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蓉萍/文

　　“許三多才練了六年武術，我都練十年，他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一個星期前，還在新興建筑公司的工地上搬磚頭的李心軍加入到了北京電影廠門口的“蹲活”大軍中。在看完《士兵突擊》后，他就決然辭掉了那份工作。

　　許三多是今年熱播的電視劇《士兵突擊》中的主人公，一個憨厚、質樸、腦子有些一根筋而得到眾多厚愛的人物，他的扮演者是李心軍提到的只練過六年武術的農村孩子王寶強。

　　這位來自山東

棗莊市騰州市西崗鎮、生于1967年的“北漂”中年男子，練過10年武術，開過8年養殖場，做過4年建筑工人，體驗過1周的群眾演員。

　　據說，李心軍們才算正宗的“北漂”。 “北漂”一詞的源頭是指在北三環路77號北京電影制片廠門口漂的人們。與之對應的，在另一個影視基地——

橫店蹲守的人稱之為 “橫漂”。如果他聽過 《美國夢尋》里大洋彼岸那些人從零開始的故事， “我只能算是個鄉巴佬，出生在內布拉斯加州，恰好是在大蕭條時期熬出來的”、 “我九歲時在路易安那州的門羅就開始叫賣克羅膚靈香膏”，李心軍應該會深受鼓舞。

　　不過，王寶強的故事已經讓李心軍有足夠的勇氣在這里 “蹲活”，有足夠的力量拼命地往前擠——擠進開往片場的大巴，足夠讓他有理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視每一個突然降臨的機會為最后一次。

　　12月4日早上6點，李心軍趕到了北影廠門口，隨即被拉上了去往 《梅蘭芳》片場的大車，作為群眾演員，他一天的報酬是30元。第二天，他賺到一個星期以來最大的一筆——一天100元，那是為濟南同濟中西醫結合醫院肝病專家組拍廣告。

　　手機屏保照片中的他穿著盔甲，威猛異常，那是在明清一條街上拍的 《赤壁》劇照。他晃動著手機： “我是曹操的一個兵�！蹦且惶�，他見到了梁朝偉。 《赤壁》的活是一個北影廠門口 “漂歷”比他多半年的阿勝介紹的。

　　阿勝初中畢業后在河北當過保安、電焊工人、服務生，做過蘋果、橘子和粉條生意。來北京半年，20歲的阿勝已經從群眾演員成長為 “小穴頭”，并且有了一下子召集100到200名群眾演員的實力。對他來說，每個人意味著給他帶來三到五塊錢。盡管如此，他還常常負擔不起昂貴的手機費用。12月4日這天，大穴頭還因他手機停機未能及時聯系上而對他大發雷霆： “你小子以后給我開著機！叫你找三十個演員，十女二十男，不要太老，也不要太年輕。”

　　12月7日，他正忙著給《單車少年》劇組的制片助理找兩個還能露臉的群眾演員過去面試，他說他的夢想就是做個管演員的副導演： “一點沒學過的，當副導演的也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會管人，會算賬。

　　1982年出生的李晨琛比北影廠門口的許多人離自己的“夢”都更近一些。和王寶強被李揚選進 《盲井》劇組相似，2003年他被賈樟柯選中出演 《世界》中那個為多掙點工錢晚上加班而意外死在工地的“二姑娘”。但和王寶強一年后拍攝 《天下無賊》為人們所熟知到今天 《士兵突擊》為人們所偏愛不同，李晨琛兩年后他還在北京做 “北漂”，而且再沒有接到過像 “二姑娘”那樣重要且戲份多的角色，也沒有接到過電影，只在一些連續劇中出演過一些 “讓人記不住的角色”，比如 《關中女人》中的兩三場戲。

　　“北影廠門口很多人都是在守株待兔，當時我就覺得我應該自己去找兔子，明天才可能時來運轉�！碑敃r的他特別害怕如此呆著，僅僅是靠運氣會終結自己的演習生涯。

　　2005年的夏天，和朋友一起去北京電影學院看的那場畢業演出直接促使他去 “找兔子”，就是走回那條最尋常的道路：去知名藝術院校讀書。

　　在準備考上海戲劇學院期間，他接拍了 《大槐樹》，并在拍攝快結束的時候拿到了上戲的錄取通知書。他感慨地說： “在我拿到通知書之后，劇組中的導演和演員對我的態度真的有很微妙的變化，這和他們認為你是個群眾演員的時候是不同的。幾年前的王寶強應該也會有這種體會。”

　　今天的李晨琛說起事件、物件、音響、畫面這四個元素來已經頭頭是道了。此刻的他是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學生，他顯然不用再 “等活”了。 “今年光推掉的戲就有六七個了�！边@幾天，他在溫州忙著拍短片參加影展，拍國際戲劇節的開幕話劇。

　　他走了最入流的道路，或多或少實現了一點夢想，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沒能成為第二個王寶強。第二個王寶強可能在北影廠門口，可能在河南農村賣紅薯，在東北老家當洗頭妹，北京CBD當保安，少林寺練武術……

　　王寶強看到北影廠門口黑壓壓的人群時懷著復雜的心情回憶起了自己的當初。他說：“我真的理解。我想和他們說我也是這么過來的，但是可能對他們好，也怕對他們不好。”

　　他們中的很多人說： “沒有人知道明天怎么樣！”

　　《美國夢尋》里的吉爾·羅賓遜那樣形容美國的 “北影廠”： “好萊塢的夢逼得我們要發瘋，但并不比其他神話過分。有的宗教統治了整個國家，并且命令別人信神。譬如希臘和羅馬的神靈,還有天主教。好萊塢無非是另一種神話，只不過編寫得更加完善罷了。”

　　李心軍說他給妻子講北影廠門口和他拍片的稀奇古怪的經歷講到了夜里11點，他現在轉述起來都能眉飛色舞。他美美地睡了一覺，天朦朦亮就又起來去“蹲活”了。他記得 《士兵突擊》里袁朗的那句臺詞： “路很長，比許三多還要長�！�

　　有時候沒接到活，寒風中蕭瑟的他也會傷感，會懷疑、會矛盾，會自言自語地說： “這里的人有些是來做明星夢、出名夢的，有些是真的來做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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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