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曙松：小額信貸與農村金融空白的填補

　　學者論壇-巴曙松 袁彩虹

　　隨著農村信用社改革從8個省份向全國的推廣，農村金融體系正在經歷顯著的變化。目前看來，簡單地將所有農村信用社改組為農村商業銀行，可能更多的適應于經濟相對較為發達的地區，而對于落后地區來說，需要尋求適用于不同發展程度的農村金融服務形式。小額信貸就是一種可供選擇的重要金融服務方式。

　　一、 小額信貸在不同國家的興起及其主要模式

　　從20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亞洲和拉丁美洲一些發展中國家認識到貧困人口在正規金融市場中的弱勢地位，借鑒傳統民間信貸的一些特點和現代管理經驗，結合所在地國家的經濟和社會條件及貧困人口的經濟和文化特征，在不斷摸索和試驗的基礎上，開始著手構建出多種適合貧困人口特點的信貸制度和方式。

　　從小額信貸的不同發展模式看，主要可分制度主義和福利主義兩大類型。前者更強調小額信貸管理和目標設計中的機構可持續性，以印尼的人民銀行�烞RI�牎⒋迩f信貸機構�烞KD�牶筒＠�維亞的陽光銀行為代表；后者則更注意項目對改善貧困人口經濟和社會福利的作用，以孟加拉鄉村銀行為代表。應該說迄今為止各種小額信貸形式的目標差異主要是程度上的而不是性質上的，如強調機構可持續性的制度主義小額信貸類型同樣也關心擴大貧困人口的存款和貸款；強調改善貧困人口經濟和社會地位的福利主義小額信貸形式同時也注重機構的可持續性。

　　(一)福利主義模式的小額信貸：孟加拉GB模式

　　從發展脈絡看，小額信貸起源于70年代孟加拉國，簡稱GB模式。在孟加拉的金融實踐中，小額信貸是一種小額、短期信貸方式，不需要擔保，直接貸款到戶，手續簡單方便易行。其主要特征有：

　　1、向窮人貸款，但不是直接與單個貧困農戶發生聯系，而是與項目實施最基層的小組和中心發生關系。一般5人自愿組成一小組，5至6個小組組成一個中心。

　　2、提供小額短期貸款，連年扶持。貸款期一般為一年��52周�牐瑥牡诙�周開始還貸，每周還本金的1／50，50周內還清。初次貸款金額為1000元，如借款人能按規定還本付息，第二次可貸1500元，最高一次可貸3000元，連續扶持直至脫貧為止。

　　3、貸款以小組內聯保代替擔保。貸款的發放，一般按“二二一”順序，先貸給兩個組員，觀察兩周后再貸給另外兩名組員，最后貸給小組組長。每次借款必須儲蓄一定數額作為所有組員的共同擔保或保證�熞话阋幎ń杩钫呙恐茼毾蝽椖看�1元錢：發放貸款時，農戶需把5％的貸款部分作為基金扣留等等�牎�

　　4、小額信貸往往以婦女為主要對象。這當然不排除男人的參與，只是強調婦女作為主要牽頭人。

　　5、小組會議和中心會議制度。每周召開一次小組會，每半個月左右召開一次中心會，會議的中心內容是進行收款活動，也交流致富信息，傳播科技知識等。

　　小額信貸自出現以來，在全球范圍內獲得了廣泛的發展。據世界銀行估計，目前在發展中國家有7000多家小額信貸機構，為1600萬貧困人口提供信貸服務。全球小額信貸周轉金估計達25億美元。這么多小額信貸機構在目標、發展戰略、產品和服務設計、組織和管理制度方面都具有很大的差異。

　　(二)制度主義模式的小額信貸：印尼的人民銀行�烞RI��

　　印尼的人民銀行(BRI)最為引人關注的一點，是其在有效地向農村大量的低收入人口提供信貸服務的同時，在商業上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1984年的改革使印尼人民銀行從一個需要大量國家財政補貼、虧損嚴重的國家銀行變為一個成功的商業銀行。首先，將3000多個村級營業所由上級銀行的業務代理機構變為在財務上不依靠政府補貼、自負盈虧的經營單位。其次，信貸資金的實際利息必須能覆蓋所有經營成本。同時銀行自身建立起一套良好的信息反饋、激勵和監督機制。

　　具體來看，印尼人民銀行進行制度改革的重點主要包括：

　　1、對村級銀行和其貸款客戶提供了有效的激勵機制。

　　印尼的村級銀行是獨立核算的基本經營單位。盡管要受上級部門規章制度的制約，村銀行能自主決定貸款數量、期限和抵押，為了鼓勵村銀行職員，每年經營利潤的10％在下年初分配給職員。對于貸款客戶，如果在6個月內都按期償還貸款，銀行將每月返回本金的0.5％作為獎勵。例如，一筆期限12個月，分月償還的貸款，6個月的獎勵金相當于每月還款數的30％。而且還說明他有良好的信譽，預期能獲得更多的貸款。貸款利率不論期限長短均為32％，但如果客戶不按期償還，利率將提高到42％。

