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相宜的生命節奏

　　既是萬眾矚目、一錘定音的拍賣師，又是獨自躲在幕后享受寧靜的收藏者——這是陳少湘的雙重人生

　　八年“錘”下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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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沒有人出價！還有沒有人？”陳少湘掃視了一下場內，“好，我要敲下了！”攝像機、鎂光燈、全場屏住呼吸，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陳少湘手里的拍賣錘。陳確信已經沒有人表示異議了，“咚！”，干凈的擊槌音，“成交”，全場立即沸騰了。

　　陳少湘說他喜歡那種感覺，所有的目光、攝像機和鎂光燈都指向拍賣師，萬眾矚目中，手起錘落，站在拍賣臺上，“很享受這種感覺。”

　　陳少湘笑稱現在自己是全世界最忙的拍賣師，“每隔四五天就會有一場拍賣。”“明天去青島，兩天后到北京，之后會到海南島，然后……”這樣的日程已經排到了兩個月以后。

　　陳少湘1996年涉足拍賣，在約122場國有土地使用權拍賣會上，他錘下的拍品增值近62億元。在2003年12月北京首宗國有土地使用權拍賣會上，大興黃村這塊30萬平米的土地，以4.3億起拍，56分鐘后飚升至9.05億，陳少湘拍賣錘落下那一刻，媒體驚呼“天價”。

　　在拍賣會之前，陳一共去現場看了三次地。第一次是10月底剛接到北京國土局邀請時，11月中旬在浙江主持完拍賣會之后陳專程飛到北京第二次看地，拍賣的前兩天(12月6日)又去了一趟。“總希望了解更多的情況。”在拍賣會前對這個“拍品”陳早已如數家珍，“正好在五環出口，當時正傳五環要停止收費。旁邊有兩個住宅區，青島家園和翡翠城，我跟居民聊了聊周邊的房價。”

　　拍賣的前一夜，陳是這樣度過的：

　　晚上10點-凌晨2:00：布置會場，熟悉座位設置、燈光音響效果

　　凌晨2:00-5:00：回到房間熟悉競買人資料，練習報價

　　凌晨5:00-7:00：休息

　　凌晨7:00起床，吃早點

　　8:00-10:00到拍賣會場，走來走去，“這樣慢慢進入狀態”。

　　“好不容易熬到十點鐘，拍賣會終于就要開始了。”陳不諱言，“我不是一個能夠舉重若輕的拍賣師，每一次拍賣前幾乎都要重復這樣的過程。”

　　在廣東收藏界陳少湘有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陳主席”，陳擔任著廣東省收藏協會主席。

　　即使現在，他依然習慣將拍賣看作是自己的副業。1996年收藏界的陳主席首次站到了拍賣臺　　上，因為協會會員們想把自己的藏品內部流通一下,“我雙手發抖，大腦一片空白，東西拍出去了，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但是很刺激！”隨后收藏協會發起創建了廣東古今拍賣有限公司，陳少湘擔任董事長，從此開始了他的拍賣師生涯。

　　古今拍賣創建初期，主拍藝術品，而拍品早期則主要來自收藏協會的會員中間，“300萬會員，我們有一個非常強大的拍品渠道。”1998年廣州舉辦全國首例國有土地拍賣，在藝術拍賣界頗有名氣的陳少湘經人推薦走上了國土局的拍賣臺，這是第一次。陳少湘笑言，“因為恭逢盛世”，所以他有了之后土地拍賣這樣的“因緣”。從1998年開始的5年間，陳少湘先后主持過122場國有土地拍賣會。僅去年一年全國經拍賣售出國有土地中，由陳少湘主持的拍賣約占售價總額13%。在廣東古今拍賣公司，去年一年由陳少湘賺進來傭金大約有8000萬。陳最初回避透露具體的收入，聊到高興處，卻又十分性情地笑說，“來，看看陳主席的收入吧。”在蘇州的一次土地拍賣會上，陳少湘一次給公司賺進了950萬，而整個拍賣會卻僅僅用了15分鐘。

