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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費偉偉
四川省中江縣絲綢公司，是曾被省政府有關部門授予“1999年四川貿易企業最大規模200強”、“1999年四川貿易企業最佳效益50強”、“2000年四川貿易企業最佳效益30強”的企業，1999年盈利205.9萬元，2000年前11個月盈利106.71萬元，然而，卻于2000年12月14日突然破產。
今年7月31日，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曝光了中江縣絲綢公司以破產為名逃廢銀行債務的問題。國務院領導同志對此十分重視，立即作出批示。8月12日至17日，由國務院有關部門及主要債權銀行，并邀請最高人民法院組成聯合調查組，就這一問題進行了深入調查。
一起由中江縣委、縣政府直接操縱，通過法院違法操作，逃廢國有銀行債務，造成國有資產嚴重流失的惡性事件終于浮出水面。
“破產”企業并不“破”
中江縣絲綢公司是1982年注冊成立的國有商貿企業，主營蠶繭收購和銷售，享有生絲和蠶繭收購專營權，是中江縣絲綢行業舉足輕重的企業。從1995年至1999年均處于盈利狀態，經營狀況良好；1995年至2000年，還超交地方所得稅、農特稅共計1334.4萬元；1998年和1999年，被其主要債權銀行農行四川省分行分別評為特級和一級信用企業，被中行四川省分行評為AA級信用企業。宣告破產前，企業賬面資產為11964萬元，負債8676.57萬元，凈資產3887.58萬元，資產負債率為72.52％；基本沒有逾期貸款，也從未拖欠銀行利息，到期債務僅有中江縣財政局的100萬元借款。此時，企業還有賬面貨幣資金余額79.2萬元，全部為銀行存款；尚有價值1215.5萬元的存貨，且主要為易于出售的干繭。可見，中江縣絲綢公司經營、資產狀況良好，并非資不抵債，不符合法定的破產條件。
行政干預操縱破產
要把一樁在法律上行不通的事辦成，自然只能借助于權力。在這起事件中，中江縣委、縣政府不依法行政，蓄意將不符合法定破產條件的企業實施了破產。
從2000年上半年開始，中江縣委、縣政府、縣法院就開始研究策劃縣屬絲綢企業改制破產等問題。中江縣絲綢公司破產的經過是這樣的：
安排與中江縣絲綢公司有關的10戶縣屬或鄉鎮絲綢企業實施破產，造成中江縣絲綢公司在這些企業中的債權損失殆盡；安排中江縣絲綢公司盡快償還所欠縣財政的絕大部分借款(1600萬元)，尚有少量欠款(100萬元)暫不償還；由縣財政局作為破產申請人，于2000年12月14日向縣法院提出申請，由縣法院宣告中江縣絲綢公司破產；引進民營的四川天友公司與中江縣合資組建中江縣新世紀絲綢實業有限公司，并賦予該公司在中江縣蠶繭收購專營權；由新成立的新世紀絲綢公司以“拍賣”形式收購破產了的中江縣絲綢公司。
根據預定計劃，中江縣在公司破產前就指定由縣經委一位副書記作為破產清算組組長，并要求企業、法院及有關部門予以配合，把有關的手續辦好。在縣委、縣政府的授意下，中江縣絲綢公司于2000年11月、12月突擊償還縣財政局9筆款項共計1582.86萬元(其中裁定破產的前一天還償還了312.86萬元)；中江縣財政局在收到款項后，于2000年12月14日正式向縣法院申請中江縣絲綢公司破產，理由是：經多次催交，中江縣絲綢公司不能償還縣財政局到期債務100萬元。縣法院按照預先確定的方案，當日受理、裁定、發公告，破產清算組當日成立并正式接管企業。中江縣委、縣政府還指使企業抽逃資金，突擊調賬，以造成中江縣絲綢公司虧損嚴重、資不抵債的假象。在公司宣告破產的前后幾天時間里，他們加緊抽逃資金，轉移資產，加班加點做假賬。中江縣絲綢公司總經理王光明指使財務人員：“一定要把資產負債率做到100％以上。”
