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7年春季次級貸危機的爆發，到夏季日本、歐洲和中國大舉減持美國國債，美元信用正在受到前未所有的打擊。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歐佩克的部分成員國公然提出要以歐元或者一籃子貨幣替代美元進行石油貿易結算，而俄羅斯也鐵了心要將盧布列入石油計價體系。

　　目前，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業已遭遇多重挑戰，倘若石油歐元、石油盧布或者石油——籃子貨幣真的橫空出世，是否會成為壓垮美元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陳曉進

　　美國的全球霸權地位，其中一個重要支柱就是美元的國際主導貨幣地位。目前，世界貿易的三分之二用美元計值，各國央行外匯儲備的三分之二也是以美元資產的形式持有。世界各國除美國和美元化國家以外，都必須大量的儲備美元。這就造成了“全世界都在使用美元，而美國在生產美元”的局面。美國因此而獲得巨大的隱性收益。

　　美國竭力維持石油美元

　　首先，石油美元計價體制產生大量的國際鑄幣稅收益。正如美國一位前外交官所言，“從此之后，美國財政部就可以通過印刷鈔票來購買石油等資源，這是其他任何國家都沒有的特權”。也就是說，美國可以通過輸出美元這一虛擬符號來換取真實資源的注入。

　　其次，美國可以通過美元匯率來控制世界石油市場。影響石油價格的因素除了市場供給和市場需求之外，還有美元匯率。在供求不變的前提下，美元貶值可以直接推高石油價格，反之亦然。美國可以通過國內的貨幣政策來影響甚至操縱國際油價，以實現本國利益。

　　第三，石油美元計價體制維護了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的霸權地位。當美元與石油“掛鉤”成為世界共識，任何想進行石油交易的國家都不得不把美元作為儲備，從而維護了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的霸權地位。

　　目前石油貿易占到全球貿易總額的10%左右，一旦其他貨幣取代美元進行石油貿易結算，那么美國的好日子就結束了。歐洲、日本和其他經濟體不再需要儲備大量美元，則這些多出來的美元很可能將壓垮美國經濟。

　　為了維護美元霸權，美國千方百計地維持石油美元，對石油輸出國采取“大棒加胡蘿卜”的兩手政策。

　　對于沙特等親美國家，美國施以胡蘿卜，在上世紀70年代初即與其達成了一系列“不可改動”的秘密協議，沙特同意將美元作為出口石油惟一的定價貨幣，而美國為沙特提供安全保障(國土安全與資金安全) 。由于沙特是世界第一大石油出口國，歐佩克其他成員國也接受了這一協議，由此奠定了石油美元的壟斷地位。

　　對于反美國家，美國則毫不客氣地施以大棒，卡扎菲說不使用美元而使用馬克時，美國就馬上對利比亞進行猛烈的轟炸；薩達姆說要停止使用美元并促使歐佩克用歐元結算，美國發動了伊拉克戰爭；在伊朗建立以歐元結算的石油交易所后，美伊戰爭的陰影似乎也越來越近。

　　石油歐元開始“逼宮”

　　自2003年—2004年以來，由于美元對歐元、日元的大幅貶值，石油輸出國的美元資產縮水了30%左右。為了回避風險，一些石油輸出國開始考慮采用穩定的歐元來進行石油貿易結算。僅從經濟角度考量，石油輸出國將計價貨幣從美元轉換成歐元是非常合算的。歐元區占全球貿易的比重要顯著高于美國，并且是中東地區最大的貿易伙伴，歐元區的利率也更高。

　　第一個吃螃蟹的國家是伊拉克。早在2000年11月，薩達姆政府就宣布石油改為以歐元計價。不少專家認為，薩達姆政府的這一舉動直接促成了美國發動第二次伊拉克戰爭。2003年6月，美國在伊拉克戰勝后不久，就將伊拉克的石油銷售重新改用美元計價。

　　伊朗政府在2006年3月20日成立了全球首個以歐元計價的石油交易所。目前，作為第四大石油出口國的伊朗已有85%的石油交易用非美元計算，并已將70%的石油收入轉為非美元貨幣。

　　第五大石油出口國委內瑞拉則在查維斯的領導下，用石油和12個拉美國家(包括古巴)建立了易貨貿易機制。在今年11月召開的歐佩克峰會上，查韋斯公開宣稱美元下跌的態勢好比“連降落傘都不帶的自由落體”，并建議歐佩克考慮以歐元替代美元作為儲備和定價貨幣。

