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負與雅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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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06月13日 19:48 中評網(wǎng) | |||||||||
張曙光 1996年10月,中國財政經(jīng)濟出版社出版了拙著《張曙光經(jīng)濟學書坪集》以后,受到學界朋友和廣大讀者的厚愛,1500冊很快銷售-空。筆者提出重印而未能如愿。這時,在“學術批評和學風建設”,討論會上,有朋友因買不到而提出重印《書評集》,要求我作一些增訂。遂有本書修訂本的出版。由于收入的書評評論了近幾年來中國經(jīng)濟學界一些比較優(yōu)秀和
修訂本除了原來的18篇書評外,還收錄了自那時以來新撰寫的12篇書坪,因而篇幅大大地擴充了,幾乎比初版增加了一倍。為了推動學術批評的開展,筆者不僅收錄了對《書評集》初版的幾篇評論,而且在相關書評后收入了幾篇反批評或者討論性的文章。從這里,讀者不僅可以窺視出經(jīng)濟學界學術批評的一角,而且可以對其中爭論的某些問題有進一步的了解。至于對筆者的評論,讀者盡可以作出自己的評判。 初版中收入的18篇文章是在1989-1996年的七、八年中完成的,而修訂版中增加的12篇書評,則是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nèi)問世的,可見筆者撰寫書評的速度和密度大大地增加了。其所以出現(xiàn)這種情況,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我們的學風依然不好,學界比較浮躁,讀書的空氣不濃,批評和反批評的氛圍更差,經(jīng)濟學雖為顯學;,但也面臨著危機,其書評雖然稍好一些,而占主導地位的仍然是“廣告式”和“推銷式”的文字。筆者一人雖然無力改變這種情況,但不愿隨波逐流,總想唱點“不和諧”的調(diào)子,好便人們有個比照。因為,筆者堅信,這種努力不會白費,中國學界遲早會改變這種令人不滿的狀況。二是自從《書評集》出版以后,筆者得到了一個批評家的美名,雖然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但我深知,這是學人的一種希望,一種寄托,一種理想。對筆者自然是一種鞭策。三是由于筆者能夠認真地讀書、評書,一些學界同仁紛紛找我為其撰寫書評,雖然精力有限,難以完全承諾和履踐,但終究是盛情難卻,因而,這類文字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學術批評對于科學的進步和理論的發(fā)展實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無論怎么強調(diào)也不過分。它是科學研究和理論探索活動的正常內(nèi)容,是科學家和理論家相互交往的主要方式,其作用在于,一是通過學術批評可以逐步建立一套嚴格的學術規(guī)范,使學者們的行為和學術活動有章法可循,有規(guī)則可依;二是可以檢驗學術報告和理論作品的真理成份,開拓新的研究領域和探索方向;三是可以增進學者之間的友誼和交流,形成健康向上的學術氛圍和研究環(huán)境。因此,嚴肅認真的學術批評是科學進步和理論發(fā)展的巨大杠桿,是推動學者們進一步攀登和探索的重要動力,也是繁榮學術的必由之路。 學者對待學術批評,就要像農(nóng)民對待莊稼一樣,來不得半點的虛假和馬虎。農(nóng)民對待禾苗,總是精心呵護,澆水施肥;看到雜草,總要連根除掉;遇到蟲害,必會堅決消滅。學術批評就是在科學和理論的百花園中澆水、施肥、除草、噴藥。如果不能以嚴肅認真的態(tài)度對待,那就是失職;如果把“雜草”當“莊稼”,那么,到頭來,毀掉的不只是“莊稼”和“收成”,而且是學者的學術生命和人生價值。 如何嚴肅認真地從事和對待學術批評,以確立學術規(guī)范,需要學界共同努力,特別是從評者和被評者雙方作起。 