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誠點石成金

　　長科(長江生命科技集團)，原來是李嘉誠長實(長江實業集團)旗下的一個生化科技子公司。截至2001年年底，這家公司還虧損5793萬港元，營業額只有區區14.82萬港元，公司高管對外表示：至少未來數年里，虧損局面不會改變。而另一方面，據長實管理層透露，到2002年5月，長實投入長科的金額已達4.2億港元之巨。

　　就是這樣一間看起來投資巨大、短期內又盈利困難的公司，李嘉誠卻有本事上演一出“點石成金”的好戲。

　　2002年5月12日，長實突然對外宣布：已于兩天前向香港聯交所正式申請“分拆長科”，7月16日，脫離母體不久的長科(8222.HK)便在香港創業板獨立上市。

　　奇怪的是，投資者明知這是一只“虧損股票”，仍對其追捧有加——公開招股階段，長江科技即獲120倍超額認購；首日掛牌股價開在2.2港元，較上市價2港元高出10%。

　　顯然，李嘉誠過往驕人的投資紀錄，給投資者們留下了深刻且具影響力的印象。

　　20世紀50年代，李嘉誠進入房地產業，此后40年里吃足了香港房地產的高額利潤；20世紀80年代，李嘉誠收購和黃進入港口運輸業，積極參與基建項目，從而分享了全球經濟增長、特別是中國經濟近20年高速成長的紅利；1986年，李嘉誠又在石油價格低潮時期，收購加拿大赫斯基石油公司52%的控股權，該公司現今如出售可獲利近100億港元；1993年，李嘉誠再購入英國移動電話公司Rabbit，后易名為Orange，6年后出售Orange49.1%股權，凈賺1100億港元。1999年年底李嘉誠染指網絡業，創辦TOM.COM，2000年2月18日，TOM.COM發行新股之日，香港竟萬人空巷，瘋狂搶購，導致出現交通阻礙、商鋪經營混亂的局面，屬香港股票史上前所未見。

　　這些頻頻出手且每戰必得手的大手筆，令港人對李嘉誠的“前瞻性眼光”佩服到五體投地，2002年夏，長科分拆并上市自然被解讀為“李嘉誠看好生物科技”，香港股市于是立現“李嘉誠效應”。

　　在2002年7月3日長科的上市記者會上，李家也做足了秀。長科董事會主席李澤鉅身穿白大褂帶領6名高管和長科保薦人所羅門美邦亞太區副主席梁伯韜出席，然后李嘉誠突然出現，自稱路過，但言語間力挺長科。

　　7月16日，長科首個交易日最終以高于招股價7.5%收盤，并以約138億港元的市值一舉成為香港創業板的龍頭老大。

　　然而，“李嘉誠效應”這一次卻是曇花一現。

　　生物神話曇花一現

　　從上市第二天起，長科就不升反跌，從此一路停停走走、低迷不振。當初熱烈追捧的投資者，如果沒有在上市之初就拋出股票的話，現在大多成為套牢一族。

　　到2002年10月10日，長科股價更下跌至其最低點1.2港元/每股，股價縮水幅度達46%以上。其間，長科用“生態肥開拓港澳市場”、“與印尼力寶集團組合營公司”等利好消息救市，但毫無效果。12月，長科又拋出新概念，宣布撥款3.7億設立艾滋病研究院，此消息短時內刺激股價逆市急升6%。但此后，雖不斷發布有關艾滋病藥品的研究進展，長科股價始終在1.6港元至1.3港元之間震蕩整理，截止到本刊發稿之日(2003年2月19日)，最新股價是1.34港元，仍然遠低于其發行價。

　　長科輝煌如流星般稍縱即逝，與大市癥候不無關系。2002年7月初，美國生物科技股創下1997年來的新低，股民對二板市場的高風險股和生物科技概念開始心驚膽寒。而李家旗下的和黃由于近年大舉投資歐洲3G流動電話業務導致股價江河日下，持有和黃五成的控股公司長實，股價亦不見六成，市值蒸發逾6000億港元。長實及和黃的表現，令投資人對李嘉誠失望，被生物科技概念和李家概念抬起的長科自然也受株連。

　　但長科股票不振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上市不久，其團隊的重量級人物和核心產品即頻頻遭遇負面新聞，令這家上市公司的誠信與真實度受到媒體和公眾的質疑。

　　在長科的重量級班底中，首先一位當然是李嘉誠，他在長科私人占股29.34%，透過長實又占股44.02%；其次是長科董事會主席，李嘉誠長子李澤鉅；而長科的第三大股東(占股6.24%)，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從內地到香港發展的科學家”——張令玉。

　　深入簡出的張令玉，在媒體和公眾眼中，是一個身世頗具傳奇色彩的神秘人物。

　　根據長科招股說明書披露：1999年11月，長實將張氏連人帶其公司收入囊中，張因此獲1.083億港元高額收入。

　　長科在上市之前，也就是2002年5月10日，與張簽訂一份寫明“雙方利潤分配”的合約：將張令玉聘為長科生化研究所所長，首席科學家，任期最短10年，月薪港幣20萬元包括福利，張令玉持有的長科6.24%股份，此外，張氏還可占其研究成品商品化所賺取之除稅后純利30%。但此項責任由分配給張令玉的長科所欠本金額港幣41010709.43元的部分貸款權益責任所取代，此后，2002年6月17日，分配張令玉的貸款再擴充資本，長科向張發行5490股份。長科上市后，張令玉手中股票市值據估價超過9億港元，張氏因而身價總計在10億港元以上。