　　陳評價自己說：“我是個斤斤計較、患得患失的理想主義者。”每次拍賣結束陳少湘都會反復地看錄相，看看手勢或者語言有哪些地方可以改進。早期一點點瑕疵都會讓他整晚睡不著覺，現在卻能夠心平氣和了。早期只要一聽到“誰拍賣得很好”，總要去親自見識一下，現在卻覺得拍賣師并無好壞之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風格。”

　　“早期我沒有這種寬容，什么事情都要一爭高低，反而把自己給摧殘了。這幾年我悟出一個道理，所有的事情都是講‘因緣’的，‘因緣’到了一切就水到渠成。”

　　十七年翰墨因緣

　　“太累了，我常常想起做收藏的那段日子。2005年，在我掌錘十年之后，我將不再主持拍賣了，要專心做我的本業—收藏。”

　　47歲的陳少湘生于湖南，長于廣東，看起來像湖南人，聽起來又像廣東人。少年時曾是優秀舉重運動員，他戲謔說自己現在走到街上，一看就是個搞舉重的，“橫著，舉重后遺癥。”

　　1987年陳少湘開始收藏名家書畫，之前他做了多年貿易生意。近17年的收藏生涯中，陳少湘僅最初收購就投入了幾千萬元。他的藏品從齊白石的草蟲，關山月、傅抱石、張大千的“山水”、徐悲鴻的“馬”、黃胄的“驢”到范曾的“人物”等，書法則包括李鴻章、郁達夫、趙樸初、郭沫若、梁啟超、章士釗等等翰墨名家。

　　“齊白石的一幅草蟲大約20萬，有20萬的人很多，但是有齊白石畫的人就太少了。”陳少湘將這一切稱之為“翰墨因緣”。在古今拍賣公司進門的大廳右手，放著一座巨大的銅制觀音菩薩頭像，頭像端莊肅穆神情卻極其祥和，據說是由大師韓美林親自為古今拍賣制作的。陳的辦公室陳設很是與眾不同，雖極為簡約，卻是清一色的仿明代家具。

　　從商界到收藏界到拍賣界，大多數時候陳少湘都儼然是“翰墨”的“布道者”，“我說服過太多的富人，開始搞收藏。”不僅是因為收藏能夠使財富增值，“一幅藏品只要你買得其所，一般每年會升值10%”。更重要的是富人很多，富而且有品味的人卻少之又少了。很多富人從這間辦公室里走出去，都種下了翰墨因緣，大有“悟道”恨晚之意。收藏圈子里三教九流，人卻并不以貴賤相分，人們最注重的是“德識”，與商界的觀念似是而非。

　　“最累的時候，我常常坐在書桌前面，泡一壺茶，在對面墻上掛一幅畫，坐在那兒慢慢地看，什么都不想，沉靜下來的時候，你能想象得到作者構思、動筆、揮毫的神態。你能走到畫里去，能感覺到深山里清冷的空氣，能聽到畫里流來的泉水涔涔的聲音。”

　　他不止一次地說，“我喜歡那種寧靜。”

　　在陳少湘的藏品中有一副李可染1961年所做的“看山圖”，一頭健碩的大黑牛躑躅而行，看牛人戴著草帽，裸著雙腳安然地坐在牛背上。看牛人顯然是被對面綺麗蔥翠的群山所吸引，久久地忘神。畫面的右上角有一句詩，“行到煙霞里，息足且看山”，尤是意味深長—在極絢麗處，回看來時路。

　　這恰恰點破了陳少湘的人生。拍賣師的生活是熱烈的節奏，頻繁地出場、不停地奔波，萬眾矚目處，只等你手起錘落。收藏卻始終在幕后，享受一個人的寧靜，一個人的領悟，一個人的心得。“收藏是件永遠沒有止境的事。”

　　陳少湘的文言文功底極好，在一篇文章里他曾經這樣寫道，“收藏乃吾生命之所宅。”用浪漫一點的白話來說，該是“那兒是我生命棲息的地方。”

　　文/本刊記者 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