在初版自序中,筆者寫道,讀書是寫作書評的基礎和前提。評書就得讀書,而且要認真地讀書。首先是要認真閱讀所評之書,其次是要廣泛閱讀與所評對象論題相關的有關著作。所以,寫作書評是促人讀書的一個好方法。這確是經(jīng)驗之談。近幾年來,我讀的很多書,大都是為寫作書評而逼出來的。比如,張維迎著《博弈論和信息經(jīng)濟學》,一出版作者就送給我,但一直未讀,如果不是要評論林毅夫等著《充分信息與國有企業(yè)改革》,也許到現(xiàn)在也抽不出時間去閱讀。為了推動學界認真讀書,我與學界同仁商議,在北京天則經(jīng)濟研究所雙周理論討論會中增加了讀書會的內(nèi)容。收入這個集子中的三篇(《從布迪厄的“反思社會學”看經(jīng)濟學理論和實踐的反思》、《秩序生發(fā)和規(guī)則形成:進化的和立憲的》和《歷史哲學的兩種進路:思想史的分析和考古學的分析》)就是按參加讀書會的要求所作的。我從讀書和評書中學到了很多東西,不僅獲得了精神上的極大享受和滿足,也是我能在學術上不斷進步的重要原因之一。目前,學風不正,好的著作不多,好的書評更少,一個重要方面是沒有認真讀書。特別是一些人沒有很好地讀書,甚至沒有讀書,就寫書評。這樣的書評往往是不著邊際地大發(fā)宏論,毫無根據(jù)地大加吹捧,有的甚至是由作者本人捉刀代筆,而由他人,往往是名家署名,以至與商品市場一樣,假冒偽劣泛濫,不合格的作品也能通過鑒定甚至獲獎。 對于評論者來說,必須與所評作者站在平等的地位上,抱著一種對學術負責的態(tài)度。初版自序對此提出了幾點具體要求,這里不再贅述。收入這個集子中的書評,雖不能說每一篇書評都是高水平的,然而都是嚴肅認真之所為,都遵循了筆者提出的要求和主張,自認為對得起自己的學術良知。 如果說初版自序對評者的態(tài)度和行為討論得比較充分,那么,對于被評者的態(tài)度和行為則幾乎沒有涉及。其實,書評雖然直接涉及的主要是評者和被評者之間的關系,但卻具有極大的外部性,會對讀者和社會造成很大的影響。被評者的態(tài)度也是影響書評質量的一個重要因素,甚至在很多情況下是一個主要因素。筆者的這一看法是從近幾年撰寫書坪的實踐中得出的結論。 在筆者評論的對象中,評好的自然皆大歡喜。但是,被批評者的態(tài)度卻各不相同。有的從此變成路人,開會遇到也裝作不認識;有的口頭表示歡迎,但在背后卻散布種種詆毀評者的言論。其實,對于被批評者來說,一是要有這種雅量,要對批評取歡迎態(tài)度。批評是好事而不是壞事,有人批評,說明你的作品有人閱讀和重視,引起了社會的反響,最糟糕的是人們對你的作品保持沉默,不理不睬。這才是作者的悲哀。二是要有堅持真理,修正錯誤的精神。對于正確的批評和批評中的合理成份,要虛心接受,認真思考,加以改正;對于不正確、不恰當?shù)呐u要進行反批評,以便明辨是非;對于有爭議的問題,要進行進一步的討論。因為,批評者的社會背景、知識準備、價值取向和觀察問題的角度不同,作出不當批評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正當?shù)姆磁u是作者的權利。科學的進步和理論的發(fā)展就是在學者之間的相互批評和討論中實現(xiàn)的。因此。報刊書評應當給反批評以應有的重視和支持。《中國書評》雜志開辟“主題書評”專欄,刊登被批評者的答辯文章,是一個很好的做法,在發(fā)表前把批評者和被批評者以及有關學者請到一起,圍繞書和書評進行討論,更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筆者把幾篇被批評者的答辯文章收進這個集子,目的在于對這種做法一個回應和支持。三是書評當然以評論者的自發(fā)行為為好,對《書評集》的三篇評論就是如此。當然,也可由作者約請他人評論,這在目前條件下可能是主要的。評者一旦接受,就應認真讀書,自主評說,不能以作者的好惡為準,否則,寧可不作;作者也不應出于同仁或朋友的關系,把自己的意見強加于人,更不應借機炒作。然而,目前的現(xiàn)實是,學界的炒風頗盛。因此,筆者想借此對炒風說幾句。 炒作是政治家和生意人的行為,是嚴肅的學者所不為的。這是由其行為目標和行為方式?jīng)Q定的。因為,炒作除了能夠滿足某些人的虛榮以外,于學問之事無補無益,反而有害有損。科學和理論是冷靜沉思、嘔心瀝血的結晶,熱熱鬧鬧是炒不出來的。