　　除此以外，據香港一家媒體報道，李家開給張氏的優厚待遇還包括：“衣食住行”均由長科包辦，并另配保鏢。

　　與這樣“高調”的待遇相比，李家對張的身世和背景介紹卻相對低調模糊。長科招股書對50多位董事、高管和員工均有詳細介紹，惟一沒有披露個人身世及教育背景的就是這位首席科學家。張令玉的履歷僅被籠統概括為——“于生物科技領域積累超過20年科研經驗，在農學、畜牧學、生態學、免疫學、腫瘤學及微生物學等多個科學領域經驗豐富。”

　　據長科此后發布的消息稱：這個教育程度不詳的“科學家”領導一支由47名科學家的團隊，已研究并開發出108種產品。

　　重要科學家備受質疑

　　2002年7月11日，長科上市前5天，香港一家媒體封面文章在講述李嘉誠1億變200億財富故事的同時，首次對張令玉的身份和教育程度提出了質疑。

　　文章陳述了有關張令玉的兩個說法不一的版本：一家張曾工作過的公司(GP Holdings)網站介紹說，張令玉是西安人，1972年畢業于南京航天大學，主修電子工程；而張過往的一名合作伙伴——香港信用卡防盜系統(控股)有限公司主席黃金富則說，張是山東人，自稱在文化大革命時被下放到東北一間生物研究所做工，跟隨蘇聯專家學習。

　　緊接著，8月7日，香港另一家媒體進一步披露出張令玉的“意外消息”——“張令玉七十年代曾因偷竊罪被判監三年”；“在1992年因涉嫌詐騙農民而遭徐州公安局扣留一百日”。文章發表后的第二天，市場就做出了反應，長科股價從1.86港元跌至1.81港元，此后幾日均連續下跌。香港證券交易所隨后致電要求長科做出澄清，并刊發通告。

　　第二天，長科就發表一份“英雄不問出身”的聲明，“有關張先生在加入本集團前的一切事務，包括其個人事務、商業行為、所創造及銷售的產品、所參與的公司及其與第三者之關系，概與本集團無關。”

　　同一天，張令玉透過一家公關公司首度開口，稱“我從來沒有騙過任何人，更沒有因此而被判罪坐牢，在徐州也不例外。”

　　盡管以后香港媒體的調查并未繼續下去，但這些質疑仍然讓人不得不予以重視，因為上市后的長科是一家公眾公司，對長科舉足輕重的張令玉和他的技術，對于公眾和投資者同樣舉足輕重。

　　核心產品宣傳有假

　　我們的調查從長科上市后惟一成功市場化的產品——也是張令玉發明的一種名叫“穩得高”的生態化肥開始，結果更讓我們疑竇叢生。

　　2002年3月4日，國內某媒體刊登《“穩得高”為生態農業添力——關于太湖流域生態施肥的調查報告》(下稱報告)，文中以江蘇省錫山市羊尖鎮北里橋村為例，說明穩得高生態肥的高效(原文部分如下)——“在錫山市羊尖鎮北里橋村，‘穩得高’生態肥分別在水稻田里進行選點試驗和示范推廣。經過一個周期施用結果表明，水稻每穗的實粒數明顯增多，大區示范田和試驗田每畝水稻分別為665公斤和645公斤，比對照的常規施肥區增產了118公斤和98公斤。”

　　《商務周刊》采訪北里橋村村長馮建中的證言，卻與上述說法截然不同：

　　“2001年9月，確有江蘇泰興的一家‘穩得高’生產廠的人來到村里，要在村里的水稻田中進行肥力試驗，并免費提供產品。他們在村外路邊上插了一塊‘穩得高生態肥’的廣告牌。但插完廣告牌，人就走了。”此后，馮建中沒見過“穩得高”廠家的人，更沒有所謂的肥力試驗。

　　該篇報告還稱，“錫山市土肥站”將“穩得高”生態肥與常規化肥進行了成本對比，“結果表明，每畝常規施肥區的化肥肥料等成本為107.5元，施用‘穩得高’生態肥成本僅為88元……經濟效益十分明顯。”

　　然而記者調查發現，錫山市土肥站早在2001年初已撤消，原土肥站人員已合并到錫山農機推廣站，該站工作人員表示對該試驗并不知情。原無錫土肥站工作人員、現在無錫農機推廣中心的錢先生介紹說，“穩得高”在無錫地區已有使用，目前每畝平均成本為100元左右，而常規施肥只需80元左右。這與報告中的說法也截然相反。

　　長科，本被聲名顯赫的李氏家庭寄予厚望，視為該家族的高科技生物旗艦，但在這種種疑團迷霧的籠罩之下，其前景撲朔迷離。

　　事實還不僅如此，在張令玉這個關系到長科的聲譽以及產品品質的“科學家”身上，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以及更大的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