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染:性在精神上應體現美好和詩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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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3年02月11日 19:51 北京青年報YNet網站 | ||
被標稱為“美女作家”的陳染,在當代文壇上也算是個搶眼人物了。盡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但這位“美女”像是更強烈了點。下面是一番采訪對話,涉及文學和私生活,可以一讀。 “美女作家”不是文學流派,更像一個品牌商標。 康宇(以下簡稱康):陳染,你好!他們說你近來很忙。 陳染(以下簡稱陳):他們是誰呀,我的事他們怎么知道?其實我喜歡閑散。 康:聽說你新近喜歡在網上玩? 陳:上網不久,網上也沒有別人說的那么好玩。以前我一直用電腦寫作,現在上網主要是想接發郵件。操作電腦我挺笨的,但你總得用,因為我喜歡方便。 康:你會一下子寫起網絡小說來嗎?現在這東西很風靡。《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告別薇安》之類的網絡作品好像成了新新人類的經典,你怎么看? 陳:文學應該是多元的!我喜歡這種方式的存在,你可以不受限制地去表達自己,是一個開放的空間。我想,很多人看到這一點,認為值得肯定,像王蒙就參與網絡文學的評獎這類的活動。但是讓我寫網絡小說,我沒想過。 康:網絡小說對傳統意義上的小說創作有什么威脅嗎? 陳:怎么會呢?網絡小說不一定就是優秀小說。它不過就是通過網絡來傳播而已。 康:說到流行,現在有關“美女作家”的話題很多。有人說,在還沒有美女作家這種說法的時候,你其實就是美女作家? 陳:你見到某一個女人眉清目秀,這個人碰巧是搞科研工作的,你或許說她是美女科學家,這種贊美跟她從事的職業是沒有關系的,這只是指她的外觀。而時下說的“美女作家”是指按照某種較共同的套路寫作的一些女寫作者,好像跟她們長得好不好看是兩回事。“美女作家”不是文學流派,更像一個品牌商標。 我的作品就是個人化寫作……我寫作主要是為了表達并不是為了交流……很抱歉我不是為廣大讀者寫作。 康:對種種圍繞你的作品進行的研究和討論,你在心理上是不是有所排拒? 陳:那倒沒有。我有時候會看評論界的一些提法和分析,因為它可以幫助我重新審視自己。但這是在作品寫出來以后的事情,并不具有前置性。利奧塔認為,作者只能在讀者不在場的情況下寫作。廣義地說,也是在評論不在場的時候寫作。 康:但是你以前比較回避像“個人寫作”、“女性主義”之類的話題。 陳:對女性主義,我的看法有兩層意思。首先,我是女性,我的視角理解和感受方式都是女性的,這是一種先驗存在。那么另外一點,或許我的寫作跟一些有關女性主義寫作的理論模型構成某種互為闡釋的關系。這對我至少在表面上來說是偶然的。所以我并不強調這一點。有些不同的是“個人化寫作”以及“私小說”,我不太愿意這么說的原因是擔心引起更多的誤會。《私人生活》出版以后,有人誤認為我是在寫我自己的生活隱私。我好幾次不得不解釋說,那是小說,跟我的實際生活沒有關系。即使有關系都只是心理上和情緒上的。聽起來就像是在給兒童上文學基礎課。我當時實在是感到很悲哀。所以我當時有點害怕“私小說”與“個人化寫作”這種提法,這種提法會強化這種誤讀。我認為我的作品就是一種個人化寫作。我只愿意一個人站在角落里,在一個很小的位置上去體會和把握只屬于人類個體化的世界。這就是個人化寫作或私人寫作。 說句內心的話,我寫作主要是為了表達,并不是為了交流,我很抱歉我不是為廣大讀者而寫作。我既不想去教化,又不想去迎合,我選擇一個僻靜的角落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你喜歡聽就聽一會兒,不喜歡聽就走開。 我相信有愛情,但不神話愛情……性在精神上應體現美好和詩意……我反感一切形式的霸權意識,包括性傾向…… 康:如果可以的話,你是否能談談文學以外的一些事情。我保證這些問題實際上跟你的創作都是有關系的。比如,有些人私下認為你早早地就出了名,于是自己有些自負起來,因而造成了婚姻的失敗,是這樣嗎?(你可以不回答) 陳:(想了一會兒)也沒關系。就談吧!我二十多歲時相當自負,但我不認為這是我們分開的原因。現實中我喜歡簡單一些,不喜歡跟人較暗勁和冷戰,這會讓我發瘋。 康:如果總結這段婚姻生活,你覺得…… 陳:我不善于總結,特別是關于婚姻。或許有個總結的話就是“不合適”,別的沒什么。 康:你的小說總是以獨居生活的女性為背景。 陳:獨居生活的女性就一定六神無主,非要趕緊找個男人去投靠嗎?我自己的感覺是可以的。對現在的狀態也習慣,并不缺少一般家庭的溫馨氣氛。更重要的是我有了一種自己對自己負責,自己安排自己的主動。你不必老是去商量、解釋、爭辯。生命的空間就會得到拓展,心靈也就會安靜。 康:你現在還相信有海枯石爛不變心的愛情嗎? 陳:愛情是有的,但我從不神話愛情。愛情和人類的一切其它感情一樣,都是在人的現實關系中發生的。它應該有理想主義,但是這種理想主義必須為現實世界設計,否則人就容易被傷害。我想,我畢竟不同于初戀時的我,也不是二十歲給初戀男友寫詩的少年時光。 康:現在,你是對婚姻不抱幻想呢?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婚姻對象? 陳:我并不精于總結過去,也不會用未來來威脅自己,以后會發生什么呢?誰知道,誰能說?