貨真價實的東西用不安著炒,自會有人識得,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價值愈顯。科斯教授的“企業(yè)的性質”一文,在1937年問世,到了六、七十年代,方引起人們的重視,90年代才獲諾貝爾獎,就是證明。能夠炒起來的往往都不怎么樣,也不會長久,炒作的目的是為了抬高身價,名利雙收,而炒的結果是名實脫節(jié),質價不符,假冒偽劣充斥市場,毒化學術空氣。 筆者其所以討論被批評者的態(tài)度和行為,還有一個原因。因為筆者寫了-些批評性的書評,引起較大的社會反響,其中,有些議論傳到我的家中,家人有些擔憂。他們怕我的作法有傷朋友之間的倩誼。這種擔憂我很理解。我們曾經(jīng)就此作過多次討論,他們支持我的行方,但也一再強調(diào)要我謹慎從事。不過,有雅量、有涵養(yǎng)、對批評持真心歡迎態(tài)度的也大有人在。這里,我想講一個真實的故事。 在這個集子中,收入了“經(jīng)濟學理論抽象的正確途徑——答評周冰先生”的文章。這是對周冰教授批評《公有制宏觀經(jīng)濟理論大鋼》的回答。對拙文中的理論觀點,筆者至今仍然堅持,但是,文章中的某些行文用語確有可推敲之處。文章一方面指出了周教授對《大綱》的誤解,進一步闡釋了《大綱》的理論思想,另一方面對周教授的觀點進行了批評,指出了其理論的缺陷及其產(chǎn)生的根源。最后,從方法論上作了總結。這里的批評相當尖銳,本可以就此結束討論,大可不必針鋒相對,再用周教授的話去反駁他自己,特別是筆者最后補正的一句,就有點過頭了。但是,周冰教授是學者,有著學者的胸懷和雅量,他并不同意我的批評,但卻不計較我在詞語上的不當之處和近于尖刻的態(tài)度,反而與我的交往更多,關系也更密切了。我的女兒在南開大學上學,周教授夫婦給予了多方面的關懷和照顧;我每次攜夫人去南開講學、開會和參加博士生論文答辯,周教授夫婦都要去住處看望,或者請我們?nèi)ニ易隹汀=衲?月初,在南開參加完博士論文答辯的飯桌上,當著谷書堂教授、周冰教授以及其他學者的面,我講了這段故事,一方面是向周冰教授道歉,另一方面也是要進一步推動學術規(guī)范的盡快形成和發(fā)展。 人常說,多栽花,少栽刺;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至理名言,也許在日常生活中是用得著的,但在學術批評上卻不大合適。既然是學術批評,在一定意義上來說就是專門挑刺的。至于對身邊的同事、好友,由于有更多的交往和更深的了解,不妨更嚴格一些。在收入本文集的“《中國制度變遷案例研究》(第二集)前言”一文中,筆直曾經(jīng)寫道,有兩篇案例因質量不符合要求而未收入文集,其中一篇就是我在天則所的同事做的。在“實證分析與合作研究”一文中,也批評了與我同在經(jīng)濟所共事多年的三位學者。在“經(jīng)濟學(家)如何講道德”、“批評規(guī)則、交往理性和自由精神”中,點名批主評了與我交往甚密的茅于軾、樊綱、盛洪等學者。他們都表現(xiàn)了一個學者的應有風范,有人看后甚至鼓勵我繼續(xù)高舉學術批評的旗子,保持自己的特色和風格。這是令人欣慰的。 在這個集子中,收入了幾篇對《書評集》的書評。其中,朱玲的評論對筆者有關書評種類的看法提出批評。筆者從事和討論的是學術書評,不是一般讀者讀后的隨想和雜感式評論,但朱玲的批評仍然是有道理的,她指出了筆者的片面性。書評的種類很多,書評的寫法也不拘一格,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與此相適應,書評的刊物也應該有多種,可以有不同的分工,有自己的領域、自己的特色、自己的作者群和讀者群。有像《中國書評》那樣嚴肅的學術評論刊物,也有像《讀書》那樣自由隨想式的評論刊物,還可以有《讀者》、《中外書摘》、《博覽群書》、《每周書評》等刊物,還可以有像《紐約時報》那樣的書評。要做好這一點,就餐需要培養(yǎng)一支從事書評的專業(yè)隊伍。可惜,這一點尚未得到報刊編輯們的應有重視。 借著這個集子的出版,祝愿中國的書評事業(yè)能夠有一個更大的發(fā)展。筆者也愿位次再盡綿薄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