四川中源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結果表明：中江縣絲綢公司財務賬目中，2000年12月當月，僅“應收賬款”、“應付賬款”、“計提費用”三項，其賬面金額高達7125萬元。中江縣絲綢公司在職職工343人，而當月提取獎金一項就高達906萬元，人均2.64萬元。此外，涉及到中江縣絲綢公司5721萬元債權的縣、鄉十幾家絲廠、綢廠均已宣告破產，出于集體逃債的考慮，中江縣絲綢公司沒有按規定申報債權并參加債權人會議。
挖空心思 違規操作
由于中江縣委、縣政府通過行政干預直接操縱政府各有關職能部門及縣法院實施中江縣絲綢公司的破產，因而使得破產的各種法定程序形同虛設。
———縣法院未按法律的規定，嚴格審查破產申請和相關材料。縣財政局作為中江縣絲綢公司破產的申請人，提交縣法院的證據為：中江縣絲綢公司欠縣財政局100萬元周轉金的《借款申請書》和《借款合同》。中江縣法院在沒有責令破產申請人(縣財政局)按法律規定提交相關證據，沒有依法對債務人的資產狀況進行審查的情況下，就于接到申請的當日，受理、裁定企業破產。
———縣法院未按法律規定通知債權人、確認債權。縣法院沒有按照法律規定，在收到債務人提交的債務清冊后十日內通知已知的債權人。同時，農業銀行中江縣支行在得知中江縣絲綢公司破產后，盡管不斷與法院進行交涉，要求對抵押財產享有別除權，并不斷向有關方面反映其金融債權被懸空的情況，但縣法院在法定期限內仍未確認其債權。
———違法拍賣銀行抵押財產。作為主要債權人的農行中江縣支行，雖然已明確向中江縣法院提出了對依法抵押的財產享有別除權的請求，但縣法院卻在未召開債權人會議確認債權之前，就委托德陽市通利拍賣有限公司將評估價值為2989.9363萬元的財產(其中80％屬抵押財產)以1180萬元拍賣成交，買受人為新世紀絲綢公司。這一行為，嚴重違背了《企業破產法》“已作為擔保物的財產不屬于破產財產”的規定。
———拍賣前設置拍賣附加條件，影響了拍賣的公正性。拍賣物評估值為2989萬元，主要為蠶業站(庫存蠶種)、冷庫、選剝場、汽車等較易變現的資產。破產財產拍賣前，縣委、縣政府就明確了競買者必須每年向縣財政上交1500萬元稅金、且具有蠶繭收購經營權的限制條件(事實上這之前縣委、縣政府已將此經營權授給了新組建的新世紀絲綢公司)，并且提高競拍保證金，從客觀上限制了其他競標參與者，以達到事先安排的協議收購的目的。為障人耳目，除內定的購買者(新世紀絲綢公司)外，還組織了兩個陪襯企業參加破產財產競買活動。這樣違背公平、公正的基本準則搞拍賣，客觀上造成了國有資產的嚴重流失。
———破產財產清償順序違法。在未按法定順序清償債務前，縣委、縣政府提前從破產財產處置所得中動用850余萬元安置企業職工，違反了《企業破產法》規定的破產財產的清償順序，侵害了債權人的利益。加大企業關閉破產力度是推進國有企業改革與發展的必然要求，但破產關閉的對象是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喪失競爭力、應該淘汰的劣勢企業，而絕不是像中江縣絲綢公司這樣生產經營狀況、資產信譽良好的盈利企業。
中江縣由政府直接操縱，公然采取不法手段，人為制造“資不抵債”，逃廢銀行債務，造成國有資產大量流失，侵犯了出資人和債權人的合法權益，這種做法是極其錯誤的，性質十分惡劣。值得指出的是，中江縣此舉名義上是維護地方利益，實際上由于對出資人和債權人利益的肆意侵犯，破壞了信用和法律環境，最終也將嚴重破壞地方經濟發展的環境。
四川省委、省政府對中江縣絲綢公司違法破產案的整改工作高度重視，正在按照國務院聯合調查組的意見逐條落實，妥善處理破產善后工作，確保金融債權，確保職工安置和社會穩定。為維護國家法律尊嚴，嚴肅黨紀、政紀，德陽市已對中江縣委、縣政府、縣法院主要負責人給予撤職處分，并對中江縣有關部門的其他責任人根據責任大小分別給予相應的黨紀、政紀處分；同時，對此案有關人員涉嫌以權謀私等問題，也已開始組織力量調查、處理。四川省將認真汲取中江縣絲綢公司破產案的教訓，正確處理改革、發展、穩定的關系，扎扎實實地推進地方經濟持續、快速、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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