　　2、鼓勵儲蓄的措施和適當拉大存貸利差，擴大盈余空間。

　　1983年開始印尼政府允許商業銀行自己確定利息率。印尼人民銀行的存款利率是根據存款數額決定的，數額越大，利息越高。存款沒有期限規定，任何時間都可提取，利息是根據賬戶上最小余額每月計算一次。這對儲戶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此外，儲戶還可以得到彩票，半年搖一次獎，村銀行靠自己吸收儲蓄增加可借貸資金的成本約為13.46％，而從基層銀行拆借資金的利率為17％。這種利率安排會大大增加村銀行吸收儲蓄的積極性。另一方面，村銀行發放貸款可獲得32％的利息，而將資金存入基層銀行只能得到17％的利息，這就極大地刺激了村銀行盡可能多地發放和管理好貸款的積極性。

　　3、極低的貸款管理成本和簡潔的報告體系。

　　借款人的第一次貸款申請到獲得審批通常只需要一個星期，老客戶的審批時間更短。充分體現了成本最小化原則，保持最少的日常賬簿，在業務量相對較少的地方采用流動服務方式每周一至兩次造訪邊遠地區的客戶。

　　為了及時了解銀行的運行狀況，每個村銀行每月上報一份只有一頁紙的報表。從這份報表上，基層銀行�熛喈斢诼撋纾牽梢耘袛嗝總�村銀行這個月的經營情況�；鶎鱼y行的職員每月要去一次村銀行，以便交換信息和了解情況。

　　比較不同模式的小額信貸，可以看出，作為對傳統非正規信貸方式發展的結果，小額信貸運行機制最主要的創新在于其自動瞄準機制和小組還款動力機制。自動瞄準機制使小額信貸直接瞄準貧困農戶，在不少國家主要是面對絕對貧困農戶中的婦女。其機制設計保證了非貧困人口不擠占貧困人口的貸款。組員還款動力機制則依靠聯保關系和連帶責任使自愿組合而成的小組成員產生償還動力而實現高還貸率。

　　二、改進中國小額信貸，填補農村金融空白

　　隨著現有模式的農村金融體制改革的推進，在一些地區出現金融服務空白區域將是一個必然面臨的現實，轉換為農村商業銀行并不適應于所有地區的農村信用社改革。如何結合中國農村、特別是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農村的金融服務需求，建立相適應的金融服務模式，會成為下一階段中國中西部地區農村金融改革的關鍵和難點所在。對現有的小額信貸模式進行改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填補農村金融服務的部分空白。

　　目前在大部分農村的金融機構基本上只有農村信用社一家，通常來看，其借款條件往往限制了迫切需要金融支持的貧困戶的借款：其一，借款要有擔保人，而貧困農戶尋求保人存在困難；其二，資產抵押借貸的規定限制了貧困農戶借貸。貧困農戶極少有可供抵押的資產；其三，政策性貸款要求貸款必須用于政策性范圍內的生產項目，所以往往被更為富裕的大戶貸走；其四，貧困農戶常常因貸款的交易成本而無法實現貸款。

　　為解決我國落后地區人口的貧困問題和彌補扶貧政策的缺陷，我國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引進并推行農村小額信貸扶貧模式。我國的農村小額信貸借鑒了孟加拉鄉村銀行模式，在操作上采用“政府十銀行＋扶貧合作社”的三線一體的運作模式，政府直接、主動地參與是我國農村小額信貸的一個突出特征。同農村金融市場和信貸扶貧政策相比，我國的農村小額信貸堅持采用小組信貸、整貸零還、小額連續放款和提供技術服務等基本制度，但由于我國目前推行的小額信貸追求單一的扶貧目標，缺乏持續發展的動力和條件，因此在嚴格意義上并不能算作完整的小額信貸模式，相當程度上仍屬短期扶貧行為。

　　目前我國農村小額信貸面臨著一系列問題，如金融政策限制、小額貸款運作的市場載體并不完善等；同時小額信貸自身也存在許多阻礙因素，如單一的扶貧目標、低利率、缺少有效的管理監督機制、人才缺乏、缺乏可持續性等。因此，為了更好地發揮“小額信貸”業務，要借鑒嚴格意義上的小額信貸運作機制，對現有的中國小額信貸模式進行改進。

　　這些改進大致包括：重點針對貧困農戶提供貸款；給予小額信貸充分的利率浮動權限，這不僅可以逐步減輕國家財政貼息的負擔，也可以使小額信貸專職機構逐步走上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實踐證明，貧困和低收入農民最關心的往往是貸款的可獲得性能不能獲得貸款，只要利率低于黑市的貸款利率，對于農民就是一個改進。起步階段的“小額信貸”的資金供給，應從扶貧資金中明確劃出一定的比例輸入。建立專業的機構，引入小組還款機制，促進信貸資金的良性運行。

　　(作者單位：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 中央財經大學金融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