣在新一輪競爭中,對“走出去戰略”做一些調整,出臺一些得力措施培養自己的跨國公司?
隆:“走出去戰略”非常重要,因為中國主要目標是從經濟大國變成經濟強國,但沒有跨國公司的國家能是經濟強國嗎?
跨國公司有幾層含義:誰在配置資源?誰在主導經濟規則?誰是經濟主體?這一切正是跨國公司。從傳統看,老牌跨國公司的發韌與今天的新興跨國公司有差別。老牌跨國公司當年的跨國經營主要為獲取市場和原料,后演化為全球配置資源,強化優勢,所以傳統理論講跨國公司要有所有權優勢。
但在全球化形勢下,新興跨國公司并不需要完全具備所有權優勢才能實現跨國經營,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可能正是通過跨國經營來彌補自身不足。如華為在世界電信設備制造上是中國的驕傲,但它曾缺乏自有技術,就到諾基亞老家去搞一個研究所,雇用的工程師很多曾在諾基亞等公司效力。同時在印度成立1000多人的研究所,發揮印度軟件業的長處。通過跨國經營,華為逐步形成了一定的技術優勢。中石油缺資源就出去找油。新興跨國公司不是有了很強的競爭力再出去,而是具備個別優勢就出去,將原有優勢與跨國經營獲取的新優勢相結合。如華為有制造優勢,和海外研發結合起來就形成新優勢。只要在全球配置資源再將其有效整合,就是新興跨國公司。
從國家層面看,要想提升全球分工地位,必須有自己的跨國公司,而且未來外經貿形勢嚴峻,必須依靠跨國公司尋求資源。各國現在都到中國來投資,這可以加強與投資東道國的關系,可以緩和矛盾,也是經濟外交,所以“走出去戰略”對中國未來的發展,非常重要。
記:你曾在“該怎樣認識外貿發展過程中的六大問題”一文中,提出中國應開始自己的跨國公司培育試點,這個試點該利用什么政策和手段去培育?
隆:我想主要是兩個層面:一是便利化。就是消除制約試點企業在全球高效配置資源時體制和管理上的障礙,讓資金、信息、管理人員、貨物等能通暢地出入境。體制改革試點成功后,可向更大范圍的企業擴展,讓更多企業享受跨國經營的便利;二是集中使用我國已出臺的各種扶持“走出去”的政策和資源,提高政策效能。各國對本國企業對外投資都有一些扶持政策,我國這些政策基本上符合WTO規則。
記:“走出去戰略”該怎么調整?
隆:首先是對“走出去戰略”給予應有重視;其次是制定對外投資戰略,對具體產業和具體國別加強指導。近年來有關部門在這方面做了一些工作;再次是鼓勵、扶持和服務;最后是建立有效的監督機制。
記:現在的“走出去戰略”主要有什么政策?
隆:有鼓勵有限制,但不系統效果差,對外投資的監督也不夠,服務沒跟上去,扶持力度不夠大。在這個問題上可以對政府提出期待,政府應有所作為。
記:中國企業走向國際市場時,面臨的貿易摩擦及政治性風險不斷加大,這兩大問題雖在中國崛起過程中是必然,但我們已有的一些保障和解決措施是否存在缺陷?在這個問題上,哪些政策和措施亟待出臺?
隆:需要一整套政策跟上來。現在人家通過設置各種貿易壁壘對付我們很正常,13億人口的國家在地球村里崛起,會打破原有利益格局,誰都懷著驚恐的眼光看你,人家看到的是你在搶市場份額,肯定會搞一些封鎖。要想不沖破封鎖就得到發展機會不可能,市場就這么無情。
對中國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將中國威脅論變成中國機遇論,以此贏得良好外部發展環境,包括輿論環境。如從貿易爭端變成心理和輿論恐慌,什么人都開始怕你就很麻煩。如能讓國際社會在思想上了解中國崛起是大家的機遇,才是成功的經濟外交,但這需要多層面的工作。
為什么強調市場多元化?就是避免對單個市場沖擊太多。為什么強調以質取勝?也是要達到這個目的。美國出口比中國多,為什么全球都不恐慌?就因為它那些高技術產品像軟件一樣,裝在產品里面看不見。所以中國要想發展,還是要從終端向上游延伸,但這個延伸需要通過幾大戰略來完成,還要從理念上與國際社會形成互動合作實現共贏。這不是口號,是實在的事。要共贏而不是通吃天下,這就是中國一直在尋找的和平發展之路。
從羅馬帝國到兩次世界大戰,都是以戰爭解決新興國家的崛起。而我們尋求的和平發展是一條新路,通過交換實現交易雙方互利,在擴大出口時也能擴大進口,這樣才能逐步將摩擦變成企業間、國家間的合作,才能不在激烈的摩擦面前退出市場。
政府應用更長遠眼光來構建良好外部經貿環境。如在多邊貿易談判里面推動建立更加開放的貿易體制,高舉自由貿易大旗,那么誰想針對中國制造貿易壁壘,難度就會增加。區域貿易安排也更顯重要,雙邊要去談合作,區域協定里爭取更主動更有作為。國家層面的合作,會給企業創造好的發展環境。當然還要建立預警系統。
記:這個預警系統現在有嗎?
隆:有,但不完善。與此同時還要建立摩擦的反應和解決機制。如歐洲打火機案,我們的企業知道信息時已經很晚,浪費了大量寶貴時間。如當時政府能在預警系統里反應,這個問題解決起來要容易得多。
預警系統有反應有問題后,就要采取措施:一是提醒企業,加強協調,預防貿易摩擦出現;二是一旦摩擦出現,政府就要出面磋商,從雙邊到區域,通過多個層面去解決。今后貿易摩擦會越來越多,政府和企業必須直面它解決它。有了這套系統,政府能做的事就可以去做,剩下的就是商業層面的問題了。
記:即使有了這套系統,還要有高水平的國際競爭法專家來配套,而現在我們缺少這類專家,其次缺少專業法官,兩大空缺就使企業的許多摩擦訴訟變得荒誕了。
隆:現在一些事是官員不懂,法官不懂,老板不懂,但不能長時間重復同樣問題。如通過DVD這件事,可將相關知識弄懂。但要想做好這些事,政府和協會必須培養人才,這也是摩擦解決系統的內容之一,但人才培養需要漫長過程。
記:這些問題為什么會在戰略層面缺失?
隆:對一個政府來說需要完成的目標很多,分輕重緩急,會有優先目標。今天我們談了這么多問題,有些肯定不在國家優先目標之內,所以不可能在各個層面上都得到完善。系統的建立也是個逐漸的過程,不能說入世三年了,政府怎么這些事還沒做好?
記:這樣看來1萬億以后中國的外經貿戰略調整,重在強調以質取勝,強調落實科學發展觀,無論在全球層面,還是在區域、雙邊層面。在新發展時期,在愈來愈復雜嚴峻的貿易環境面前,中國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需要一套高質量的外經貿戰略及實施政策,需要一套高質量的貿易摩擦解決系統,二者缺一不可。因為這關系到中國的和平發展之路能否走得順暢,關系到中國能否保持一個長時期的和平發展環境,關系到中國能否從經濟大國變成經濟強國。但要想做好這一切,外經貿戰略調整應立足的視角和目標必須首先到位。
隆:說得好!今天的發展環境、發展內容都在變化,對政策的范疇和水平要求也不一樣。總之外經貿戰略調整要與時俱進,完善機制,直面現實,講求實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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