也許,可以借用一句老外哲學家的話:“我們處在兩個世界之間,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無力生出。”我并沒有等待什么,也不預先聲明要拒絕什么,所以不會去四處爭取,跟自己過不去。我想,除非有一種狀態更好,那我就可以放手一試。我覺得,這個話題最好就到這里。 康:好的。不知你是否同意,女性寫作在涉及性問題時,更關注其私我體驗所帶來的差異特點,所以顯得很豐富。甚至,性有時會作為生存狀況和人生態度的象征物。雖說,你的作品大多數細節是虛構的,但也承認有心理和情緒上的真實。那么哪怕從這個意義上,你能不能談談性的話題?首先,從女性話語角度,性本質上是原生態的欲呢?還是與情愛、生存環境、文化等有更多關系? 陳:性本質上當然是原欲,當性擺脫了僅僅是作為生殖的工具以后,它就跟快樂、情感、物質、跟一切都有了關系。這倒不是什么女性話語,而是普遍規律。或許,從女性的視角看待性,原罪的因素多一點,所以反抗也多一點。因此更復雜些。 康:怎么理解你的作品中那些關于性的沖突、變異、掙扎以及它彌漫到人物命運中的作用呢? 陳:按閱讀者自己的方式,如果一定要我提點建議的話,就是不要低級。 康:有些另類的性愛關系,一般倫理規范認為那是反自然和可恥的,我記得你以前曾經表達過要寬容之類的意見,為什么呢? 陳:什么才是自然的,這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自然是一支軍隊嗎? 康:假若大多數人投票支持對某種性愛方式的譴責呢?之所以有倫理共同體,不正是有某些社會普遍認同的倫理觀念嗎? 陳:很多不公正甚至殘酷的事情,都是以大多數的名義進行的。所以猶大法典中有一條規定:凡是全體一致通過的沒有人提出異議的決定都屬無效。所謂必須保證最大多數人群的最大利益這種功利主義觀念才是真正可疑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筆下的一個人物說,“如果有人問他是否愿意為了換取成千上萬的人的幸福而殺死一個無辜的孩子,他將回答:決不!” 康:類似的事情就完全沒有什么是非尺度嗎? 陳:當然有,就是不損害他人的權益。性是最敏感、最豐富、最私密的,如果在性的傾向上都要統一規定,那才是違背人道主義的,因為這不是放縱或不道德的問題。 我反對任何人給我派定一個角色,我不想扮演文學化的我自己……寫作上我一直堅持固有的風格和追求,這是自己的選擇,不是“應廣大群眾的強烈要求”。 康:我們來談談時尚。時尚里面有很多主義,如在文學里一樣,比如“極少主義”。你認為這聽上去像是一個愛好整潔、勤于思考的知識階層的體面游戲嗎?我是指時尚化的生活追求。 陳:依我看更像是一群大人在做小孩子的游戲。 康:為什么? 陳:因為時尚很像一個隱形的巨人,對一些看起來是智力成熟的人發出種種指令。紅牌代表歡樂女性型;黑牌代表成功經理型;黃牌代表陽光少年型;大多數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在被授予了各種好聽的稱號后,發現自己平庸的生活后面隱藏著一種一觸即發的可能性。你只要穿上某種衣服,你只要用某種牌子的香水,你只要喝某種飲料,就可以輕易成為風雅俱樂部的特定會員。這是一種現代神話,其實背后是工業、廣告業,以及一堆昂貴的肥皂泡。 康:我很意外你這樣一個衣冠時尚的女作家會如此否定時尚。時尚是一個陷阱嗎? 陳:我沒有否定時尚,也不覺得那是陷阱。那只是一個井,對掉下去的人才是陷阱。 康:前段時候似乎很多報刊消息都說到你的心情問題,中心意思是怕你的心情太好,就寫不出好的作品。說起來這個話頭是你自己給他們的,你有一陣老說年齡的不斷增長給你帶來了許多內心變化,老說你會越來越走向寧靜平和,許多人于是擔心起來,那個敏感、寂寞、清高、叛逆和執拗地反抗主流的陳染要“思凡”了嗎?要消隱了嗎? 陳:我反對任何人給我派定一個角色,我不想扮演文學化的我自己,那是別人眼中的我,與我本人沒關系。我們都生于平凡,過著一種平凡的生活,也追求這種生活帶來的幸福、舒適和快樂,這是最基本的人性。我的創作和在現實生活中的姿態是兩個不同層面的事,把生活藝術化的結果就會使你兩頭都不自然。在藝術創作上,我一直堅持著我固有的風格和追求。為這些,我可以付出代價,可以放棄很多東西。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絕非“應廣大群眾的強烈要求”。 康:那么,說說你的書。我聽說作家出版社將重新出版《陳染文集》六卷本,是這樣嗎? 陳:對,是六本獨立的集子。應該在近期出版吧。 康:我身邊總有朋友說買不到你的小說集子,這下喜歡你的讀者又可以見到你的書了。你這樣的純文學作品不一定多么暢銷,但可以長銷。 陳:也許吧。 陳染,女,生于北京。1986年大學畢業。 曾在北京做過大學中文系教師,曾在國外旅居和講學。現居北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陳染已出版主要小說專集有:《紙片兒》、《嘴唇里的陽光》、《無處告別》、《與往事干杯》、《獨語人》、《在禁中守望》、《潛性逸事》、《站在無人的風口》,以及長篇小說《私人生活》、散文集《斷片殘簡》和《陳染文集》一、二、三、四卷。她的部分小說在英、美、德、日等國家出版和評介。 80年代后期她以小說《世紀病》在文壇脫穎而出,被視為“純文學”、“先鋒小說”嚴肅文學女作家中的代表。90年代以來,她的作品越發趨于心理與哲學,探索現代人的孤獨、性愛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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