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國內外經濟領域里的幾樁創紀錄之事齊齊聚頭：中國8月份的CPI指數創下近11年的新高，達到6.5%。央行據此第五次調高存貸款利率，創下一月內連調兩次的新頻率。上海證交所股指摸上5400點的歷史高位。人民幣兌美元匯率達到7.52的新價格。國際市場上，國際原油市場也向歷史至高點攀升著，每桶油價達到81美元。

　　創新的數據發生在一個最好的年代，也預示著一個最壞的年代。在中國，一方面，由樓市和股市標價的財富指數，幾個月就能翻一番，億萬富翁們和買不起房的城市新貧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率誕生。另一方面，盡管國家統計局還硬撐著說未出現真正的通貨膨脹，但在居民消費品與貨幣、資本市場上，凡價必刷新高的炙熱景象，已經雄辯有力地為國務院關于當前經濟形勢“正由偏快轉向過熱”的判斷提供著注腳。在歐美，次級債風波正在向縱深演進，英國的房貸銀行出現了恐慌擠兌現象；美國西部城市樓市跌進15年來的低谷，美聯儲官員正在為是否要改加息為降息吵成一團———降息無疑能救市，但降息也會進一步縱容全球的流動性過剩，而后者乃是今日美國的金融風波、中國的通貨膨脹的罪魁禍首。

　　把這些數據和現象羅列到一起，是因為寰球同此冷暖的今天，雜亂無章的事件之間其實有著相當深刻的脈絡聯系。始于2000年的納斯達克股市崩盤和9·11恐怖襲擊對美國經濟的重創，讓當時的

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在短短2年半間，將美國的基準利率從6.50%下調到了1.00%。瞄準美國貨幣政策的歐洲、日本和亞洲新興市場經濟國家也大都采用了低利率政策。全球銀根過松由此制造了大量的流動性過剩，促成了全球資產價格的飆升。中國的通貨膨脹不過是全球市場過熱的表征之一。而美國的負利率，在刺激著美國國民消費至上的神經的同時，也讓美國在國際收支關系中淪為越來越沉重的負債國，為了能平衡國際收支，美國聯邦儲備銀行開足了印鈔機器，印出越來越多的美元來支付欠款。于是，泛濫的美元在國際貨幣市場上更顯疲軟。與這些現象同時發生著的，就是中國對美出口貿易順差持續加大，

人民幣升值呼聲漸高。

　　這是個以理服人的世界。誰能論據確鑿地理出現象之間的因果關系，誰或許就能在處理錯綜復雜的國際經濟關系中掌握話語權。這些年，我們已經習慣了聽美國人指責中國利用人民幣幣值低估來爭取出口機會，我們也習慣了一遍遍地反思經濟高速發展的代價：我們贏得了財富，我們卻失去了青山綠水；我們迎來了外商直接投資，卻付出了廉價的土地、資源和勞動力；我們贏得了美鈔，也聚斂了巨大的維護成本———巨額外匯儲備怎么用？為維護匯價穩定，就要不斷吸進美元、放出人民幣，通貨如何不膨脹？人民的生活負擔如何不增加？然而，所有這一切的發問背后，其實還隱藏著另一個邏輯：我們其實很難作別的選擇，我們其實只能接受格林斯潘安排好的這一切，我們也都上了格林斯潘的當———格林斯潘可以堂而皇之地用美元的負利率制造出美國的GDP，還可以更加堂而皇之地利用著美元全球硬通貨的身份向全世界轉嫁通貨膨脹，被中國產品喂養得水潤光鮮的美國參眾議員們，更可以挺著腰桿指責你中國偷去了他們的工作，偷去了他們的美金，逼著你調整你的匯價。乍一聽，真不知是誰欠了誰的。

　　然而，世間萬物，冥冥中自有定數，誰其實都占不了絕對的便宜。你贏了對方，也就更加離不開對方。比如，中國的財富增長，有美國的市場貢獻，美國的市場一旦萎縮，將給中國巨大的傷害；比如，美國向中國轉嫁了通貨膨脹，中國手中巨大的美元儲備也將成美國經濟安全的掣肘；比如，美國利用美元世界硬通貨的身份占了全世界的便宜，美元的國際地位也就要日益讓位于歐元；比如，美國以負利率擺脫了經濟的周期性低迷，但負利率吹大的經濟泡沫，或許要用更長周期的蕭條來擠壓，當前的次級債危機只是掀開了美國經濟隱患的冰山一角，整個美國都已經意識到了：一旦美國的債權人發生了擠提，美國一定破產！卸任后的格林斯潘也終于承認，當年那樣施政，屬不得已，知道會有問題。誰說格林斯潘不是在拿短期繁榮與長期危機去換？

　　而長期危機的苗頭終于在數年后按捺不住了。盡管有全世界的力量為美國泡沫兜底，但也總有兜不住的一天，美國終究還是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于是，美國在2004年6月以后開始變更利率政策，經過17個月連續加息、利率達5.25%時，

房價出現了拐點。高利率的次級抵押貸款用戶因無法承受增長的利息而開始破產，成為此次次級債危機的起源。次級債危機將向何處演進？美國財長保爾森的預測是：這事兒沒完！無論樂觀派關于損失500億-1500億美元的估計多么合情合理，有一樁事是肯定的，一場長達五年之久的全球“流動性盛宴”終將落下帷幕。

　　大幕落下之后，世界將會發生什么？如果說格林斯潘當年是在賭，應該說，他心里還是有勝算的。在危機的原產地美國，美國人正在體驗銀根緊縮的滋味，嘗到房價跌入谷底的痛苦，但美國的實體經濟仍在強勁增長，就業依然充分，美國有足夠多的資金救市，有足夠發達的金融市場對沖風險，而且也沒有人向美國擠提欠債。目前看來，美國還受得了這些。但是在危機可能蔓延開來的國度，流動性盛宴的結束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泡沫將難以為繼。泡沫的破滅總是始于它停止膨脹的剎那，資產價格就開始大幅縮水。1980年代的日本和亞洲金融危機中的香港已經上演過的歷史，極有可能會在已被謊言和財富沖昏了頭腦的地方重演。如果我們不想上更大的當，我們就不應該僅僅將此看成是盛世危言。(劉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