　　此外，南美重要的產油國厄瓜多爾也表示支持用石油歐元部分取代石油美元的倡議。

　　石油盧布黃雀在后？

　　2007年11月14日，俄羅斯正式宣布將在圣彼得堡建立石油交易所，最早將在2008年一季度啟動運營。在那里交易的石油、天然氣和其他原料都用盧布結算。根據2007年6月5日俄政府頒布的法令，國有控股超過25%的公司必須要在這個新交易所購買15%以上的石油。俄政府希望把這個交易所辦成繼紐約、倫敦、新加坡、東京之后的全球第五大石油交易所。這是普京在2006年提出的“盧布振興計劃”中重要的一步，俄試圖借此將盧布打造成國際硬通貨幣，并挑戰美英的石油定價權。

　　俄羅斯石油出口量約占世界石油貿易量的12%，天然氣出口占歐洲進口量的40%，但俄對于目前國際油氣的定價機制幾乎沒有發言權。在歐佩克石油產量接近飽和的今天，俄羅斯通過對本國油氣產量、出口流向和出口價格政策的調控，將極大地影響國際能源供需形勢。

　　目前，俄羅斯在對日和對華石油貿易中，采用盧布結算的交易額已經分別達到8%和13%。曾有國外媒體稱，俄羅斯打算首先要推動獨聯體各國之間的石油天然氣貿易以盧布結算，接下來把盧布結算擴展到與亞洲和歐洲的石油貿易中。再下來就要爭取伊朗、阿爾及利亞與委內瑞拉，以及墨西哥等產油國，組成以盧布作為結算貨幣的石油聯盟。盡管石油盧布能否崛起依然前途不明，但俄羅斯的戰略努力毋庸置疑。

　　現實之路：石油一攬子貨幣

　　在可預見的未來，也許最有可能出現的是通過一籃子貨幣進行石油計價。

　　美國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的雙逆差使美元存在長期貶值趨勢，石油輸出國在石油計價中采用更穩定的貨幣替代美元的沖動也將長期存在。目前，采用非美元貨幣結算的伊朗每天石油出口量不足歐佩克出口量的十分之一，因此對美元的沖擊非常有限。但隨著伊朗和俄羅斯石油交易所的正常運營，極有可能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帶動其他產油國也向非美元貨幣轉化，從而最終擊垮石油美元的主導地位。

　　但也應看到，其他貨幣替代石油美元將是一個緩慢的、漸變的過程。在這個相互依賴的世界，如果包括石油貿易在內的國際貿易突然全部改用非美元貨幣作為計價和支付手段，將勢必導致國際貨幣體系的混亂和各國外匯儲備的大幅度縮水。無論是石油歐元還是石油盧布，單種貨幣想在短期內大規模取代石油美元都是不現實的。歐元目前在全球央行的外匯儲備中只占25%，一時還難以動搖美元強大的根基；而盧布的流通范圍仍局限在獨聯體內部，缺乏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可。俄副總理兼財長庫德林認為，至少需要5年的時間才有可能實現以盧布結算較大規模的石油出口貿易。

　　未來一段時期，如果美元繼續貶值而油價繼續攀升，人們關于石油定價究竟應采用美元、歐元還是盧布的爭論將越來越頻繁，而最有可能的妥協結果是采用一籃子貨幣的定價方案。國際石油市場中將出現美元、歐元、日元以及盧布等共同承擔利益與風險的局面。

　　事實上，石油一籃子貨幣已經初露端倪：早在2005年7月，沙特阿拉伯就曾表示應由六個石油產出國共同組建的共同貨幣—— “阿拉伯第納爾”，該貨幣將與歐元掛鉤，或者與一籃子貨幣掛鉤。2007年11月的歐佩克峰會時，伊拉克石油部長沙赫雷斯塔尼透露，歐佩克已同意成立一個包括財政與石油部長在內的委員會，專門研究美元下跌對油價的影響，并將向歐佩克提交一份推薦一籃子貨幣的解決方案。雖然歐佩克秘書長在兩周后否認了該說法，但這一切未必是空穴來風。

　　此外，今年10月，作為世界上第二大石油進口國的日本已經有兩家公司開始與伊朗用日元進行結算，這也是歷史上首次以日元作為石油交易的結算方式。馬來西亞也公開鼓勵本國石油和天然氣出口公司采用歐元作為交易貨幣。總的來看，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國家在石油貿易中采用非美元貨幣結算，未來石油計價和交易貨幣的多元化將成為必然的趨勢。

　　(作者為國研中心國際技術經濟研究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